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卷轴被重新装回布袋,决斗场仍和从前一样空旷。
杰斯走到观众席末尾,找了一个能看到整片主场的地方坐下,向仍在中心的路德招手说:“测试吧。”
下一秒他就被提着脚倒挂在空中。
为了防止金发女护主心切,路德同时把她麻醉,放倒在地上。
“就这些?”杰斯依旧嘴硬,他不愿意在斗嘴落败。
“对付外行,足够。”路德悠闲地坐回轮椅中,自己转着轮子驶向出口。
“你是说我外行还是桑德·莫汗外行?”
“都外行。”
第二天早晨,魔法决斗大赛正赛开幕式。
举办地正在礼堂中,再向前便是环形的决斗场,此时那里依然空无一人,外围被昼夜看护的卫兵把守。实际上,在开赛前有资格进入的只有杰斯率领的警备部。
场外人头攒动,所有人都被安排在礼堂外广阔的停车场,乘马车来的贵族被要求在校外下车,亲自走到这里。但这样的安排丝毫没有打击人们的积极性,大家都想借此机会一睹王室尊容。长公主艾拉,雪峰冰晶蕾妮雅,海克斯家族家主安博,屹立于王国顶端的人物在大众视野下汇聚,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想把握住。中央广场上最繁华的街道上,老板们在今天集体歇业。看不见车水马龙,听不到人声鼎沸,只有干净地像是被清洗过的街道,落木也不肯停留。
城主调拨的士兵们原本负责安全防卫,但超额的人流量让他们不得不受命帮助海克斯的人维持秩序,他们分散开来,每隔一段长度站一位,遍洒蜿蜒长队的每个部分。人流汹涌,虽然大部分人还是按照要求排成队列,但也有心存侥幸之徒左奔右突,企图冲破队列限制,结果都被手执兵刃的士兵们吓退,活像冲进网箱的鱼群。
贵族们自然有专属的排队通道,但拥挤的场地不会给他们留出过多的空间,洁癖也好,自命清高也好,统统与平民队列一起摩肩接踵。在拥挤的网箱里,领头鱼也免不了被追上。好在行伍中人不会在意地位高低对自身的影响,属于城主的士兵们给了紧靠平民的贵族队列特别关照,利刃被高高举起,所有心怀不满的家伙看到它便只能独自叹气了。
礼堂大门被打开,沉重的低音席卷了喧闹的人群,人们在这一刻同时噤声,静静看着有如巨鲸一样庞大的门吟着巨鲸的嗓音缓缓打开。
人群中响起浪潮般的赞叹声,率先进入的贵族们眼前全是飞溅的颜料,穹顶的画作笼罩在头上,无数带翅膀的神使围成环状快速旋转,身形因为超速而被扭曲,割裂。漆黑的墨汁甩出海浪的形状,混合着白银与黄金磨制的颜料抽象地描绘出神使飞行的姿态。被他们环绕着的是7位主神,黑,灰,白三色构成了形体的绘制。黑色是沉重的下半身,灰色是肃穆的上半身,白色是亮眼的勾边。如山屹立,如云高洁,如光闪耀,即便没有仔细突出外貌与形体,依然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踏进大门,便踩在铺着红地毯的平地上,两侧是离地3米高的座位席。贵族们按照等级高低落座,级别越高的座位越靠前。再然后是没有资格入座的贵族,他们鱼贯而入,立在大门两侧,让出中间一块与大门同宽的空地。
礼堂内部横长足有80多米,进来的贵族们像篮中鲜果一样整齐而密集的占满两侧空间,留出的位置仍然足够一架马车驶入。但纵长不到25米,向前18米处是一块高度与座位席持平的圆形站台,它面对的最前方是礼堂中最高的部分,墙壁上一块突出的方台,足有5米高,像从主干上旁逸斜出的小枝,台上备了三把椅子,统统刷成灰白色,看不出材质。当中的椅背上刻着呈散开状的三块棱锥,右边的椅背上刻着四座穿云的尖塔,左边椅背上刻着一片银杏叶。分别象征王室、宗教、海克斯家族。
礼炮轰鸣,管乐震耳,三辆造型一致的纯白色马车依次缓慢驶向大门,车窗上的金漆图对应着礼堂内的三把木椅。纵使外观简单朴素,光是看见前头并排的四匹精壮俊美的宝马就知道车内的人绝不一般。为了配合王室的审美,在自己领地里一向奢侈的海克斯家族也不得不换上简朴的风格。
在正式亮相之前,没人能一睹车中人的尊容。三驾马车驶入礼堂后并排停在方台前,于士兵的簇拥下进入里门,从墙壁间的楼梯上到方台。
安丽·凯尼斯失落地站在后台,一旁的杰特·伊莱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去安慰。整个后台站着7位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他们一会就要到礼堂中央参加开幕式,他们是这场比赛的参赛者,也是开幕式真正的主角。
这里没人不知道凯尼斯的名号,剩下5位男女装作不经意地往安丽身上瞟,暗地里打量着离她最近的杰特是什么身份。
其中一个穿着略显沉闷的褐色礼服的卷发男说:“应该还少了一个人吧。”
“是的。”距离他较远,站在靠墙的沙发旁的长发女人说。她的长发被精心盘起,上面插着尾部镶满钻石的头钗。在她一旁唯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留着金色短发,穿衣风格和她类似,颜色鲜亮,造型别致。他舒服地斜躺,左手握着不剩多少酒的高脚杯,从头到脚散发着高贵的自信,托盘上整齐摆放着7支高脚杯,里面的酒一点没有被动过。
“时间快到了,他恐怕不能守时。”她皱着眉头说。
“是,谢谢您。”卷发男没有继续话题,他略显惶恐地弯腰致谢,想要强迫自己展现出风度,反而让脊背僵硬地好像一块木板。
那个女人地位很高,从穿着和卷发男的态度就看得出来。杰特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她会主动回答位卑者的问题,看来是个性子很好的人,在说守时的时候表情有略微的变化,明显是想压抑某种情感。是厌恶,她讨厌不守时的人,但不愿意直白地表现出来,因为贵族之礼要喜怒不行于色。她是个老派的贵族,恪守礼法,宽仁谦逊,年轻人里有这种心境的恐怕没几个。
杰特想到了身边的安丽,他苦恼自己像个小农场主似的天天在老家活动,很少参加外地的交流宴会,对来自其他地方的贵族实在不熟,在场他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安丽。说不定以安丽的阅历会认得他们呢。杰特不敢确定,刚来的时候大家互相行礼,安丽完全没有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有多余的表示,好像全是第一次见面一样。不过有一种解释,杰特才认识的新朋友雷克斯昨天突然消失,他陪着安丽去警备部询问,却被告知什么什么查案,说白了就是被关押,然后安丽就魂不守舍,今天见面也是这样,谁也不搭理。
杰特现在还不知道那个雷克斯究竟是谁,和安丽是什么关系。他们不像恋人,更像是挚友。那天晚上,杰特就像和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一起,三个人无话不谈,把各自的家庭,背景统统抛到脑后。
但杰特不会傻到真把自己当做安丽的好朋友,今天一进到后台他就被其他人若有若无的视线笼罩了,这让他认识到这个社会里礼法尊卑从来不会被抛弃,仅仅站在安丽身边就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如果是你呢?雷克斯·波特,你能突破礼法的藩篱吗?
“那人叫什么名字?”坐在沙发上的金发男人摇晃着酒杯,出神地望着左手大拇指上的金戒指。
“叫雷克斯·波特。”卷发男立刻回答。
他的脸上短暂地露出不屑的表情,“波特?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姓氏,应该是个平民。”
“慎言,洛瓦格。”站在身旁的女人语气严肃,“不能无事实根据地评判别人。”
洛瓦格放下酒杯,用左手搓搓鼻头,“好吧,西格,你说的都对。”
二人交情不浅,杰特看出来了,能让那个嚣张的家伙乖乖听话,这个叫做西格的女人绝对不一般。
“我想起来了。”站在门口的一个男人说,他衣着规整,一头板寸,简直像个高档餐厅服务员,要不是他壮硕的身材和俊朗的外貌十分突出,或许一开始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我父亲的船厂里有人听说过这个姓。是个老水手,现在已经不干了,听说他在东伯克那片地方人脉极广,虽然空有一个子爵的头衔,但所有在东伯克做生意的人都要去拜见他。”
“地头蛇?难道你父亲在东伯克建厂也经过了他的同意吗?”
“你真幽默,洛瓦格。”他爽朗地大笑,“充其量算个有名的乡绅,在那个日渐破败的渔村有些影响力罢了。”
“这你就说错了。”一个高昂、清楚,略带男性化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一位女性,一头银发短至耳尖,中性的服装衬托她的英姿勃发。
这样的女人叫人没法不把眼光集中过去,她中气十足的嗓音就像军队里的起床哨。洛瓦格毫不避讳地盯着她,她也没有一丝不适,骄傲地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相貌。
她继续说:“东伯克紧靠王城,虽然中间有崇山峻岭阻隔,但依然是亚森最靠近王城的城市,只要打通一条路,东伯克的发展便无法限量。到时候,那位人脉很广老波特可能用处极大,身价飞升哦。”
洛瓦格用左手拇指的戒指有节奏地敲击扶手,开怀地笑着说:“阿依木小姐,你父亲在王城做国土规划,未来城市发展消息自然比我们灵通多了。”他又转向站在门口的男人,“拉姆托老兄,你要好好感谢阿依木小姐给你泄露政策,回去告诉你父亲赶快投资东伯克。”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不苟言笑的西格也捂起了嘴,安丽的愁容稍稍消散,不大不小的后台充满愉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