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倾帘将打来的洗脸水放在架子上,转身取回脸帕,打湿后给顾尤眉擦了脸再挂回去。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睡了第几天了,自己浑浑噩噩的也觉着一会儿天便黑了。
凉倾帘将水端出屋,只闻屋内有动静,折身回去:“姐姐?”
空无一人的屋子,床榻还有方才动过的痕迹,本来昙柳颜这样将她送回来就很不正常了,如今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岂不是更说明有事。
晃过一眼屋子的附近,一个女子身影从竹林闪现,一个眨眼便又不见踪影。
凉倾帘想也不想下意识的化烟追了出去,顺着顾尤眉留下的痕迹,便到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一望无际的白色,白烟使自己脚步都不敢移,这雾来的蹊跷,一路都在竹林却猛然一片空白,只怕这不是易柳谷了。
这么诡异的地方,白雾随着风向飘着,五铃圈发着白光处于戒备中,猛地身旁一个飞身倒地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再一个仔细,凉倾帘睁大眼惊呼出声:“姐姐。”
顾不得附近不明的危险,凉倾帘将她扶起,将心中的疑问道出:“你怎么样姐姐?没事儿……”
话还未完,瞳孔便映射出一个邪笑,她斜眼着她,被扶着的手反过来扣住了她,另一手毫不留情冲她打去。
还好眼疾手快将她拦截,凉倾帘猛推她一把与她保持距离,两眼直盯着:“你是谁?”
“我是你姐姐呀,你忘了?浮烟!”
她的声音随着脸上的笑意愈来愈凶狠,双手十分灵活的朝她面部而去,单手一挥,白烟随着风向而散,凉倾帘转身打掉她的手,而她却隐匿于白烟内。
再次的寂静让凉倾帘收回手,目光时刻关注着四周的动静,耳闻着细细的虫鸣声,脚步也慎重起来。
一个猝不及防,后背一个猛击使她向前扑去,脑子嗡的一声手臂再一重,凉倾帘本能的反手一挡再一拉,她便顺着力度反着从上空翻一个逃脱。
再次起身,又是寂静一片。
“有意思吗?敢做不敢当呀?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畏畏缩缩算什么英雄。”
凉倾帘知道她就在附近,从武功路数来看,不是天庭也不是冥幽的人,可她却知道自己乃浮烟,在凡间,谁有这种能力?
当然,猜测比不上现实,出来的人依旧顶着顾尤眉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一步一步缓慢靠近,脸上满是傲娇。
“抓你比想象中容易,竟然如此轻易上钩。”她笑着:“我只是随意玩玩儿,但你太无趣了,不好玩。”
她一个转身又坐到了不知何时存在的红椅上,单脚放于椅面上,用手撑起脑袋无奈玩耍着手中的镯子,嘴角一扬:“相传五铃圈挺厉害的,同南幻神剑差不多,是它的分身,今日一见,啧啧……确实厉害。”
这无疑不是讽刺,她笑出声,特别将确实二字音量加重,眼里闪着些许忧伤潮湿的晦色,整张脸黯淡的五官,垂首看不太清,头发倾下身来,让人看去有些寒颤。
“你到底是谁?我姐姐呢?”
她收了大部分迷雾,终于能看清一些,凉倾帘懒得和她多话,话不投机半句多,直接开门见山。
她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墨发从两边倾下,红艳的唇色白皙的肤色使她看上去有些渗人,而且她很爱笑,虽不出声,一个简单的嘴角上扬,便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骨瘦如柴也十分适合她,她的真面目让凉倾帘心里不自主一跳,大半夜出来莫非撞见鬼了!
“我是谁?你姐姐又是谁?”
她长袖一甩又换个姿势靠在红椅上,左手一伸一根专门用来祭祀死人的白蜡烛便凭空一现。
只见她将蜡烛靠近嘴边,而后便是一口,满满的一口蜡烛遮盖了猩红的唇色,果真见鬼了!
“怎么?怕了?”
她嚼的津津有味,将蜡烛咬碎吞了下去,抬头看向一直站着的凉倾帘,再嘴角一扬,将蜡烛甩了出去。
一个速速起身,猛地长袖一甩便出现至凉倾帘面前,冰凉的五指便压制了她的喉咙,力气也大的惊人。
凉倾帘被她猛地靠近举起,喉咙紧的呼吸不过来,她的速度快到自己都没有反应的时间……
“这么久了二小姐过得不错呢!还记得当初替你死被你们悬在峭壁上的女红吗?”
她仰视着凉倾帘,再一个甩手将她甩了出去,背过身咬牙切齿道:“我甘心代你去死,这一辈子我过的太痛苦了,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偌大的凉府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某一个寒风腊月里,我同往常一样在街上行乞,身子单薄面黄肌瘦,大少爷见我可怜便将十岁的我带回凉府学做女红。我以为我的苦难日子终于熬过去了,了不起就是在府里受些欺负罢了,忍忍便过去了。比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是好了很多。”
她又笑了,似在述说别人的故事,眼角似有一滴血泪,抬头看着明月,聊着她多舛的一生:“可命运弄人,日子并非我想象,你高高在上的二小姐怎知底下下人的日子,被别人呼来喝去委屈了也只能暗自抹泪,连对也是错。”
“不久后,大夫诊断我的日子不过百日,身子也一天比一天虚,日子越来越难熬。虽然大少爷对我多加照顾,可他不知底下的下人都瞒着他克扣我的食材药材,连衣被都被抢了去,而我却毫无还手之力,连自己抹脖子的力气都没有。”
凉倾帘体会不到她此刻的血泪,也从未关注过下人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眼中,下人都是一群和她一样爱玩闹的小姑娘,通常一起聊聊天玩游戏,根本没体会过她所说的,无人性。
这大概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世道,下人没靠山也是个病秧子,自然受他人欺负。而有身份的主子便不同了,讨好巴结都来不及,怎会欺负。
凉倾帘垂下头,此刻也不知如何安慰,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府邸里的事也是哥哥过问,女红的事她也是在她替她死后才从昙柳颜口中得知。
末了,她蹲下来看着她,使她红色眼眶更加扎眼:“后来,在我最绝望之际,大少爷来看我,发现下人克扣的事情,狠狠替我教训了她们并逐出了府,让管家亲自照顾我,虽得照顾,可病入膏肓,来不及了。”
“从管家口中得知,大少爷为你的事忙的焦头烂额,有人威胁他说非你死不可,否则屠城。鄢城和你对他都十分重要,任何一方他都不会舍弃,我不忍看他煎熬,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没有亲眷也不用顾念其它,便同他计划好一切。”
她越说越伤心,但在提到凉宴尹时却两眼放光有精神许多,从她的言辞上来看,并不是坏人,而是一个被命运折磨的可怜人。
“对不起……”凉倾帘垂首哽咽,自己给不起她任何承诺,看她如今这幅模样,根本就像在扎自己的心一般,若非她代替,现在自己也该是她这幅面孔。
她愤怒起身,脸上难以掩盖的悲凉,以及看了眼苍白的上手,暗自流泪:“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以前的你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一个被宠坏小姐罢了,否则今日鄢城也不是这个样子。”
“宠坏的,小姐?”凉倾帘复述了一遍她的话。
她抿嘴在笑,目光空洞猛地回头狰狞道:“大少爷被冥幽带走你无动于衷、蛇蝎心肠亲手屠了生养你十多年的鄢城、而现在鄢城被冥幽控制你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过日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直到今日你还是那个被宠坏的二小姐,世界没有第二个凉宴尹护着你,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了杀你泄愤吗?”
凉倾帘的双肩紧紧被她抓住,衣服都因她的力度起了皱折,字字句句咬牙切齿,这一系列的话刺激了她的大脑,没想到在别人眼中,她是这样冷酷无情,薄情寡义之人。
被别人这样戳着脊梁骨说这么重的话,在君曲尘那里都没有那么难受过。凉宴尹和鄢城是她一直在逃避,是她无能为力的借口,对于这样一个直面指责她的人,也只能哭着摇头。
“我没有不顾鄢城不顾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刻也不知自己何时泪流满面,连解释,都解释不出,或许她说得对,自己就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她眼眸泛光猛推她一把,站起身手里散着红光:“既然你不能做到你该做的,那便让我来做,鄢城凉府大少爷都会如初一般,这是你欠我的。”
话音刚落便一掌向凉倾帘而去,在她离眉心只有一寸的地方却停了下来,睁眼看向来者,毫不犹豫的改变目标推了一掌出去。
然而那人长袖一甩便将她推至远处,准备乘胜追击,却被凉倾帘拦住。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能杀她。”凉倾帘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道。
“她是怨魂,心性已变,留不得。”
墨楚歌不看她将她拉开,毫不留情的向女红挥去,而她一个翻身巧妙躲过,见状,凉倾帘一个箭步拉住他长袖:“等一下……”
话音未落,便是眼前的女红灰飞烟灭的模样:“幽寒……杀了幽寒!救出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