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这是好现象,要和他多说话多交流,唤醒他封闭的意识,醒过来的可能性就会加大!”老王传回医生的话,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因此田园喜极而泣。
“园子,你赶紧回家好好洗个澡,再舒舒服服睡个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以后要你照顾林骁的日子多着呢!”
林骁躺在这张病床上有多久,那田园待在这里有多久。
“是啊,我都没好意思说,你身上都有味儿了啊...”白菜故作单手扇风的模样,单手捂着口鼻,嫌弃之至。
“就是就是,你自己受得了,那想想我们呀。若不想着我们,你也要为林骁想想吧,病人最需要的就是清新干净的空气了,你身上的味道夹杂在空气里算怎么回事吗?”
白菜偷偷竖了个大拇指给海谷子,没想到她的话比自己还狠。
两人这么一说,田园不自觉地捏起衣角闻起来,一股刺鼻难堪的味道瞬间侵袭她的整个鼻腔里。
“你们非要皮一下才觉得开心啊?”老王无奈的表情也拯救不了刚才两人双簧似的表演。
瞬间,病房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完全弥盖住了海谷子的手机铃声,幸好是老王的耳朵尖锐,提醒了她一下。为了不影响此刻欢悦的氛围,海谷子悄悄溜出门外,倚在墙上看着这串陌生电话。
“喂,您好,哪位?”
“柚子。”
“我去!”不可置信地看着电话号码,海谷子镇定了下来,抚平着胸口,继续说道:“柚子姐姐,您老人家换电话都不知会我一声的吗?”
“现在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告诉你,我现在在火车站,今晚没地方住了,能收留我一宿吗?”
谷子感觉脑袋上仿佛飘过三只乌鸦。
“就打扰一晚,过于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呢我,所以只好向你求救了!”可怜兮兮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环绕,答应了柚子的请求。随后向里面的伙伴们告知先走一步,便消失在了医院。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川流不息。
海谷子站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看见一对老夫妇带着名幼童横穿马路,对于交警吹的口哨声置若罔闻。而幼童边走边摆着手拦车,面部表情也流露着几分高昂。
“这都什么家长啊?”
“以后我可得好好教育我们家宝宝了!”
等待区的路人们纷纷谴责着他们该死的行为。而路面上的交通因为他们的无视,造成了瘫痪,眼花拥堵的场面、闹人的汽鸣声,增添了比往常更多的忧烦。
终于赶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令谷子感觉窒息的是,被人挤成了肉饼子还难以呼吸,海谷子拼命求救:“麻...烦开点...窗户,我..快呼......吸不过来...了。”谷子的手距离车窗就一指之遥,怎么往前伸,就是碰不到。原本以为呼救出来,会有人帮助自己,只听见坐在床边的一名老妇女微怒道:“这么冷的天气,冷都冷死了,开什么窗户!”
海谷子的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用了吃奶的劲,挤到了窗户边,双目怒憎地看着老妇人,可是半天半天没说出句话,心里的怒火没地儿喷。
“全车这么多人,闷死了,开点空气怎么了?外面的温度现在又怎么了,穿的少御不了寒就阻止别人,那就不要坐这个座位啊?”一道清爽霸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全车顿时也安静了下来,而谷子此时此刻只有一句话相对着这股声音的主人说:“好霸气一人!”
“万一要是因为闷气把人闷死了,跟你说,你也逃不了这个责任!”
谷子一脸崇拜地朝着声源看去,黑色的口罩遮盖住了他的四分之三的脸,只留出一双好看的杏眼能裸露在上面。
后来,老妇人仍是无动于衷。而靠近后车门座位上的一人打开了窗户,谷子站在窗口边用力吸着新鲜的空气,才舒服了许多。眼神时不时地投向刚才那位打抱不平人的身上,期待着口罩后面究竟是张怎么好看的脸。
“终点站到了!”颠簸又堵车地开了一路,终于到了目的站,海谷子发现“救命恩人”下了车,紧跟其后,追上了他之后便张开双臂拦住他,还未开口说话,被他抢先一步:“联系方式就不必留了。”
脑袋顶上再次飞过一群乌鸦。
“我只是想谢谢你,再见。”
两人四目相识,谷子转身离去,口罩男邪魅一笑便也一转而去。一条射线。
“柚子,你在哪呢?”
“还在出站口的地下通道里呢,怕你找不到我的方位,索性就没出来了。”
听完,海谷子恨不得掐死柚子,要知道灌城地下通道在全国可是出了名的长,骑车都要花费十多分钟的时间,更别谈走过去。
“我到了,你在哪?”
“我穿了个粉色的袄子,屁股底下俩箱子,手里头还提着仨袋子,靠在一块特大显示屏下面的橘色柱子上,够醒目吧!”
通道里的信号质量较差,语音转换文字下面的小圆圈转了十几个圆周运动才换出了几行字。
按照柚子的形容,海谷子四周环看与之符合的环境。终于,距她两百米左右的公共区域看见了柚子。而此刻柚子也看到了她,兴奋地跳了起来,还晃着手。
“这么多东西?”看到柚子的行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能塞一个拳头进去。
“鹏城混不下去了,回来了。”柚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谷子并没有直面看向她,但是从语气里听出了许多的无奈和不舍以及妥协。而海谷子故意扯开话题,问道:“今晚去吃水煮?”
“最近口腔溃疡,但是回到我大灌城了,怎么能,为什么不,肯定第一顿要吃水煮啊……”
“啰嗦,简短的回答硬要添加那么多的修饰词,是想显示自己的语言功底多强吗?”
“你不也是一样啰嗦?”
两人走在了互怼的路上,却也让她们分散了几丝由厚重行李带来的压力和沉重感。
“我打个电话找朋友开车过来接咱俩吧,不然这么多行李,咱俩坐公交回去蛮麻烦的……”历经千辛万苦,两人终于走到了出站口,此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是汗,谷子看着对面的车站,又看看脚下的行李,提议道。
“我已经叫了车,显示还有三分钟左右到,别急。”
“大佬,有钱啊……”海谷子心里想的是,车站距离她家约有十五六公里的路程,打车过去怎么着要花个五十多块钱。要是自己,肯定心疼钱,因此宁愿自己辛苦点也不想这么阔绰。
“所以你才小市井嘛,应该多去大城市看看人家,那才叫生活!再说了,为了生活那么拼命地赚钱,为的不就是让自己舒坦吗?钱攒在那里一份不动,哦,等老了带进棺材里,留给谁用?”
“那你现在不回来了吗……”海谷子第一反应回了这么句话,现实。
“至少我曾经呆过!”
一辆车子停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打着双闪,阻止了二人的聊天。
“现在回来了,什么打算,就此隐匿灌城了吗,然后找个人嫁了,生孩子,柴米油盐酱醋茶陪伴着过一辈子?”海谷子问得认真极了,但两人互不相看。
“经历了一年多的漂泊,这个地方真的是累了……”透着窗影,看到柚子指着心脏说道。
“就怕你到时哪一天突然心情澎湃起来,怎么办?”
“或许重新站起来,雄起,跌倒?又或许已经安逸了,就此一生。只不过最近真的是很难受,我想静静。”
“枯木还有逢春的时候呢,你不要气馁。”海谷子突然激动地转身,朝向柚子,握着她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我想休息了,不说了。”可是柚子的态度,颓废极了,终止了话题,闭目冥想。
当初柚子大学毕业后,对于事业的起誓,多么信誓旦旦!
可现在,她靠在椅背上,乱糟糟的头发,苍白的面庞,有气无力的声音……与那时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去年夏天,在偌大的车站里,人潮涌动。而人与物交杂的聒噪声,充斥着整个候车室。海谷子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得到里面一股闷热的气息。
“我也想去鹏城。”海谷子由衷地羡慕。
“你来啊,正好咱俩有个伴,好互相照应。”柚子把脑袋往镜头处凑了凑,一只眼睛瞬间扩大数倍,呈现在了谷子的面前,将她吓一跳。
“我去了能干嘛,去酒店做服务生给人家端盘子?”海谷子的语调像泄了气的气球,从饱满到无气。
“做个前台什么的,你值得拥有。”
“滚!”
“鹏城是我人生新征途的起点,不闯出个成绩出来,誓不罢休!”柚子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仿佛事情永远不存在任何变化。可事实是,万物随时发生变化,好比天总有阴晴圆缺。
“期待大佬开挂人生,达到巅峰之后,莫忘了小的便好!”
“飞黄腾达,罩着你必须必啊,两条腿任你抱,没有时间期限。”
“不说了,我要进地铁了。”播音响起,前面的队伍重新开动,海谷子不得不挂断视频电话。
队伍长龙在不断地往里靠拢,直至最后的终点,车厢。
看着车窗上的倒影,看着这张平淡无奇的面孔,陷入了沉思,可是却什么都思不出来。
“谷子,到了,下车了。”柚子推醒在神游中的谷子。
行李悉数搬下来,汽车便绝尘而去。
“你家附近有好吃的水煮店推荐吗?”仿佛闻到了一股饭香味,柚子的肚子发出了声音,眼珠子不自觉地转了转四周。
“先把行李搬上去再说吧!”
“徐妈徐爸在家吗?”看到谷子点头,蹭地一下,柚子闪电般的速度消失在了谷子的眼前。等到再次回到她面前,柚子的手里多了几样东西,像极了做客的模样,说道:“算是给徐妈徐爸拜个晚年吧!”想想自己每次去她们几个人的家里,总是两手空空,与她们一比,谷子觉得自己太不懂人情世故了。用徐母的话来讲“你就是傻,太没情商了!”
“你这孩子,来就来,买什么东西,真是客气...”徐母推脱着柚子递过来的礼品,僵持着约有几分钟,谷子最后实在受不了两人的推拒,插了一句:“妈,您就收了吧,崩客气,再说了您看她多少行李,明天回家要是带回去的话也不方便啊!”
“你多学着点,周边那么多优秀的朋友,优点还是不见长呢?”
谷子走进房间,不顾徐母的说道,留下在玄关处寒暄的徐母和柚子二人。
“帮人家柚子放好行李箱啊!”
“没事,阿姨,我自己来就好。”
“海棠,出来帮下忙。”叫不动海谷子,徐母只好转移对象,叫来了海棠。徐海棠一脸无奈的表情,看到柚子的那一刻,表情呆滞了一瞬间,随即换了一副面孔,一声不吭地搬着东西。
“徐海谷,你这同学从来没见你带回家啊,谁啊?”趁着柚子去客房收拾的时候,徐海棠溜进了海谷子的房间,关紧房门,偷问道。
“怎么着,看上了?”海谷子这话一出来,海棠闪避,并没有直面她的眼睛。而这行为无疑是证明了这句话,证明了这个事实。
“把她微信推给我呗!”
“等会儿我俩出去吃水煮,你意思意思下,说不定我就心情好了......”
“回来我报销。”
“哟,不跟着我们一起去啊?”
“可以吗?”
海谷子一把拍掉了海棠的手,哼哧了一句:“想得美!”
“咚咚!”
海棠听见门外声响,理了理衣服,板着张脸去开门,与柚子擦肩,走了出去。
“你老弟够拽。”海谷子听完这句话,忍着笑不说话,摇摇头。
“我都收拾好了,走吧...”
两人背着小包就走到了玄关,穿着鞋,被徐母的声音停住了系鞋带的动作。
“阿姨,我好久没吃过咱们灌城的水煮了,嘴馋,就想谷子带着我解解馋,嘿嘿...”
“就是妈,家乡味这家伙都快忘了,俗话说人不能忘本,不是?”
徐母最后摆摆手,只是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在家的感觉真好。”柚子忧愁的面容,此刻终于舒展了开来。
“久了必烦,我现在巴不得离他们远远地呢,可是我知道离开他们一段时间,肯定又是想他们的。”
“你这回来,和你爸妈说了吗,他们肯定也高兴。”
“还没和他们讲呢,我对象现在还和我闹着呢......什么表情,干嘛这样看着我?”听到对象两个字,海谷子的眼睛睁得特大,略带结巴地回道:“你有男朋友了?”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就那个信州的男孩子?”
看到柚子点头,海谷子忍不住地伸出手,想去拧她一把,却被柚子巧妙地躲过。
“去你的,之前你不是和我说骗我的吗?”
记得当时柚子在微信上告诉她这个消息,海谷子半信半疑,后来好不容易相信了她,谁知她来一句:“骗你的,真相信了?”
“说好听点,你就是太单纯了。说难听点吧,就是太傻了,谷子,你以后可长点心吧!”柚子用力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没等海谷子反抗,便跑向了远处。
“诶,吃一顿饭,跑这么远,墙都不扶,就服你!”
“谁让人家是老字号呢,值得!”海谷子欣慰地环抱着双手放在胸前,抬头看着眼前的店面。
“话说,这不是那谁,王达青家的店吗?”
“就是啊,老王家的水煮,那叫一绝。”
“好吧,有蛮久没吃过他家了,不知味道变了没?”
“那还等什么啊,赶紧进去呗!”
走了“后门”,老王妈妈偷偷给二人率先上菜。而海谷子心里因此不由地升起一股厚重的负罪感,一直对着面前的水煮,拜告了好几分钟,又环顾了下四周其他人的反应,才拾起筷子吃起来。
“你这怂样。”
柚子的取笑,海谷子生气地回瞪了一眼,默不作声。
“你说说你,都出社会一年多了,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这样不挺好嘛,初心不变。”
“人的选择不同吧,但是你这个样子啊,在社会上很容易受欺负啊,真担心你啊!”柚子吸溜一口面条,认真地看着谷子,说出了自己对她的担忧。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不用你担心我。我有自己的规则,若是触犯了我的底线,我也绝对会去守护它。”
“文化人,地气点说话呗,整得那么文绉绉....”
二人间沉重的氛围顿时转换轻松,笑声不断传来,没一会儿,碗里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阿姨,算一下刚才我俩吃了多少钱?”谷子走向收银处,开口询问王妈。
“不用了,今天算是阿姨请你。”柚子感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吃惊地看着谷子,没想到天上竟然了掉下了馅饼。
“阿姨,这怎么行,您是做生意的,我是客人,消费了您的商品,怎么能白吃呢?”
“这怎么不行呢,这么多年,你照顾了我们多少生意。”
王妈一直拒绝收费,最后,海谷子无奈地只好向柚子伸手讨了一张五十元的纸币,趁着王妈不留神,搁在了收银台,出门那一刻才大喊:“阿姨,钱放在台面上了,记得收好!”
“没想到我们谷子魅力如此之大呢,这么受婆婆的欢迎。”柚子的话语,海谷子听来,却是那么地阴阳怪气,怒怼道:“胡说八道什么呀,我也有对象了,繁盛!”
“不就开个玩笑吗,至于那么大火气吗?”
“滚,哪凉快哪呆着去!”
“你背上凉快啊。”柚子一个起跳,半边身子挂在了谷子的身上,双臂勒得谷子难受至极。柚子也是察觉到了谷子的不舒服,从她身上撤了下来,看着通胀的红脸,不好意思地说着:“对不起!”
“滚!”
“你老了,谷子,想当年你可是能背我走一圈的呀...”
时间呢,又匆匆地流走了一年,谷子和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变了。
“我不敢想,这么一年的时间,经历了也不是很多也不算是很少的事情,但是却尝到了酸甜酷辣。没想到成人的世界是这个样子,曾经所有的设想,在过去的一年中甚至日后,全他妈都不按自己的规划来...”说到这里,柚子的心情又降到了冰点。
“现在明白也不晚,心态很重要,你在做什么的时候吗,若是所有的事态都能按照你的设计来,那你还是人吗?”
柚子扭头看着旁边的谷子,疑问道:“你这话听得怎么那么奇怪呢,骂我呢?”
可是谷子在摇头。
“那你什么时候上来灌城找工作?”
“先休息个两三天吧,毕竟今年过年都没回来。”
“出门在外就是这点不好,回家费事。过年过节,人家都团团圆圆,就你自个儿栖息在出租屋里想着家人和朋友,想想那画面我都想流泪。”
没想到,柚子竟然真流下了泪,还泪流不止。而谷子只是征了一下,却并没有安慰她,甚至纸巾都没有递给她,任由她哭尽,直到哭累,哭到不想哭为止。
“没想到以前那个从不为任何事情轻易哭泣的柚子,就在刚才展现出了那么柔情的一面,果然生活真是容易折磨人啊...”
“这叫真自我,藏着掖着更难受,还不如刚刚痛快呢,再说了有你在身边,更是控制不住。”
“你这突然地表白,让我猝不及防啊,这叫什么,有个成语怎么形容来着,受宠若惊!”
“因为你傻!”
今晚上,谷子一直忍着,恨不得把柚子抓到黑暗的角落里暴打个十来分钟,好好地解个气。
今晚上,谷子和柚子,久违地睡在了同一张床上。柚子的怪癖好,仍是没变,揪着谷子的睡衣,时不时地卷卷被子,又时不时地移动着床位,害得谷子只能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