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因为一直跟着爷爷走南闯北的缘故,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所以当沈嫮生一副要交朋友的模样凑过来时,她由衷地感到非常开心。
两个少女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让龙钱不由暗暗感叹少女间的友谊还真是简单又纯粹。
相比较气氛可以说其乐融融的这四人,前方带路的四人可以说是很辛苦了,既要忍受身上的疼痛,还要忍受心里对一会儿可能要发生之事的胆怯。
幸好他们不知道,在最后面还吊着一群无所事事想看热闹的闲人,虽然还没到目的地,但已经可以想象一会儿会是怎样壮观的场景了。
在拐了几个龙钱完全记不住的弯之后,一家医馆映入了众人的眼帘,打头带路的四人走得越来越慢,最后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怎么?不进去么?”龙钱走到几人身边,有些疑惑地问。
“不……我们就先不进去了吧……”这四人整齐地摇了摇头,眼中都是讨好的笑和深深的怯意。
龙钱皱了下眉:“可是,你们伤得这么重,必须要看大夫才行啊。”
“呃……我们不急,您们先请、先请。”几人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身上再痛,也不能现在进去。
“好吧,那你们随意。”龙钱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率先踏进了医馆的门。
医馆不大,但是通风很好,除了药香并无太多其余气味,此时人也不多,连大夫带病人也不过寥寥三五人。
龙钱自然不会打扰大夫看病,见柜台后的伙计正在碾药,便迈步上前,有礼地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姓丁的病人?”
伙计抬起头来,见面前四人神色平和,不似坏人,感觉也不像是来寻仇的,只略一犹豫,问道:“你是说今早上来的那个断指的么?”
“正是。”龙钱点点头,目光清明,一副正经模样,“我们与他有些事情要商量。”
“他在后院房间里,刚还有人去看他呢。”小伙计一指后院方向,医馆后院总会备有几个房间,以供一些需要观察的病人暂时居住。
龙钱一抱拳,道了一句:“多谢。”
几人还没进后院,就听一阵杀猪似的哭叫传来。
“姐姐!你可一定要让姐夫为我做主啊!”
龙钱被震了一下,很快想起来这就是那个矮胖子的声音,与沈嫮生对视一眼,撩开帘子就循声走了过去。
房间门没关,龙钱几人远远瞧着,发现房内人还不少,而哭着的除了榻上那个矮胖子,还有坐在榻边一圆凳上的妇人。
从龙钱等人的角度,并不能看到这位妇人的正面,但只看那在室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也婀娜多姿的背影,已能引发人无尽的幻想。
“呜呜呜……我可怜的小弟,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把这事告诉你姐夫的。”
而这时,龙钱几人目的明确的脚步也引起了守在房门口的两个壮汉的注意,身手一拦,高声道:“什么人?”
屋内之人听到这声高喝,俱都回头看过来,就见龙钱一抱拳,略略提高声音道:“在下龙钱,有事与丁公子商量。”
而那半靠在榻上的矮胖子,在看清门口之人时,却陡然发出了一声被掐住脖子的猪仔似的尖厉叫声:“啊——是你!”
不提室内首当其冲,被震得耳朵疼的众人,就是门外这几人都忍不住皱眉。
龙钱拿手按了按耳朵,眼神有些复杂地感叹了一句:“丁公子这声真是震天撼地啊。”
矮胖子却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只拽住那女子的衣袖,尖叫道:“姐姐,是他!就是他打得我!”
沈嫮生一侧眉梢轻轻跳了跳,开口纠正道:“龙少侠可没打你,只是削了你一根手指罢了。”
那女子拍了拍安胖子的手以示安慰,缓缓起身,转身走了出来。
随着女子一步步走出门外,屋内的其他人也都出了门,除了一个侍女,另外几人也都如门口二人一般,是穿着短打的精装汉子,看着颇有些精悍气质。
“便是你打了我弟弟?”这女子长相极为温柔,有一种贤淑的气质,眼角的细纹不但没有破坏这份美,反给她添了几分成熟妇人的韵致,与龙钱之前见过的玉翡相比,又是另一种美妇人。
她眼角犹挂着两滴泪珠,此时拿手帕按眼角的动作更是温柔妩媚,只可惜一双眼睛带着明晃晃的挑剔厌恶扫视龙钱四人,生生破坏了那温柔气质。
龙钱直视着她,一双眸子清澈干净:“我很抱歉给他的生活造成了不便,但这是因为他有错在先。”
“呵。”女子冷嗤一声,眸光冰冷,“我弟弟就是有再大的错处,也不至于断一根手指吧?”
说着,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眼中恼恨的光却更加强烈。
这会却是不待龙钱开口,沈嫮生已是踏前一步,一双美眸燃着熊熊怒火,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一根手指算什么?凭他做的事,已是死有余辜了!”
“你——”女子一瞪眼,想要反驳,却被沈嫮生瞧得别开头去,只嘴上继续道:“你这妮子,小小年纪怎的这般恶毒?”
“哼!”沈嫮生冷哼一声,“我恶毒?这位大姐,你难道不知道你弟弟干了什么好事?四处欺男霸女,见着个姑娘就想动手,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断根手指真是便宜他了!”
“胡说!我弟弟虽爱玩闹了些,但是那些女子嫁给我弟弟为妾有什么不好?姑娘家不就是要嫁人的吗?与其嫁给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不如嫁给我弟弟,好歹吃穿不愁。”女子这番话说得极为顺畅,显然是觉得极有道理才这么说的。
沈嫮生都快被这话气笑了:“大庆开国至今近百年,女子不但可以选择自己的婚姻对象,更可以立女户,自力更生,全不用倚着男人过日子,你却还抱着这等前朝思想,不知是不是对定下这律法本朝太祖有所不满啊?”
女子被她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道:“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她这种不过是攀上高枝才过上好日子的普通人家的女子,与从小受家学熏陶的世家小姐沈嫮生,自然是完全没有可比性,再加上她本就不是什么善于吵架之人,也不知道如何把沈嫮生拉到和自己同一层面,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她。
这时,那跟在女子身后的侍女开口了:“这位姑娘好大的口气,我们这些乡下人确实不懂那些律法,只晓得女人嫁了好男人,才能有好日子,像姑娘这般年纪还在外抛头露面的,恐怕以后是要立女户的吧?”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倒是比她主子犀利得多,沈嫮生的目光移到这侍女身上,轻笑了一声:“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起码我不用像你这般,靠着主子才能活。”
龙钱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个女人打嘴仗,这对他来说也是值得学习的一件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呢?
反而是那女子见自家侍女与沈嫮生互相嘲讽时,皱起了眉,眼中划过一丝不耐,直接下令道:“把这几人给我绑起来,给我弟弟出气!”
那些壮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在他们看来,这四人老的老小的小,干脆一点抓起来就是了,何必废话这么多,此时闻言齐齐应了一声,声势浩大地就扑了过来。
龙钱轻轻叹了口气,惋惜于这场争吵就这么结束了,也没吵出个输赢,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满,两把石子如天女散花般撒出去,直打得这群扑出来没两步的汉子哀哀直叫。
并非是他们不想躲,这石子又快又狠,打在身上不是一般的痛,却又像雨点一般密集,叫人无处可躲。
就凭借这一手连续不断的石子,龙钱硬生生打得这群人抱头蹲在地上,再不敢抬头。
一时间,院内只能听到一片石子击打到肉体上的闷响,和男人们的痛呼之声。
那女子被这场景惊得退了两步,她那侍女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两人互相搀扶着,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们非是没见过人使暗器,但从没见过这样的……暗器。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暗器了。
而沈嫮生的惊异只多不少,因为她发现,这么多石子,竟没有发出一声直接砸到地上的声音。
何枝更是不由张开了嘴,就连何老都瞪大了眼睛。
龙钱这时却犹有余力,高声喊道:“丁公子,还请出来一叙!”
那矮胖子见到院中这幅场景哪敢往出跑,只恨不得能缩到床榻后面去。
龙钱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地冷笑,院中石子雨不见稀疏,却开始往门口砸去,落在那对主仆脚边,惊得这两人惊叫连连,不住后退。
“丁公子,你再不出来,你姐姐可要代你受过了。”龙钱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听不出半点恶意,沈嫮生却不由打了个寒战,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