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支招
翟怀舒
元末明初,苏北东台沿海连年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荒芜。朝廷看到了这一情况,决定从苏州阊门一带,移民至此垦荒。
接下移民安置任务的各盐场场长,各自打着如意算盘。这也难怪,移民中有年富力强的,也有老弱病残的,谁都想接收些好的移民。
知县姓汤,这天,汤知县竟然出乎意料地聘请了一个平民百姓来安置移民,但他有言在先:安置得当,可获奖赏;捅出娄子、惹出麻烦,严惩不贷!
汤知县聘用的这个人姓高,名叫百平,是个织造麻袋的手艺人,平时嫉恶如仇、铁嘴铜牙,遇见不平之事,敢于“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抱打不平”,大伙儿都管他叫“抱不平”。
抱不平平时为民申冤,早让汤知县颜面扫地,既然如此,汤知县为何还要重用此人?其实,汤知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表面上是知人善任,选用贤才,其实是想借此机会,拔掉眼中钉、肉中刺。
抱不平早已识破汤知县的这一毒计,但想推脱又推脱不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安置这天,汤知县带领一帮僚属早早来到安置现场。一会儿,抱不平带着几十个麻袋来了,五个接收移民的场长在现场等着接人。
抱不平将移民全部集中到封闭的院子内,五个场长按照“一二三四五”的顺序,排列在院子外。抱不平随机在五个场长的手腕上,系上一至五的编号。片刻后,抱不平让随行人员从院子里抬出五个麻袋,这五个麻袋上分别拴着写有一至五数字的布条,然后让手腕上标着“一”的场长,领走拴着“一”标签的麻袋;手腕上标着“二”的场长,领走拴着“二”标签的麻袋,以此类推,不断反复。到了后来,是两个麻袋一组,三个麻袋一组,或者是四个麻袋一组,一组只拴一个标签,让场长对号领取麻袋。
原来,场长领取的不是麻袋,而是麻袋里蹲着的一个移民!移民蹲在麻袋里,场长看不出好赖,大家机遇均等,免了口舌。至于两个一组,三个一组的,则是抱不平为了将一家人安置在一块儿,采取的人性化办法。
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抱不平用麻袋支招,仅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将三百多个移民安置妥当,五个场长见抱不平做事公道,方法绝妙,他们心悦诚服。
这可气坏了汤知县,汤知县对抱不平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有一天,衙役捉到一个歹徒,这歹徒带着一个麻袋,入室盗窃,谋财害命,而这麻袋,是抱不平织造的。按理说,这也没什么,可汤知县闻讯后,居然在这个歹徒身上打主意,他逼迫歹徒在招供时要一口咬定抱不平是他的同伙。如果歹徒遂了汤知县的心意,汤知县就从轻发落他,象征性地关上十天半月,即可释放回家,否则罪加一等。这个歹徒听了,满口答应。
这天,抱不平在家编织麻袋,忽然闯进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不问三七二十一,架住抱不平就要走。抱不平莫名其妙,问道:“光天化日之下,破门闯入我家,庶民何罪之有?”
一个衙役眼睛一瞪,大声吼道:“你伙同盗贼,凿墙打洞,盗窃粮食,谋财害命,还装什么糊涂?”
抱不平一怔,不慌不忙地从家中拿了一个麻袋,跟着衙役就走。眼看快到县府衙门了,抱不平突然赖在地上不走了,说:“你们要将我押到衙门,除非我蹲在这个麻袋里,你们将我抬进去,否则我就死在这儿,让你俩不好交差。”
两个衙役一商量,抬就抬吧,磨蹭下去,延误老爷升堂,怪罪下来,没好果子吃。于是,两人只得点头,让抱不平蹲到麻袋里,他们将袋口扎好,找了根棍子,抬着抱不平进了衙门。
汤知县正襟危坐,背后“明镜高悬”,左右一派威严。突然,汤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道:“将犯人带上堂来!”话音刚落,只见衙役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犯人,手提一个麻袋到场;抱不平则是蹲在麻袋里到场的。汤知县要抱不平从麻袋里出来,抱不平执意不从,汤知县心想这也无妨,便作罢了。
汤知县又一拍惊堂木,要那犯人从实招来,犯人吞吞吐吐地将事先捏造的口供,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并说,衙役手里的那个麻袋就是同伙抱不平盗窃粮食用的。
汤知县诡异地一笑,再一拍惊堂木,拖着官腔对抱不平说:“抱不平,你听到么?你带着麻袋,伙同他人盗窃粮食,人赃俱获,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言?”
抱不平蹲在麻袋里,冷冷一笑,说:“既然盗贼一口咬定我是同伙,那么为何当时只抓住盗贼,没抓住我?既然说我与他合伙作案,那么理应对我十分熟悉,现在请老爷让盗贼说出我的个子是高还是矮,皮肤是白还是黑,脸盘是方还是圆,眼睛是大还是小,胡须是长还是短。说清楚了,本人认罪;说不清楚,说明盗贼信口雌黄,诬陷良民,罪该万死!”
盗贼哪里说得清这些?他当即乱了方寸,支支吾吾胡扯了几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废话。汤知县一听,知道糟了,像是挨了一顿闷棍,两眼直冒金星,只好慌慌张张地草草退堂……
(发稿编辑:姚自豪)
拿手菜
徐嘉青
民国那会儿,河南省城开封十分繁华,附近的人都来这儿做买卖。
有个叫刘华的人,住在开封附近的乡下,他想去开封城里找个活儿干,这天一大早就上路了。走了大半晌,离城门不到二里地了,恰好前面有个茶棚,刘华便进去喝杯茶,歇歇脚,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女子的哭声和男子的叫骂声。
刘华平日里就爱打抱不平,一听见声音就把茶碗一推,走了出去。到外面一看,原来女子是卖水果的,那男子说要尝尝味道,拿起一个大梨就咬,女子让他把这梨买下来,男子不但不肯,恼怒之下还掀翻了水果摊。
刘华见状,快步到了跟前,大声说:“一个老爷们儿欺负娘们儿,你丢人不丢人?”
男子恶狠狠地说:“没事儿一边凉快去!”
刘华仔细打量了一下男子,发现对方是个大块头,要是话不投机动起武来,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灵机一动,说:“我是马大眼马爷的卒子,奉他老人家的吩咐到这儿查看查看,有本事你跟我去见马爷。”
马大眼是开封城里一霸,威名赫赫,刘华在乡下也听过他的名头,此时急中生智,就编了这么一句话。那男子听了刘华的话,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好半天才从兜里掏出钱来,丢到那女子面前,一边走一边说:“你记着,我可是给马爷面子。”
见男子灰溜溜地走了,刘华帮着女子把水果摊整理好,这才重新回到茶棚。茶棚里的伙计小声问刘华:“这位客官,您真是马爷的人吗?”
刘华“哈哈”一笑,说:“我就那么一说,那马爷长啥样我都不知道呢!”
伙计大吃一惊,说:“那您可闯下大祸了!”
刘华奇怪道:“咋了?”
伙计说:“刚才那家伙是个无赖混混,翻不起啥风浪,可您借马爷的名头,怕用不了多长时间马爷就会知道,到时候您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刘华笑道:“我干的是光明正大的事,你别害怕,我不会连累你们,有啥事儿我全扛着!”
说完,刘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坐在那儿吃了块面饼,把茶水喝完,刚准备结账离开,外面“呼啦啦”闯进一伙人来,其中有个大块头指着刘华说:“就是这小子!”
刘华一看,就是刚才被他用马大眼名头吓跑的家伙。还没等刘华说话,大块头说:“小子,竟然敢冒充马爷的人,你怕是活腻味了。这是马爷的管家程爷,咋发落你就让程爷说吧!”
程管家斜了刘华一眼,冷冷地说:“敢在开封城里冒用我家马爷名头的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了,你小子有种!说吧,是卸你一条腿呢,还是一条胳膊?”
刘华“嘿嘿”一笑,说:“敢情选哪个都不好受啊!我知道马爷好吃一口美食,我有道拿手菜,保准让马爷吃了今儿个想明儿个!”
一听这话,程管家的脸色顿时和缓下来,为啥?马爷不止一次吩咐过,要是遇到能做美食的主儿,想啥法也得把人给带过去。侍奉马大眼这么多年,程管家太熟悉马爷的脾气了,于是他对刘华说:“要是你做的菜不能让马爷满意,可就不是卸条胳膊、腿儿的事儿了!”
程管家领着刘华到了马府,让他在一旁候着,自己先到里面送信。马大眼一听,当即就来了精神:“奶奶的,这几天正为吃一口犯愁呢,把那小子带过来,我先问问。”
刘华被带到了里面,他先给马大眼问了好,偷偷一打量马大眼,心想不愧叫马大眼,眼睛确实够大的,正思忖着,就听马大眼问:“你小子会做啥?”
刘华说:“会做的多了,蒸个馒头烙个饼,炒个青菜炸个蛹,这都在行。”
这话倒把马大眼给逗乐了,他说:“奶奶的,敢情我是问错了,你最拿手的是啥?”
刘华说:“鸡蛋羹。”
一听这话,马大眼脸色一沉:“你小子耍我吧?我还以为是啥美食呢,原来是这么个寻常玩意儿。”
刘华没有丝毫害怕,朗声说:“马爷,鸡蛋羹和鸡蛋羹可不一样,我做出来的鸡蛋羹,保准马爷吃了今儿个想明儿个。”
马大眼一听,不但没生气,反而高兴起来,爱吃的人都明白一个理儿:越是简单的吃食,越考验厨师的功力。于是,马大眼让程管家领着刘华去厨房做鸡蛋羹。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刘华端着两只相扣着的盘子走出厨房。盘子被送到了马大眼面前,他掀开盖在上面的盘子,一股鲜香扑鼻而来,再看鸡蛋羹表面,镜面般光亮。他挖了满满一汤匙,放到嘴里一尝,鲜嫩爽滑,滋味非凡,不由得大声赞道:“好,真好!”
马大眼顾不得烫嘴,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盘鸡蛋羹吃了个精光。他把盘子一推,满意地擦了擦嘴,说:“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一手,能说说这鸡蛋羹是咋做的吗?”
刘华说:“按理是不能说的,绝活都得留一手,不然可就没饭吃了。不过既然马爷问了,我就如实相告,我在蛋液里加了点东西。”
马大眼问:“啥东西?”
刘华侧过身子,靠近马大眼的耳边,悄声地说了几句话。
说也奇怪,马大眼听到后,不觉愣住了,随后竟然流出了眼泪。
当天下午,从马大眼府上驶出一辆马车,车上载着马大眼和刘华,径直向开封城外驶去。府上的人看到后都议论纷纷,不知道马爷这是中了哪门子邪,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子用一盘鸡蛋羹迷住了心窍。
到了第二天,那辆马车回来了,在府里停稳后,马大眼和刘华一前一后跳了下来,随后他们从车上搀扶下来一个农妇,马大眼那恭敬的样儿,真是少见。
府上的人很是不解,有人就上前问马大眼咋回事儿。马大眼把眼一瞪,说:“啥咋回事儿?以后她就是咱家老祖宗。”
这句话更是把众人给闹糊涂了。
马大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快去收拾屋子,让你家老祖宗歇会儿!”
后来人们才知道,马大眼当年还是个穷小子时,有一次连病带饿晕倒在一家农户门前,被这家主人发现后,抬到了屋里。那时正闹饥荒,这家人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恰好这家的孩子刚半岁多,女主人的奶水一时吃不完,她就把奶水挤到碗里,喂了马大眼。一连喂了几天,马大眼的病才算好起来。当他得知人家用奶汁救了自己后,当即跪在地上磕头,说日后他要是发了家,定不忘大恩。谁知他一走多年,竟忘了这茬儿。
刘华就是当年救马大眼的那家农户的孩子,父亲去世后,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母亲才说了当年的事。刘华听后就打算去开封城里找点活儿干,顺便看有没有机会能见上马大眼一面,也好寻条活路。可怎么能见到马大眼,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恰好遇到混混欺负人,刘华灵机一动,假称自己是马大眼的人,这才借机进了马府。
这天,马大眼问刘华:“兄弟,你跟哥说句实话,那盘鸡蛋羹里真是人奶吗?”
刘华一笑说:“哥,我那么说是为了让你想起当年的事,你府里的厨房啥没有啊,一点救命的牛奶还能不好找吗?”
马大眼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发稿编辑:吕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