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午夜两点。秋山直子开车前往“老地方便利店”。
“哦。又是你。”苏格拉底道。
“你还在。我昨天以为你只是我的梦呢；所以今天来看看是不是梦醒了，你就没了。昨天回去我想了很久，我实在搞不明白你到底是一个脱口秀主持人还是一个哲学家。”
“while，真正的哲学家都是幽默高手。我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显然不够民主，因为我没有进行表决。但我想即使进行表决，结局也不会改变，因为2：1，他们注定要赢。”
“这是今晚的开胃菜吗？不得不说，还不错。”
“不，我们今天的荞麦粉没了，所以你懂的。”
“我今晚吃过饭了。”
“听起来像一次绝妙的配合。我在谈人生的荒诞性。你知道有一位叫作加缪的作家吗？”
“或许知道。写《局中人》的那个？我还知道一位叫加缪的作曲家。”
“他写了什么并不重要。他有一篇小说的开头，我很喜欢。”
“用了悬念吗？”
“不。现实主义的。“我死了”，这是开头。”
“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死了之后的事。’这是第二句。”
“真是很现实呢。”
“在我看来，你已经走出了忧郁的星期天。”
“对哦，你的日历也翻到了星期一。宜出游忌婚嫁，上面写着。
“说到结婚，当我差不多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妈总催我结婚，我每次回复她，我还没到时候；一转眼，我就到了三十多岁，我妈还是催我，我就改了回复，变成了，我已经过了那个时候了。”
“你在幽默上很用心。但是，我是个售货员。我能把东西卖出去，是因为人们需要。在我看来，你今晚已经不那么需要幽默了，我们谈点别的。你觉得人和大猩猩有什么区别？”
“这是个脑筋急转弯吗？”
“不，它不是。人类会思考。我们不能像猩猩一样吃、喝、繁殖、大笑。我们还要思考。有人说过，我思故我在。”
“那是笛卡尔说的。”
“为什么我们要思考？我们不能就做一只快乐的大猩猩吗。”
“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苏格拉底说的。”
“为什么他会那么说？”
“……”
“因为自我审视不是自然发生的。吃、喝、繁殖、大笑这些你需要学习吗，不，天生就会。但审视不是这样。
“Life is a one-way ticket（生命是一场单程车票），你越晚探寻人生的意义，你找到的可能性就越低。
“一旦你的时间沙漏流尽了，没有人有第二次机会。去年、上个月、昨天都一去不复返了。在我说话的时间里，这一刻已经变成了上一刻。”
“如果我就想做一只幸福的大猩猩呢？”
“只有你找到了你的人生意义，你才能真正的幸福。所以从理性的角度讲，你也该如此选择。”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你听起来像是位老师。你的职业到底是什么？”
“我是一名售货员，我卖给人们他们需要的东西，而不是他们想要的。”
“我是一个歌手。”
“不再是了。”
“我曾是一个歌手，但我无法再唱歌了。我的生命还能做点什么，让它像你说的有点意义？”
“是什么让生命有了意义？”
“活着。”
“你很喜欢幽默。生命的意义在于唱歌？”
“我真的很喜欢唱歌。”
“你只是喜欢被人追捧的感觉。”
“都有一点吧。”
“被人认可是很重要的。马克思说，劳动是人类的本质活动。我认为，服务他人是人生的根本意义。劳动是服务他人的方式；服务他人是劳动的目的。”
“听起来似乎很崇高。”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那么我该如何服务他人？”
“那是你的问题，答案也取决于你。每个人生来都与众不同，去寻找你自己吧！”
“如果我找不到自己呢？”
“会比你现在处境更糟吗？恐惧只会使你变得更弱。真正的勇士不考虑未来，只有未来变成了现在，才进入他们的视野。下一秒变成了过去，又淡出他们的视野。”
“活在当下吗？”
“当我谈到我时，我指的是现在的我。因为过去的我与未来的我，事实上与我毫无关系。”
“听起来挺简单的。”
“你不妨把你一分钟内的想法都写在纸上。”
音乐不错。电视不知在放着什么。谁在乎呢？
现在几点了。我该怎么找到人生意义。明天吃什么。
这个歌手好像是……该死想不起来了。我记忆力变弱了吗。
苏格拉底干什么去了。他的胡子卷卷的。我还是有点饿了，晚上吃的有点早。
我的字写的不好看。除了签名。为什么明星的签名都很怪，几乎看不出是她自己。
一分钟还没到吗。我得看下星环。还差十秒。一分钟真的很长啊。
家里的花该浇水了。为什么我没采用自动浇水系统。或许是浇水令人开心吧。这似乎是个过期的问题。……
“哇，你写的真不少。”
“我是不是不太正常？这可能是忧郁症的一种。”
“如果你对正常的理解是和大多数人一样，那你就百分百正常。”
“还可以有别的理解吗？”
“你的直觉告诉你这不正常，否则你也不会问。”
“那我到底正常吗？”
“你的直觉告诉你这不正常。”
“我知道了。”
“有时候人们的问题，只是在问他们自己。”
“你也有这么多想法吗？”
“有时候会。”
“那就是有时候不会了。它是种天赋还是后天学习也能掌握的？”
“你想学？”
“当然。”
“真的想学？”
“真的。”
“告诉我刚才你有多少个念头？”
“我没拿笔记下来。”
“用你的直觉。”
“似乎别的念头被驱走了。”
“你对佛教有了解吗？”
“知道释迦牟尼。没怎么去上过香。”
“佛教有一种净土宗。”
“没听过，听起来很神秘。”
“你知道‘阿弥陀佛’吗？”
“听说是‘托了佛的福’。”
“你知道得真不少。阿弥陀佛是什么意思不重要，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句咒语。当你察觉到念头时，你就念‘阿弥陀佛’。这就是净土宗的一种法门。”
“可是我声带坏了。”
“在心里默念就可以。”
“这是佛的威力所致吗？”
“与佛无关。这样下去，你的念头就会越来越少。但有一种念头却越来越多。”
“那是什么？”
“念阿弥陀佛的念头。”
“这样有点怪。可以换一种咒语吗？”
“当然。这是你刚才写的纸，你现在把它撕碎，碎到我看不到一个字。开始吧。”
“认真的？”
“哲学家不在不恰当的时候开玩笑。”
秋山直子，撕了起来，所有的纸团越变越小，她吹了一口气。所有的念头随风而去，消逝在夜里。
“感觉如何？”
“很爽。”
“就是这样了。”
“等等，咒语是什么。”
“你刚才干了什么？”
“撕碎白纸。”
“白纸上是什么？”
“我的念头。”
“那就是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现在该干什么？”
“我正在撕碎我的念头。但又出现了一个。”
“接着撕下去。”
“我该什么都不干，就待在这撕念头？”
“两者矛盾吗？”
“那该何时做呢？”
“便利店上面写着，7x24h，我们竭诚为你服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