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里的开幕式都只能用“无聊”二字来形容。所有令人惊艳的场馆、嘉宾、装饰最终都会成为冗长流程的陪衬。一睹王室风采的机会固然千载难逢,但渴望这个机会的人都在门外候着,门内熟稔的贵族观众只会依照流程一丝不苟地鼓掌并露出崇敬的目光,即使目光所向的是两位风姿出众的高贵女性。民间常说目视令人欢欣之物有利长寿,可惜在大多数出席者眼中开幕式绝对是时间杀手。
不过人类的长处便是面对困境时的昂扬态度——在这里应该被称为苦中作乐的本领——已经知道痛苦的时间段无可避免,不如把兴致都投入到对可能出现的亮点的幻想当中,例如惊艳的壁画,豪华的场地什么的,实际看到了的确让人开心。至于这点快乐是否抵得过必然到来的苦闷,那就另当别论了。或许是因为观众们早把这千篇一律印入脑海才会重复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次次地对开幕式的亮点抱有期望。
开幕式整整拖了一上午,好在瓦尔哈拉人民素质极高,就连蹲在场地外面的平民也没有一句怨言。作为门外人群里最外层的部分,拼命伸脑袋却只能看到门里模糊的人影,对高贵壮丽的开幕式的向往支撑他们度过了毫无收获的一上午,可称得上是无知者的幸福。
老谋深算的主办方哪里不懂得观众们的心思,他们把第一场魔法决斗就安排在下午。当这个消息随着赛程一同公布的时候,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至少这次应该是真心的了。
午饭时间,蕾妮雅被安置在学院别墅区最靠里的位置,外围50米被清空,士兵们按照她的要求呈环形戍卫,坚实的皮质军靴毫不留情地踩踏在花园与绿地上。
蕾妮雅站在二层客厅的窗边,外面是被马蹄蹂躏得泥土翻飞的绿地,她望了一眼,郁闷地回头走向桌边。视线又回归到静躺在桌面上的那个信封。
站在门口的罗奥敏锐地察觉到了主人细微的情感变化,“您要是看不惯那帮士兵,我去让他们动作小点。”
“不。”蕾妮雅悠悠地用拇指与中指拈起桌面上洁净如白纸的信封,“美景遭难确实让人伤心,但寓情于景只算消遣而已。外物易失,人心难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信封,刚才的暂时失落已然无影无踪,“从王城到梅塞拉再到这里,路程连我都觉得难熬,所以你要代我去犒赏他们,钱随你支出。”
“是。”罗奥即刻出发。
蕾妮雅头也不抬,显然是看到了更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她从没有任何标识的白信封里取出一张写着简短文字的纸,纸背面印着“安丽·凯尼斯”,这是她的私人印章。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蕾妮雅掩面浅笑。
下午,决斗场内。
路德与杰斯在最高处的贵宾房间里,面对着场中的是一片上至头顶下至地板的透明玻璃,超大视角非常适合观战。邻近的房间便是王族特使的所在,但这间房里却没有大片的透明玻璃,只是常见的贵宾席位。
陷在柔软躺椅中的路德左顾右盼,在他看来,从厚实的墙面到看似轻薄的透明玻璃,二者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能让魔法宗师显露出吃惊的表情,我都有点骄傲了。”杰斯笑容满面地从身后端来两支满盛的酒杯,“魔法技术的革新推动世界的前进,朋友,你无须担心玻璃的承重和碎片伤人问题,新的钢化玻璃兼具安全与美观,是房屋装修的必要选择。”
路德接过酒杯,“你也对新技术感兴趣吗?我看你的气质更像个艺术家。”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爸爸开了间化工厂,你懂化学吗?化工厂就是让物质在各种条件下发生转化的工厂。”杰斯和路德并排坐在一起,慢慢品味杯中酒。
“我读过《炼金术史》。”
“自从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炼金学会:贝拉·摩尔解散到现在已经过了快50年了,炼金术被承认为正式学科才过了50年,‘化学’这个名字也被用了50年。但50年只够出一代人才,光是把过去炼金术的经验记录证明一遍就足够繁重了,更别提技术创新。所以化学仍然是一门新兴学科。”杰斯流畅而自信地讲出一大段话,任谁都会觉得他只是有感而发。
“比赛开始了。”路德一边提醒一边直起身子,把关注全部聚焦到决斗场上,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在听杰斯说的话。杰斯一口喝干剩下的酒,伸手接下路德手中的空杯子,把它们放到身后的玻璃盘上,然后坐回路德身边,再没说一句话。
决斗场外围被清空出10米的间距作为空区,只有两位裁判与面对站立的选手们被允许进入空区,一旦进入就代表准备就绪,之后将不被允许在比赛结束前离开。
西格·韦尔夫早早做好准备,等着对手准备完毕后与她同时走进空区。她的衣着仍然华贵,为了方便运动穿了皮裤而不是长裙,但闪着光的珠宝镶满腰带与胸前,密织的宽飘带从肩膀绕到大腿,镶着水晶的发卡插在被精心梳理的发髻上,全身装扮只为绝对地夺人眼球,无论如何都与运动扯不上关系。
西格坐在折叠椅上稍作休息,她谨慎地选择坐姿和表情,同时自信地接受由观众席投来的目光。对贵族来说,出行既是表演,演出符合身份的高贵品味。西格不觉得自己的演出会同戏台演出扯上关系,演员们为名利而假扮他人,贵族是为尊严而出演自己。从小学习严格的言行规范让西格不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虚伪的事,她发自内心地尊敬举止优雅,地位崇高的人,发自内心地把修身养性当做贵族的头等大事,她不允许自己在行为上出现任何有违礼制的疏漏。
魔法决斗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在西格看来。她个人不需要倚靠一场胜负去证明或得到什么,但既然站在此地,她就需要为自己的家族挣得合适的名誉。
观众们纷纷伸手去掏怀表,有些提前到场的人已经快等了1个小时。现在是下午1点50分,距离正式开始只剩10分钟。
对手终于出现了,决斗台高于地面,这让西格视线受阻,看不清对手的样子。她有些不解,自己的对手怎么会现在才到现场,西格不愿意相信这是傲慢的体现。
安丽·凯尼斯径直走上台,用眼神向裁判示意,她披着灰色的魔法师袍,用兜帽遮住表情,只露出几缕秀发让人辨识得出是位女性。
略带神秘的登场算是一种特色吗?西格更愿意相信是时间紧迫,安丽没有考虑着装,没有提前到场,甚至没有跟她打声招呼就独自走上台,一定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占用了她的时间。
她思考片刻,向身旁的佣人要了一件黑色无帽长袍穿上,也走上了台。
两人互相行贵族礼,同时裁判高喊:“比赛开始。”洪钟似的声音扩散到了场地的每一个角落。
同样是魔法师袍,安丽用灰色把一切可能外露的锋芒完全隐藏,好像宽大的长袍下藏着一个衣架,而西格用缎带束腰把黑袍穿成礼服,展现傲人的曲线,敞开的胸口躺满珠光宝气。
安丽放下兜帽,被压扁的发髻随心所欲地摊开,几根未被归拢的发丝贴在素颜的脸上。她像极了午休被老师强制中断的小孩,连梳妆打扮都来不及,这实在是严重的失态。但西格觉得是自己不解其深意,她怎么也不肯相信面前这个风靡年轻一代社交圈的贵族少女会与“失态”二字有任何瓜葛。
难道是为了迎合王室的审美?西格有这样想过,所以她在上场前也披了一件长袍,但对面的少女更接近于邋遢而不是朴素。或许真有突如其来的要紧事让她措手不及,西格只能这样想。
好在观众席离台前比较远,没人看得清安丽是否化妆,他们的视线全聚焦在夺目的西格身上。
西格向前踏一步,右手聚集起闪烁的电光,可惜闪耀程度比不过手腕上刻意露出的珠宝。
“请出招吧。”西格再行礼。
安丽轻声咳嗽两下,略显苍白的脸庞染上一层淡薄的红,“您真是位高贵的人。”她伸出右手,魔力在掌心默默汇聚,“第一场就如您所愿,进行纯粹的魔法对决吧。”
贵宾室里的杰斯又去起身取酒,二人已经连喝5轮了,他不得不顺便叫佣人进来把用过的杯子端走后再送回来新的。
路德慵懒地躺在被放平的躺椅上,“结束了叫我,我要睡一会。”
“所以你喝得这么快是为了助睡?”杰斯把刚端来的两杯酒都挪到自己面前。
“魔法对决很无聊,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以为你会更感兴趣一些,毕竟是做学术的。”
“你知道皇家魔法研究院一天进行几场法术测试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连瓦尔哈拉的魔法研究院我都不了解,更别提遥远的王城。”杰斯已经喝完了一杯。
“行吧。”路德摊手,“总之我看腻了实验室里的法术演示,对这种浅显而直白的法术对决就更没兴趣了,一点变数都没有。”
“我同意。”杰斯开始喝第二杯,“料想桑德·莫汗应该不会在被我们抄了老家后仓促动身,我也睡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