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上,沉闷地仿佛空气都要凝固。四位袭击者如双脚生根,无一人敢有丝毫动作。极度紧张的氛围让呼吸都变得艰难,魔法师的战斗中,最重要的部分就在此时。
在对方没有暴露出足够的破绽时,不会有人提前动作。魔法师的战斗方式非比寻常,很多时候会一击制敌,在此之前则是漫长地法术准备,战术思考,时机搜寻,更重要的是,探清对面的底细。天下之大,任何稀奇古怪的魔法都会存在,远古时有神会偏爱一部分人类,赋予他们远超常人的能力,使得这片大陆上的魔法体系无法完全统一。这也意味着无论何时,轻敌的代价都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
一阵哀嚎打破了沉闷,除了在路德对面的黑雾使用者,其他三人纷纷抽搐倒地,鞋面闪烁着蓝色的电弧。
“漂亮!”古尔薇格拍手叫好。
“真优雅,好久没见过老牌魔法师的战斗了,不敢相信他才27岁。”女人赞叹。
”做好万全准备后就能躺着睡大觉了,蛮沉闷的。“男人搔头。
唯一幸存的袭击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一阵晕眩感袭来,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再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了。自己又一次低估了对面那个男人。
第一次与他面对时,自己还是个无比狂妄的疯子。自从觉醒了那个特殊的力量,被组织承认后,就陷入了无止境的自大的陷阱。那种无所不能,生杀予夺的快感令人沉醉,无限膨胀的控制欲让自己在面对那个男人时失去了身为魔法师应有的冷静。
什么魔法师?自己天生就没有魔法才能,明明是个天生的废物。
“小桑德啊,你不必苦恼,做不得魔法师,你就继续和我一起在这呗。”
“你滚开,该死的,谁愿意和你在这养牲畜的地方呆一辈子?”那时的桑德只有15岁,还是个懵懂的少年,但生活的艰辛扭曲了他的心灵。
在悲叹之地,黄沙漫天的戈壁滩上,原住民们为了生存耗干所有时间和精力,他们形容枯槁,面色暗红,像是某些传说中徘徊在荒野的食人骷髅。而在人员聚集的城镇,居民为了更好的生活尔虞我诈,互相拼斗,即使那所谓的“更好”不过是今天的晚饭多一条肉干。但是无论在哪里,悲叹之地或是富庶的王都,处于最顶层的人永远是锦衣玉食。越贫瘠的地方,剥削就越严重。
同父母在黄沙中寻生路的传统沙民桑德自幼被拐骗到一个名叫“鲜血祭祀”的宗教团体——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货——桑德这样想,却不得不在这个组织的庇护下生存。曾经在黄沙中求食的父辈们为了一顿饱饭什么都能做的出来,沙民们都是猎人,打家劫舍亦是家常便饭,在极端情况下甚至会食人肉充饥。如今即使自己入了虎穴,能偷得一刻的安稳便也值得。
桑德这样想,于是忍耐着自己所见的一切,只为每日饱餐,生活安稳。即使所见之物不断折磨自己的心智,不断挑战自己的下限,即使所见之物令人心神具散,备受折磨。
生存何等不易!桑德深知,沙民们的良知早被残酷的戈壁收走了。为了生存,不得不抛弃属于人的一切特质,同野兽一样,那么现在自己像牲畜一样被豢养,听从别人的安排,默默承受精神的折磨,得到的是父辈们渴求一生的衣食与平安,不也很正当吗?桑德这样劝慰自己。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很长时日,桑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神智依然清醒,明明看了那么多短肢残臂,听了那么多骨肉分离。在这个被血肉包围的疯狂环境中,与自己一同住的家伙们都已经疯掉了,他们不再吃正常的食物,开始啃食自己的肢体,喜欢上了血腥味。
桑德早就看惯了,他默默地观察室友们互相咬开肚子,像吃汤面似的。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一位穿着猩红色长袍的人来到他们这些小孩面前,年幼的桑德听说过,这身装扮的是魔法师。他一直尊敬魔法师,听说魔法师是一座城市的基石,他们的部落要是有一位魔法师,就能在戈壁挖井取水,建起围墙阻挡风沙,甚至养些牛羊,再不用过拼命求食的日子。桑德没等那人说话便抢先说:“你是魔法师对吧,我想让你教我魔法。”
那人只是不停地笑,再没说什么。
第二天,在桑德惊恐地目睹了那位魔法师生生肢解了一个活人的时候,身穿猩红长袍的他走到桑德跟前,用鲜红色的双手捏着他的脸颊,“你是个天生的废物,没有任何魔法天赋的废物。”那人狂笑,双手更加用力地捏,像是要把桑德撕裂。
现在,桑德站在室友们的尸体上,浑身血污的看着前来查看情况的大人们,眼中没有一丝恐惧。大人们围着他欢喜地鼓掌,祝贺他“完成升华”。
桑德被喂下了一颗红色的种子,掌握了召唤能制造烟雾的黑蛇的能力,正式成为组织的一员。
组织的工作对桑德来说并不辛苦,每日去抓人来供魔法师们进行活体实验。桑德本有意参与实验,奈何自己天分不够,完全没法掌握组织秘传的魔法,只能安心做个打手。但是在组织里,桑德真正感受到了手握巨大权力的快感。被组织高层培养出来的他受到几乎所有成员的尊敬,他们看到自己就要跪下请安,自己稍有不快他们就惊恐地匍匐在地,跟牲畜一样。自己也可以如同狩猎野兽一样狩猎人类,桑德认为受害者的哀嚎正是自己作为老猎人的功勋。此时的桑德已经35岁了。他在一次违反规定的狩猎中经历了自获得力量以来的第一次失败。
“你从始至终都是野兽啊。”那个名叫路德·奥尔森的男人这样对自己说。
桑德无法忍受路德在说这句话时那似凝重又似悲悯的眼神,作为从来将弱者踩在脚下的老猎人,他感到了侮辱。
第一次与路德的战斗失利,让自己在组织内抬不起头来,即使那些地位低下的人依旧对自己毕恭毕敬,但猎人的尊严被践踏,这让他生不如死。此后,他多次打听这个人的下落,最后却得知他已离开悲叹之地。
大约半年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找到他,告诉他复仇之日就要到来。那女人穿得显贵又张扬,桑德再次记起那时的屈辱,他感到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自己复仇。这半年里,他变得更沉稳,更有耐心,能力也更强大,一个真正的猎人会向猎物学习,在失败中成长。这时他已在组织中爬到了最高的位置,成为了与教主同等地位的四个“神仆”之一,漆黑大蛇,桑德·莫汗。
老猎人不会失败第二次,在准备充分后,桑德召集了四位心腹,前来拿下自己的猎物。
现实总是同预料相差甚远,当桑德再回过神来时,场面变成了一对一。
路德玩味地瞧着桑德这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清了清喉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说:“我认出你了,你是悲叹之地南部最大邪教组织的一个小喽啰,但是你的外号很霸气。是吧,漆黑大蛇。”
“你给我住口!”桑德直接冲向对手,身后的黑雾中探出无数蛇头,蛇头狂暴地扭曲着,代表了他无边的愤怒。
蛇头如利剑一般直插路德的胸口,路德未露怯色,右手向前一挥,无数被攒聚好的风弹在蛇头面前爆开,将黑蛇炸成浓烟。而路德不曾移动一步。
奇怪的是,浓烟开始扩散,几乎要把路德围起来,路德一惊,赶忙召来旋风驱散浓烟。
待浓烟散去,在场的5人已少了三个,留下的第四位袭击者正是先前被路德风弹击中胸口的人,他正艰难地移动着身子。路德猜到这是逃跑时的烟雾弹,连忙再发藏于左手的数枚风弹,最后一人应声倒下,关节处不停地往外渗血。
战斗结束,四对一的结果是三人败逃,一人重伤被擒。路德望着眼前几乎和平常一样的食堂,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他暂时无视了躺在地上的人,走到窗边,然后开始绕食堂边缘缓步移动。顺时针逆时针各三圈,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走过之处,皆有微光闪现。一切进行完毕后,路德总算把先前设置的魔法陷阱完全收回了。原来路德叹的是自己为战斗辛苦准备,对面却跑的这么快。
下次袭击又会在何时呢?这次精心准备的陷阱没有成功,路德苦恼了起来。
结界消失,食堂内的空气终于重新变得清新,白色窗帘在风中涌动。
屏幕前的三人面面相觑。
最先说话的是古尔薇格,“虽然早就猜到会一边倒,但也不能这么快就逃了呀。”看得出来古尔薇格很失望,一双大眼睛几乎要挤出泪滴。
“所谓魔法师的战斗啊。”这次就连女人也摆着一副残念的表情。
唯独男人若有所思,平静地说:“我事先调查过这个桑德·莫汗,他是鲜血祭祀所在沙漠地区最强的猎人,绝不是今天这样一个冒失的糊涂蛋。”
“连环计么,毕竟是猎人。”女人也若有所思起来。
剩下可怜的古尔薇格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像个小猫似的左瞧瞧右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