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枫怔了一下,又看林剑澜面色凝重,语气诚恳,倒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看在成大夫的面上,你起来吧,我受此一拜,以后不用再来了。”林剑澜直起身来,又冲着林红枫施了一礼道:“那我去了。”方和成大夫离开匡义堂。
教授帮主的义子武功也算是一件大事,因此方堂主等人早早来到此地,吩咐任何人今日不得进入演武场,三人则在观武亭中等候,日上三竿,方见到成大夫带着林剑澜急急而来,俱都迎上前去,道:“可算来了。”成大夫便把林剑澜拜谢林红枫一事略微提了一下,秦天雄喜道:“这原本是应该的,咱们的小公子虽是乡野少年,可是也明理懂事。”几人回到亭中坐下,成大夫道:“几位不必着急,据我看来,可由我先给澜儿看看经脉,挑一路适合的内功心法;至于拳脚功夫,一些基本的还是要学的,根基打好,以后喜欢什么兵刃再练便容易许多,各位看怎么样?”
方堂主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成大夫可把脉勘查一下再作打算。”成大夫点点头,将林剑澜手腕放置石桌之上,缓缓伸出二指,轻轻搭在林剑澜手腕之上,片刻脸上神色已几经变幻,时而神色凝重,时而摇头不已,时而面现惊奇。旁边的秦天雄等人看他脸色变来变去,却只是沉默不语,煞是着急,正待相问,却听成大夫叹了一声,问道:“澜儿,成爷爷问你一件事情,你要诚实做答,可有人教过你气息在身体里游走的招术吗?”林剑澜“咦”了一声,面现惊异之色,道:“这问题青叔以前问过我的!”
林剑澜道:“我记得很真切,还是青叔决定教我读书和练功以后,过了一段日子,青叔为我把脉,我还以为我生病了,谁知青叔只是问了我这句话。”成大夫道:“那你如何答对?”林剑澜想了一想,大大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道:“我当时就是这样,问青叔是不是这就是吐息之法,青叔摇了摇头。”林剑澜瞬即笑了一下道:“我当时太小,完全不懂,后来才慢慢知道,这有些类似于古代方士的吐纳龟息之法,那日在院中见青叔救姑姑,飞身而上剑气纵横,才晓得原来内功练好了竟有这般威力。”
方堂主心中惊道:“那日帮主明为救我,实则是救曹夫人,这孩子竟然能看出来,看来天赋非同一般,不知成大夫把脉看出了什么,对他如此相问?”便道:“成大夫,如何了?”
成大夫将手指撤回笼在袖中,神色凝重道:“不瞒各位说,小公子路中曾经发热,我给他把过脉,却发现他周身自有一股微弱脉息流动全身,虽微弱却绵绵不绝,仿佛生而有之,不似后天教授。那日澜儿病重,脉象紊乱,所以我想也许是判断错了,而今日看来,澜儿脉象明显,我更加肯定的确有一股内息在他体内流动。我初还以为是帮主已然传过他内功心法,现在看来,帮主必定是因为发现了你这股脉息才与你同处三年而未传授你丝毫武功,恐怕他也是怕擅传内功会破坏这股内息吧。”
秦天雄急道:“那小公子的内功却应该如何修炼?”
成大夫摇头道:“这件事难就难在这里,这股内息像是澜儿与生俱来的,发自天然,对你以后定有很大的裨益。然而若现在修炼别家内功,又恐使你体内的内息流于庞杂,又或可能会有冲突,轻则两者抵消最后变为内功全无之人,重者,则会导致经脉紊乱,甚至危及性命!”
听成大夫说的玄之又玄,林剑澜心中纳闷道:“怪不得那日青叔为我诊脉后就再也没提过教授武功的事情,唉,我爹爹妈妈早已亡故,外婆哪怕快行几步都会气喘连连,青叔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武林中人,哪有人教授过我什么内功心法?成爷爷说我的内息‘生而有之’,难道我在娘胎里就会练功吗?也许是我自己经脉并不适合练武,他们只是怕我难过,好言遮盖罢了。”
张护法神色黯然道:“那岂不是白高兴一场,不能修习内功,即使学了武功路数和招式,可也只是花拳绣腿。”
林剑澜见众人面露难过之色,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况且……殷殷妹妹天赋出众,见识不凡,我看以后必有一番作为,我生来不喜与人攀比,姑姑既然许诺不伤我,我还何必让成爷爷和各位叔叔为我操心,又要让大家失望。”
成大夫道:“事情也不是全无转机,况且学武之事,只论领悟早晚,而不论耗时多少。小公子怎可轻言‘放弃’?只要找出你体内内息的路子,便可修炼同类的内功,只是我要慢慢摸索,早晚定会有个解决之道。现下你可以先练些身法兵器,也能暂且防身。”
秦天雄道:“如此要多多麻烦成大夫了。”转向林剑澜道:“你成爷爷江湖人称‘生死神算子’,医术出神入化,他说一个人能活那便能活,他说一个人今日要死了,那人肯定挨不过第二天,若他说你的内功还有希望,那你有朝一日必定有法修习。”说罢又哈哈大笑道:“若是成大夫的话都信不过,那江湖中可就没谁信得过喽!”
由于林剑澜的经脉出了这等始料不及的状况,这几个人虽说个个忧心忡忡,可也被秦天雄说的面露微笑,均觉也还不是全然无望。张护法反倒安慰林剑澜道:“你先学些基本的功架,帮主那水榭中甚是安静,我可给你找些拳谱来看。”又顿了顿道:“你可不要把习学武功想的太轻松,刀剑易伤,拳脚无眼,别看人前威风八面,人后却要吃的苦中苦,就是你义父,你成爷爷看着他长大,小时候那也是十二分的苦练加上天资聪颖,才有今日的成就。”
林剑澜见众人俱都一片热忱,对自己满含期望,点了点头道:“澜儿晓得。”
成大夫捻须道:“今日之事,万不可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曹夫人……”其他人纷纷道:“这个自然晓得。”方铮则正色道:“便是帮中的兄弟,恐怕也要瞒上一些时日。”成大夫点头道:“小公子不便和帮众们一起习武,秦护法,你的拳法中规中矩,功架甚是扎实,恐怕要劳烦你教授他了。”秦护法拱手道:“那我就当仁不让了!”说罢信心满满道:“不消多时,便让你们看看我的成果!”
成大夫笑道:“那就说定了。帮中事务太多,今早好像沧浪帮又来了人,帮主夫人去世之后一直没有怎样联络,到底要不要借着以前的情分继续扶植那一脉的势力?这些俱都要商讨,曹夫人一人恐怕料理不来,你们且先回去吧。我带着澜儿四处走走,认识认识路。”
方堂主三人拱了拱手便离开,林剑澜跟在成大夫身后,见他身形缓慢,走走停停,心道:“成爷爷必定有话要单独和我说,不知何事,要避开其他三人。”刚想到这里,却听成大夫缓声道:“澜儿,你自小并非江湖中人,所以人心险恶你也无从察觉,对人往往有轻信之心,以后应该改了。夫人一直没有忘却向帮主报仇,你又是帮主的义子,她以后必定会常常为难于你,你不可不防。”
林剑澜“哦”了一声,成大夫继续说道:“帮主认了你做干儿子,且不管他是不是不想让匡义帮落入外人手中才对你有所托,我们只说你当日既然认了帮主这个义父,就要承担起作儿子的责任来。大丈夫在世言必行行必果,你虽是帮主的救命恩人,可是我们帮主待你也不薄,你拿什么报答你义父?”
林剑澜心中一震,暗道:“是啊,我只考虑青叔不愿意我卷入这江湖恩怨,可是我便什么都不做了,只看着青叔和姑姑继续恨来恨去吗?
成大夫又道:“我们关上门说话,自从曹公子遭难,夫人心性大变,众兄弟都担心夫人以后做出什么危及龙门帮的事情来,辜负了林家前辈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唉,本来我不想说得这么明了,不过红枫遭遇也实在可怜,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林剑澜连声答应,心中却道:“成爷爷有些话说的还有道理,可是提到姑姑他却总是把事情想的太过严重。”又暗道:“是了,我看那日青叔提到,好多人受了姑姑丈夫的恩,可是唯独没有说成爷爷,想必成爷爷不曾欠姑姑什么,他虽看着青叔兄妹从小长大,可是青叔是男孩儿,他当然喜欢青叔胜过姑姑了,所以说什么都向着青叔。”心下了然,虽然他对成大夫的话并不全然赞同,可是不免对成大夫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二人不觉又走回匡义堂,却听见二楼之上隐隐约约传来争论之声,林剑澜见成大夫皱眉仰视,便道:“帮中事务很多吗?姑姑一回来便要开始忙碌,我还以为只是大家一起练练武,打打架。”成大夫仍仰头观望,呵呵笑道:“有的小门派或许如此,匡义帮规模浩大,二十四个分堂遍及各地,每隔一段时日便要送来分堂的报告,况且我们既为武林第一大帮,江湖纷争还要出面帮忙调停,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你别看秦护法他们对你如此亲善,他们在江湖中可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林剑澜道:“我知道成爷爷是帮中的元老,您也去忙吧,我自己认得回去的路。”成大夫道:“也好,看红枫做事我总是不放心,唉,也许我是老了,你先回去吧。”说罢急急进了大堂。
林剑澜站在门口,又对这匡义堂仰视了一会儿,方慢慢向回走去,此时艳阳高照,透着小径旁边的树隙撒下光来,明暗交替,若这里不是匡义帮的总堂所在,四周景色倒也赏心悦目,只是防范严密四处均有暗卡机关,一想到这些林剑澜便再无心欣赏,一路之上暗暗忖道:“帮派越大,反而越难打理,维持江湖第一大帮,便要提防其他派别,少不得明争暗斗。分堂遍及各地,总堂又如一座小城郭一般,必定也是官府中的眼中钉肉中刺。饶是像青叔的兄弟们上下一心,各种事情也要费不少力气,更何况习武恐怕也像读书一样,不进则退,秦叔叔他们除了商讨事务,还要教授帮众,又要自己修习,真是苦的很。”
一路思来,抬眼一看,已经到了水榭所在,曹忠早已迎了上来道:“小公子这么快便回来了?成大夫他们都是帮中顶尖高手,想必已经学有所得了?”林剑澜知他得了林红枫的授意,有打探之意,也不回答,只微微一笑,便步入屋中,只留下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时辰尚早,虽然林剑澜并无争斗之心,但是听闻自己不能修习内功,毕竟还是有些心灰意冷,在床上闷闷躺了一会儿,颇觉无趣,又跳下床来,走到书架旁,细细翻阅。却见架上所放书籍种类颇杂,倒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俱都是什么武学秘笈,突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愚不可及,暗笑道:“真要是这样随随便便放着,那也不是什么‘秘笈’了。”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几本,仔细一看,却是随处可见的拳法、剑法,便随意抽了一本《罗汉拳法》来看。
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这一故事,林剑澜从小便听村中的老人说过,少林寺门前还树着御赐的金牌,他虽未亲见,但是少林武功却因此在民间广为流传,村里应征的兵丁或给有钱人家看家护院的壮士俱都打得一手好罗汉拳,他也和伙伴们去偷看过镇上的武师授徒,最开始也是一路罗汉拳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