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三年已过。
在这三年之中,清水郡的气氛越来越复杂,不时有修行者碰撞出小小的火花。
清水郡的普通百姓也对那些外来的修行者剑拔弩张,在他们看来,叶家世代护他们周全,是他们的恩人。而那些外来的修行者,是扰乱他们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
他们不清楚也不相信那些人给叶家安上的罪名,什么里通异类,什么意图叛国,都是笑话!
他们只知道,叶家世代保护他们,一有异动或是魔气滋生,最先看到的便是叶家子弟的标识——九夜星罗袍。
叶家如何,还需要别人来说吗?那些外来者真当他们都是傻子吗?
五云溪的山门处,大梁的军营帐篷一座接着一座,不时有修行者进进出出。
叶天枢站在五云溪的瞭望塔上,俯身看着那些军帐,也看着营地里的普通人,心里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怜悯。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普通人参与进去,只会死伤惨重。这些事情,那个莫家的皇帝不会不知道,但他还是派了这么多普通士兵过来,是拿准了叶家会顾及到这些普通人,不会直接宣战吗?
想着这些,他的手越攥越紧,青筋爆起。突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的手展开,他低头,原来是摇光。
六岁的摇光因为早慧还有所修心法的缘故,比同龄人要高出不少,也稳重许多,根本没有六岁小女孩应有的活泼。
摇光担心地看着叶天枢:“天枢哥哥,你担心也不能伤了自己啊,爹爹还需要你呢。”
叶天枢沉默了很长时间,在摇光担忧的注视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摇光甜甜地笑了,显出一丝小女孩儿的调皮和活泼,转身一蹦一跳地走了。
谁也没看到,转过身的摇光,脸上不再是甜甜的笑容。
远离众人视线后,摇光停下了脚步,一个白衣小男孩儿飘了出来,即使在背光处,左眼眼底的朱砂泪痣也艳红如血。
他嗤笑一声:“何必呢,装成一个小女孩儿,不是违背你的本性了?”
摇光冷笑:“要你管,我如何是我的事情,少来烦我!”
小男孩笑眯眯地,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不点儿:“自从你三岁那年失控之后,就一直留有隐患吧。”
摇光眯眼:“那又如何?你想表达什么?”
小男孩儿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你说,这件事情,你母亲你父亲还有那些师兄师姐,他们知道吗?”
摇光眼睛瞬间睁大:“你!不许胡说!”
小男孩儿笑得开心:“那可不一定哦,毕竟,我的心情可不是每天都很好的。”
摇光咬牙,气鼓鼓地说:“我早就好了,才没有隐患。”
小男孩儿纵容地看着她:“原本是好了的,但是,你三年前听到的和看到的那些,对你当真没有影响吗?”
摇光垂下眼,有些泄气,她是那种受气运宠爱的人,生来就有异象,她父亲母亲虽然好多事情都瞒着她,但是,她也不是真的就一无所知。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那天在那个莫家人来的时候,才会装睡,然后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她知道了很多事情,关于云家,关于莫家,还关于……叶家。她从知道这些事情,她的心神就宁静不下来,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她这三年更加努力地修炼,就是希望,可以在最危急的时候,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一切。
小男孩儿看着这样的摇光,突然心里有些懊悔,不过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往日的心情。
他对着摇光无所谓地笑笑:“你自己想吧,我先去那边儿玩去。”
说完,整个人消失不见。
摇光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便换上满脸的笑容,走向自己的住所。
边陲小镇。
距离上一次的北狄侵袭,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里,这个小镇格外的平静,甚至有了热闹的街市。
岳轻自己走在街道上,面无表情,唯有一丝麻木与冷漠。
她的母亲,在上一次北狄入侵时,为保护她,去世了。
她的母亲云漪,名字好听,样子也好看,即使被生活各种磋磨,身上的贵气与优雅也丝毫没有减弱。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却为了保护她,死在了满是血污与尸体的战场上。
她知道她母亲云漪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她失控,三年前的那次失控,给她留下的隐患,她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勉强控制住。
可是,当她看到自己母亲倒在地上的时候,猩红之色还是泛上了眼眸,云漪用自己最后的一点灵力,让她最心爱的女儿保持了清醒。
可是,从那以后,岳轻再也没有笑过,也越来越孤僻。
岳轻绷紧了表情,加速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赶去。
说来也奇怪,自从她的母亲云漪死后,她那个酒**亲,再也没有喝过酒,虽然依旧是早出晚归,但是,再也没有对她动过手,甚至称得上慈爱。
总不能是,她父亲其实一直爱着她母亲吧?想到这儿,岳轻嗤笑一声。
突然,有人拽住了她的衣袖,声音听起来天真可爱:“岳家姐姐,我可以去你家玩儿吗?”
岳轻身体紧绷,听到那人的声音后又放松下来,转过头:“团子,你娘不会同意的,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那个五岁大的女孩儿,不开心地嘟起了嘴,小声嘟囔着:“可是,岳姐姐人那么好,我就是想和岳姐姐一起玩嘛。”
岳轻如今也不过六岁,但她却已经懂事的让人心疼。又因为,她母亲教她的那些叫什么修炼心法,虽然瘦弱,她看上去比同龄人高了不少。
岳轻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她知道,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团子的母亲就会过来,将她带走。
团子还以为岳轻默认了她可以去岳姐姐的家里玩儿,高兴地哼着童谣。
一首童谣还没唱完,一个瘦削的中年妇女便急匆匆地赶来了,额头还有不少的汗。
团子正要说什么,那个女人一把拽过团子,急赤白脸地训了她一顿:“你个死丫头!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啊?什么人你都敢找着玩儿?啊?”
一边说,一边拉着团子迅速离开,就像岳轻是什么瘟疫一样,离得近些便会传染。
团子不甘心地扭头去看岳轻,只看到一个萧索却冷硬的背影。那种感觉,完全不是一个六岁孩子会有的。
那女人已经走远了,但岳轻还能依稀听到那女人的声音:“那个岳家的小怪物你也敢拉人家?她就不是人,你看她三年前才三岁,就敢杀人,那眼神恐怖死了,你还巴巴的凑上去!不怕她哪天狂性发了,把你也杀了……”
岳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沉默着,继续走。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岳轻耳边响起:“啧啧啧,你就这样让那些人说?”
岳轻一言不发,甚至连看也不看,继续向前走。
那个声音继续在她周围飘来飘去:“那个小女孩儿,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年前被你救下来的一个小丫头吧。”
岳轻只是加快脚步,仍旧不发一言。
那个声音的主人直接飘到岳轻的眼前。
那是一个长相可爱讨喜的小男孩儿,身上的白衣洁白无瑕,只有眼底的那颗朱红泪痣透出一股诡异又邪性的感觉。
岳轻就像没看到他一样,不但没有减速,反而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小男孩儿叹口气:“你至于吗?为什么要骗自己呢?你明明就看得到我,我说的也是事实,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
岳轻低下头,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沙哑:“你懂什么?这一切就算是真实,那又怎样?如果可以,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你才是灾星,你才是怪物!”
说完,岳轻继续向前走,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男孩儿则是站在原地,表情哭笑不得,却也有点儿新奇,他眨了眨眼睛,想,他这是被迁怒了?还挺新鲜的。
岳轻站在院子门口,却生不出推门的勇气。
她的母亲,就长眠在院子里。墓碑是她亲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让第一次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