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北台市新闻报道,著名青年女作家实川于今日凌晨两点零七分在北台市观原医院逝世……”
实川病逝的消息在初四的清晨增添了几缕哀伤,新闻一直挂在各大娱乐传媒的榜首示众。
海谷子手机始终定格在“再见,实川”的新闻页面上,思绪却飘到了认识实川的第一天。
清晨的启新校园,被嗡嗡作响的读书声环绕。
站在教室外面背书的海谷子,突觉肩后一击的痛感,摸着后脑勺扭头,却不见一人。
“被人打了都不知道是谁打的,蠢死了!”
田园这番话简直就是不打自招,海谷子气得直跺脚,又不想和她太计较费口舌和力气,毕竟力作用是相反的,打她疼得还是自己,索性直接忽视她。
“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宝贝过来。”
田园握着本黄皮书晃在海谷子的眼前。
“能不能哪凉快哪呆着去?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海谷子丢了一句冰冷的话,便继续背诵起了书里的知识点。
“这是最近两天在贴吧上特别火的一本小说,简直是咱们的青春记录本录了。”
“大哥,下个礼拜就年级小考了,拜托你能不能认真对待下,你看看就你瞎晃悠,其他人都认真备考呢!”海谷子语重心长地拜托田园答应自己的请求,就差跪下来求她。
“谷子,我上地理课会补回来的,不用担心。”
谷子不由地心疼地理老师几秒。
“我觉得里面的陈不语简直就是顾宗程本人了,学霸人设,颜值也是巅峰级别,他人无法企及得上,唯一一点俩人的区别就是陈不语没有顾宗程那么孤寂!”
顾宗程的名字贯耳,谷子背书的心思顿时消散,好奇地注视着田园。
“你这小心思,妈的,还是得搬出大神名字出来。”谷子丝毫不在意田园鄙夷的眼神,撬走她手里的书,就小跑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实川的那本书,海谷子整整看了三个晚上才看完。每晚宿舍熄灯之后,偷偷地藏在被窝里,“不辞辛苦”地举着手电筒奋战着,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概念。最不顾时间的一次就是第一晚熬夜通宵,以至于第二日早自习趴在课桌上与周公约会,被老徐点名通报批评,说她搅乱军心,严重影响他人认真学习。所以,当天晚上,海谷子稍微克制了阅读的欲望,白天索性利用副课的时间,这是海谷子第一次,以前的她,不管什么课,都会认真地听讲。如今,遇到了它,变了。
田园因此嘲笑她,给她推荐的时候还拒绝,现在就是啪啪打脸。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谷子不在意。
书中的陈不语,温柔而不失霸道,沉稳而不失诙谐,果断决绝,这样的性格不迷死千万书粉才怪。况且如今的世道,长得好看的人就是王道。记得前几天外出吃饭的时候,正好看到贴吧里爆火的帖子,有张通缉令火了!通缉令里有个年轻女诈骗罪犯长得非常漂亮,评论区的评论一改往常,苛刻的评论字眼几乎刷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和可惜。例如,“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靠演技。”“长得这么漂亮,做贼真是可惜了。”
而实川对于陈不语的长相设计就是符合了大众的审美极致。恐怕最受大众追捧的是陈不语对于女主素罗的高调呵护,眼里所有的温柔全给了她一人。素罗的家距离学校有两公里的路程,每次下了晚自习,陈不语不顾任何天气,总会悄悄地跟在身后护送她安全到家,直到见着她家里的灯明亮起来。
“鉴定入坑的部分就是陈不语写给素罗学霸式的告白。”当谷子看到结尾部分的时候,田园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激动地冒出了一句,言语间掩藏不住的妒意和羡慕。
“我的身边要是有这么个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而且帅得秒杀其他男人渣都不剩的人,我,死而无憾!”瞬时,谷子的桌旁围了一堆女生,邓林珍也羡慕地捂着双手,脸上的表情无不透露些期待着陈不语这样的男孩子陪伴自己,然而事实绝不可能,至少目前是。
“神经病吧你们!”从后门冲进来的张扬一伙人,看见围城一团犯着花痴的女生们,气不打一处来。
“呵,又是输球咯!”
“就是,每次输球朝我们撒气,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打赢人家火箭班啊!”
女生们瞬间叽喳起来,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反抗着那帮男生。
“没劲!”以张扬为首的一伙男生,几乎同时丢了个白眼给对面的女生们。这下可激怒了她们,正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靠近前门一排的几个同学低声一吼,拉回了教室后面正剑拔弩张的男女同学们。
“带你们可真是累死了,文化课文化课跟不上,体育体育也比上不人家,就只是四肢发达!”
顿时,老徐的一番话出来,整间教室鸦雀无声,只隐隐地听见后面嗡嗡的声,但小到可以忽略。
“还有脸面议论吗,我说得不是事实吗?”老徐的导火线反而不知怎地彻底点燃起来。
“徐老师,有你这样的吗,胳膊肘尽往外拐,骂人也不拐弯抹角,多伤大家的心啊……”田园声音不大不小,全班人听得刚刚好。
“田园,平常就你话多!”老徐只是瞪了一眼她,便没再说什么。随即朝着自己的课代表讲:“晓洁,把昨晚的试卷发下去。你们好好看看自己的成绩,全年级倒数第一,应该在墙外把你们所有人的试卷都贴在上面,让年级其他同学好好向你们学习学习怎么考得这么厉害的成绩。”
静谧的教室里,过道里只听得见语文课代表林晓洁穿梭的脚步声和风声。
“徐老师,这就没必要了吧,你知我知在场的大家知道就好了嘛!”张扬一句无厘头的话突破了班里安静的氛围,殊不知徒增了几分尴尬。
“你还嬉皮笑脸呢,张扬?知不知道班上垫底的人是谁吗,对自己没数?”老徐顿时火冒三丈,急匆匆地冲到了他的座位前,摊开了刚发下来的试卷,一直用力地敲着课桌,仿佛在警告着所有人需要端正学习态度。话题一转,老徐的语气里仍旧是不满地喊着:“没及格的人通通给我站起来!”听着板凳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打破了教室里的一片寂静。
“你们自己都四周前后好好看看,有几个人是及了格的!”场下所有人面面相觑,悄悄地说着什么。
“我就奇了怪,昨晚的试卷就那么难吗,至于全军覆没?”等大家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讲台的时候,众人才发现教室的前后门不知何时被老徐踱步骂人的时候顺带着关了起来。
“是不是不打你们几下,就不长记性?是不是需要体罚你们,才能记得住那些东西?是不是只有吃了苦头,才会下工夫认认真真学习呢?”老徐此话一出,全场倒嘘一声。
“体罚学生是犯法的行为!”
“凭什么?”
……
“凭我是你们班的班主任!”老徐大声喝止住了要“举旗造反”的人,作势要开展一场大运动。
所有人再次记起了高一刚入学时的那段难以磨灭的军训。
炎炎夏日,操场上有的班在训练,有的班在休息,还有的班在battle表演,好不热闹!滚热的气流穿过每海谷子没有任何覆盖物的脸上,额上的汗珠顺势流进了她的眼里、脖子上。
“跟我在这耍流氓是吗?”
谷子和其他同学都被老徐突然的呵斥一声吓住,目光纷纷投向声源处,惶恐和害怕使大家噤声。
“这里是学校,敢和我搞混蛋!想当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样的人……”似乎一下子整个操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老徐的身上。
被拳打脚踢的男生,是杨煷。
谷子和周边的女生们,眼眶里早已湿润。前几天调皮捣蛋的几个男生无一人出来阻止老徐对杨煷的打骂。
忽然之间,一抹橄榄绿的身影挡在了杨煷的身前,张开一只手臂,另一手臂将杨煷揽在了自己的身后。
是他们的教官,海量!
海量蹙着眉,反问老徐究竟为何对杨煷拳打脚踢加辱骂?
老徐仿佛口里吃了几阵风进去,海谷子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见他右手一扬,指着旁边的一个女老师,滔滔不绝。
忽地,广播传来“嗞嗞”的声音打破了老徐的行为。
“高一18班的徐老师,现在赶紧来主席台!”
“高一18班徐老师,赶紧过来主席台一趟!”
“在场所有同学,提前解散。”
距离军训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提前散场,要是放在前几天,肯定是一片欢悦,可是现在无人敢动。
“各班班主任,迅速带往本班同学解散。”
“嗞嗞……”广播里的声音带了些怒意和急躁,不再响起,各班班主任纷纷带着学生有序离开。整个操场,只剩下海量安抚着杨煷,而一干领导和老徐站在主席台上围成了一圈。十八班的学生趴在栏杆上,站成了一条线。
“杨煷什么个情况啊惹到了老徐?”
“刚才我听得好像是,杨煷问老徐咱们有几个女老师上课,老徐瞬间就火大了,说杨煷耍流氓!”
……听着其他同学七嘴八舌的讨论,海谷子终于知道了原因。
“没想到那个慈眉善目、呵呵一笑而之的老头儿有这么凶狠的一面啊,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啊?”
“最倒霉的该是杨煷,以后十八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要紧的还是不知道以后老徐会不会盯着他呢!”柳悦的一席话终结了吵闹的话谈,瞧着每个人的神情,无一不为杨煷担心起来。
“你们班长是谁,把同学都带回班上去自习!”教导主任吴武安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无人敢不从。
待大家都走后,海谷子回头看了几眼操场中心的杨煷和海量两人,渺小的犹如两粒砂石。
过了中午,军训现场老师暴虐学生的话题传遍全校,全校学生纷纷议论此事。
海谷子和田园端着饭菜,好不容易刚坐下位子,就听到隔壁桌几个人讨论着老徐。
“徐竞强,原先就听我哥说过,脾气可凶了,殴打学生是常有的事。曾经我哥的朋友就在他班上,不知道被罚了多少次呢!”是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孩子,停下手中的筷子,扶了扶镜框,故作神秘地把脑袋往中间凑了凑,但是音量一点都不见小。
“那他是怎么当上人民教师的呀,师德呢?”
“幸好我不是他班上的,不然我得成天做噩梦啊!”
……
旁桌的海谷子无心再听下去他们的对话,侧头瞧了瞧田园,只见田园也是出神的样子,左手托腮、右手戳着盘子里的饭。海谷子提起胳膊肘碰了碰她,挑着眉问她怎么了。
“老徐,肯定是喝多了,才做出那样的事。”
“当时进班的时候,多么慈祥啊,见一个笑一个。”
“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吧。”
柳悦和孟盼盼找到了二人,坐在她们的对面,附和着田园。
午饭时间过后,空中竟飘起了丝丝细雨。
她们躺在床上,窗外的雨声砸打在窗架上,淅淅沥沥。
“都睡了吗?”
“我没睡。”柳悦轻声地回应着田园,随后是孟盼盼和邓林珍。
“都没睡啊!”
“睡一觉过去噩梦就要来了,干脆就睁着眼睛等待噩梦来临吧,起码这样时间会慢一点。”邓林珍的胳膊无力地甩在了床畔,眼睛没有聚焦地看着屋顶。
“我要换班。”
“太可怕了,我也要换班。”
“嘿,你们俩,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们要相信老徐。”田园突然坐起来,瞪着圆目,反驳着对面的上下铺,柳悦和孟盼盼。
“……”
尴尬的宿谈会,最终以某人的闹钟声结束。
一场夏雨过后,远处的樟树,格外地鲜亮。路面上的水洼,倒映着一簇簇绿叶的影子,树上的叶子轻落在积水上时,涡旋好看极了。
“走了,谷子!”蹲在地上专注的谷子,被田园强拖着离开。起身那一刻,不小心踩到了一处水洼,瞬间,水溅了起来,弄脏了她的半条裤腿。
回到班里,只见同学们分成好几桌议论着老徐事件。
“都别讲了,海量教官来了!”
顿时,鸦雀无声。
“下午好,同学们。”
“教官好!”
一时间气氛仿佛冻结了一般,问好之后,讲台上的海量一直没开口说话,而同学们全部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
“下午照常训练,不过不用担心会淋雨,也不会踩着湿漉的草坪。”
“教官,您还不如直接说不用军训多好,我们会更开心。”
“你们开心了,到时我就该伤心了。”
座位上顿时笑逐颜开,声音荡漾在整间教室里。
“全体都有,走廊训练队伍集合。”
海量口令一出,大家纷纷涌向走廊。不一会儿,队伍集结完毕。
“报告教官,杨煷还没来!”体育委员点完人数之后,发现杨煷并不在队伍当中。
“杨煷同学身体不舒适,请了病假。”
在海量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跨着正步,向体育室前进。
“教官,就只有我们班在这儿训练吗?”张扬说出了所有人的疑虑。
眼前的体育室,空荡荡,见不到其他任何人。
“其他班在操场上训练。”
“yes,太棒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的时候,海谷子注意到海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她不由地疑问起来,学校这是为什么单独安排十八班在体育室训练呢?
墙高窗小,看不清室外的风雨飘摇。
“全体都有,就地休息!”
口令声从海量嘴里迸发出来,大家毫无形象的瘫坐在了地上。
“同学们,现在休息时间,我们聊聊天呗?”
面对着海量这么幽默有趣且帅气的教官,女生是没有任何抵抗力,至于男生,也是没有理由抵抗。于是,所有人默默地围着海量坐了一圈。
“今天天气很不错,对吧?”
“……”
“丝丝细雨,更沁人心脾。”
“哟,没想到教官这么诗情画意呢?”
“那可不,我们教官就是这么优秀!”
“今天发生了一些令人不太舒服的小插曲,没关系,因为明天总会比昨天更美好!”
“教官,你是没几天就离开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章习捷,人家教官是坐着说话,好吧!”
“很多事情的真相,未必是肉眼就可以看得清楚。接下来,我和你们玩个游戏,不愿意玩的呢,可以随便活动……”
海量不等任何同学回应,不喘气地接了下一句话。
“都想玩啊,不错!就现在的这个座位,你们都做好了,闭上眼睛,我会放上一首音乐,等到音乐停止,你们就可以睁开眼睛了,行不行?”
海量转了一圈,待所有人闭上双眼,才掏出手机,点开《明天,你好》,悠悠歌声回荡在教室里。
歌声戛然而止的一刻,海谷子都有点不舍地睁开双眸。
“哇哦……”听到周旁其他同学的尖叫声,才睁开眼睛。是杨煷,此时此刻正坐在圆圈中心。
“我们玩的就是击鼓传花游戏,首轮就由杨煷给大家击鼓,好不好?”
“好!”
没有人发问杨煷,没有人向他投射可怜的目光。整间教室,只听得见激动人心的尖叫声和欢喜声,只看得见一张张开心地看不清的笑脸。
军训结束,正式上课的第一天,第二天…………海谷子发现每天都少了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杨煷。
“若是一切能重来,多好。”
“算了吧,现在就期盼一切都安好吧!”这是田园她们发自内心对杨煷的祝福。
杨煷被重新分到她们的隔壁班级,每天总是会偶遇到,而杨煷不论与十八班的谁相遇,总是会抿嘴一笑。
“喂……喂?”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不停地呼喊着,将海谷子的思绪拉回了寒冷的现实,还是初晨,窗外仍旧一片苍茫。
“没事,只是联想起了杨煷。”
“想想也是,我今早看到实川新闻的时候,不由地想起了他。”
“都过去了。”
“老徐啊,原本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是青铜!”海谷子能想象到电话里那头田园无奈的表情,不可说……
“实川后援会筹备去北台市参加她的葬礼呢,你要去吗?”
“太远了,不方便啊,况且现在没有积蓄,去了只有流浪的份,难不成流浪北台?”海谷子地挠着后脑勺,自己都觉得说这话,都想锤人。
“打住吧你,就成天惦记着你那点钱,趁着年轻享受生活不好?”
“……”
“你们家繁盛呢?”
莫不是田园提到繁子程,海谷子今早差点都遗忘了这个人昨天可是陪伴了自己一整天。
“不跟你说了,我联系联系他。”
“重色轻友的家伙,以后结婚了岂不是……”海谷子不想再听田园说什么,迅速挂断了她的电话,拾起外套披在了身上,如火箭般地速度,奔向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