三小时前,天空渐暗,雷克斯还和安丽与杰特在逛街,他们说了不少有趣的事。杰特和安丽是旧相识,虽然了解不深,但雷克斯很乐意和他交谈,听他讲过去的事。这个有点憨厚的贵族身上带着草根的气息,雷克斯觉得他们很像,但说不出像在哪。如果单纯因为两人都有草根气质的话雷克斯可要看不起自己了,位高者自谦而位卑者自贱,他应当警醒而不是对现状感到满意。
人流如潮的街道上总免不了摩肩接踵,雷克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在一个拥堵的十字街口被三个人挤到了街边的小巷口,他还想扭头寻找人海中的安丽与杰特,却被那三个穿黑风衣的人团团围住。他们又高又大,像三座小山似的堵住了雷克斯的视线。
“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亮出衬衣上的徽章,雷克斯便知道逃不掉了。
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徽章是在今天的中午,在研究院的四层,破碎的窗户旁站着一个背弓的蒙面人,胸口绣着分开的银杏叶与缠绕的蛇。
雷克斯乖乖被蒙上头,在心里默数了一小时后被带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房间,一直等到金布的到来,期间再没有人来过。
金布打开铁门,走到雷克斯面前,把文件夹在腋下,一只手撑着桌面说:“雷克斯·波特,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这是哪?”雷克斯异常平静。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你问什么我都说,只求你告知我,我的师父还平安吗?”雷克斯装出一副担忧的神情。
看来已经知道我和处理路德·奥尔森遇袭事件的人是一伙的了,聪明啊,小鬼,还把你师父搬出来压我。金布讨厌小聪明。
他清清喉咙,严厉地说:“你师父在医院抢救的时候你在高攀大小姐,你师父在医院休养的时候你在和朋友逛街,眼里还有你这个师父吗?”
雷克斯低着头,隐隐发出抽泣声,“我太害怕了,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有远离那里我才能抑制住恐惧。”
“那这个呢?骗子,你怎么解释?”金布把腋下的文件甩到雷克斯面前。
雷克斯谨慎地把文件拖到面前,像个受惊的小白鼠,尽量表现得手足无措。
可当看到关键的一段话时,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他拼命摇头,声音激烈起伏。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我真不知道啊,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师父又惹到了谁,我完全是被卷进来的。”雷克斯死命瞪眼,好像眼睛越大就显得他越真诚似的。
金布急躁地敲着桌角,“咚咚”声在封闭的房间里显得无比沉闷。
他放弃了继续追问,一会踱步,一会站定沉思,在雷克斯面前像个挨饿的猫一样来回走动。雷克斯不知道现在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沉默。
他只知道面前这个金发小男孩所属的组织能力强大,擅长暗中行动,和师父有一定的合作,与学院有关。他见过那个身穿黑风衣的男人,杰斯·海克斯,平日里是个二世祖的形象,混了一个警备部的职位,天天追赶潮流,学校舞会上就属他表现最积极。
但今天中午雷克斯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还是那个男人,杰斯·海克斯。换上了足以遮掩体型与装饰的黑色风衣,站在狰狞的血与狂怒的风之间。雷克斯觉得那不是一个寻常的贵族,那是一把深藏不露的刀,皮衣是他的刀鞘,把不为人知的锋利隐藏。刀就应该立在环绕血与风之所,那里是刀的归宿,那里有刀的魂魄。
他从没打算利用小聪明替自己解决危机,他不敢那么做。对雷克斯来说唯一可以称得上希望的就是他的师父了。假如这个组织真的和师父有关,甚至目的就是帮助师父调查袭击案,那他至少不会受到粗暴的对待。
希望如此吧。
金布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停止踱步,对雷克斯说:“那你就好好想。”然后走出房间,把门锁上。
他快步走向D区出口,在他看来,雷克斯根本无从审起,如今还有更好的办法逼近真相。
金布从原路返回城堡,这里的人更多了。一层热闹非凡,都在站着交流,桌子上,椅子上,空水盆里,到处是纸张与铅笔。金布觉得脑袋乱哄哄的,趁着他们还没发现自己走上了二层,招呼也不愿意打。
二层过道有些窄小,绿色的墙纸配上暗红色的地毯显得深沉而压抑。一趟走过去列着几件间房门,上面分别写着“一号休息室”,“议会室”,“二号休息室”,“娱乐室”。以及过道尽头一扇什么都没写的门。
一号休息室里坐着正在小口喝茶的阿拉斯加,一见金布来了,赶忙招呼他坐下,“今晚大家都在加班,我暂时作为领导监督。”
“给我搞点茶。”金布冷冷地说。
阿拉斯加看出情绪不对,问:“怎么了,你被大人责怪了?”
“我在等结果。”金布轻声说。
阿拉斯加不再追问,起身到门口的茶水间为他泡了一杯茶。
这是金布的一贯作风,他只乐意一个人安静的思考,最好周围一点声音也不要发出来。在阿拉斯加看来这位年少天才还带着些许稚气,因此没少和同事闹矛盾,好在他们都很理解金布。即便天才生来就是孤独的,在阿拉斯加眼中,他依然只是个孩子。
不一会,一个人从楼下上来,手里捧着塞进一堆纸的竹板夹,向金布报告:“大人,物件统计已经整理到位。请检查。”
金布接过竹板夹快速翻动,视线追着纸页闪回。阿拉斯加正想起身也来看看里面写了什么,金布“啪”的一声合上板夹,递回来人的手中。
“把里面提到的日记、计划书和法术草稿尽快梳理出结果给我,这本先放到议会室的储物间里,我们争取今晚把浅层梳理做完,临晨4点前开个会。”
金布的一系列指示专业而迅速,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这片区域的领导人。刚刚下达完指示,回头立刻问阿拉斯加:“任务结束后你见过大人吗?他现在在哪里?”
“什么?”阿拉斯加茫然,“我以为是大人派你来接替我的,难道你也没见到大人吗?”
金布进入短暂的思考。他认为,雷克斯被卷入不应该使杰斯·海克斯显出如此急躁的状态,雷克斯在整起事件中能扮演的角色是很不起眼的,他的性格与过去的经历决定了这一点,早在任务初期他们就把路德身边所有人都调查了一遍,依照最初的判断,除路德外其他人都应该是无辜的卷入者。就算不是,雷克斯能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想在校内24小时监控一个人对于秘密行动部来说根本不算挑战。杰斯大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表现得……近乎失态。
他回忆起和杰斯大人在地下相遇的时候,大人说过:“拖住了我的行动。”对了,就是这句话。
金布立刻问向阿拉斯加:“留在这里的有多少人?分别做什么工作?”
“你怎么突然说话,吓我一跳。”阿拉斯加责怪道,但他没有耽误时间,继续说:“全在楼下,总共23人,技术科10人全员负责物证分析,联络员3人,后勤4人,保卫部队6人。”
“刑讯呢?”
“刑讯一组全员在班,如今负责人正在加班审讯新送来的犯人。”
“其他保卫部队呢?”
阿拉斯加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其他部队休息。我知道你想考验我,我这么尽职尽责,一到这里就把人员过了一遍,怎么样,厉害吧。这就是我们部门的所有人员安排了。”
“大人一般外出会带保卫部队,秘密外出会带上我们三个,如果是没有战斗力的我,还会带一部分特种部队,但特种部队刚出完任务,不可能立刻被派遣去保护大人。大人今天下午安排上是去慰问路德·奥尔森,在那之后状态就有些问题,大人很急躁,但大人绝不会疏忽安全问题……”金布喃喃地念叨。
“说什么呢?”阿拉斯加不解。
“大人在做一件事,这件事一定很‘重要’,否则他不会因为被雷克斯耽误时间而急躁地近乎失态,也不会把秘密行动部全员撂下,只带大姐就外出,而且,大姐自从回去复命后就没再出现,很显然做那件事的决定就是在那时立下的。”
“雷克斯?怎么回事?不过我倒是同意你的观点,大人把这里撂下肯定是要解决更重要的事,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比侦破袭击案更重要。”
金布两眼冒光,激动地说:“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知道大人现在干什么去了。”
“什么?”
“最近大人一直因为忙碌的原因而焦虑,这是因为大人必须亲自负责决斗场的安保工作,这次比赛的嘉宾太重要了,大人承受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他继续说:“一件事,在见过路德·奥尔森之后发生,比袭击案更重要,必须现在去做,只带大姐就足够,或者说带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你想说什么?”阿拉斯加有些慌。
“大人去了决斗场,他要借助路德·奥尔森的力量为在那里做陷阱。”金布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今晚是最佳时刻,袭击者自顾不暇,没有时间继续监视路德·奥尔森,如果要设置法术陷阱,当然不能被别人知到,否则会轻易准备出应对之策。以往总是敌暗我明,措手不及,这次终于有机会提前准备,让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真,真的吗?”望着眼前兴致勃勃的少年,阿拉斯加心里生出一丝恐惧,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推理到最后一步,即便结论可能是错的,也很可怕了。
“不愧是大人,真了不起。”金布突然激动万分。
他拽着阿拉斯加的衣领,高涨的情绪像海浪一样扑在阿拉斯加的脸上,“大人要把决斗大赛当做赌注,把王室贵胄当做赌注。不,这不是赌注,是战书,袭击者最后的机会只可能在人员混杂的决斗场上,只要明天以后路德·奥尔森持续在决斗大赛上高调亮相,龙潭虎穴便由不得他桑德·莫汗不闯。这是一场豪赌,但也是抓捕机会最大的赌局,是逆转攻势的赌局,是正面对决的赌局。失败的后果无法承受,但大人自信不会失败。得以见识如此豪赌,我三生有幸。”
“豪赌……吗?”阿拉斯加的心里只有震撼,无边的震撼。以决斗场内所有贵客的安危做赌注换来敌人主动现身,无论真假,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