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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格子间里,陈家悦重新坐下,躲开旁边那些偷窥的视线,打开了电脑。

几分钟后,看着屏幕上显示邮件发送成功,陈家悦向上勾了下嘴角,拍拍衣服,等几秒钟后脸上恢复成平日的冷漠,陈家悦起身而去。

结束总是比开始时要快。

离职手续也是一样。

还没到下班时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陈家悦打包了自己的所有东西准备离开。

陈家悦在这里工作了三年,和同事们离别的话几乎也没超过三句。

虽然小平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谁都不是傻子,大家都看得出其中别有内情,只是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去为一个前同事告别罢了,尤其这个前同事还得罪了上司。

更何况今天是周五——基本上人苍老到了某个瞬间以后才会发现,所有不加班的周五过起来都像是元旦假期。

如果说小时候人是为了放假活着。结果长大了发现差不多也是一样,甚至这假期还变得越来越难能可贵了。

直到在体会过加班之后,陈家悦才明白小时候的拖堂不过是战士们的中场休息,羞怯的不痛不痒。长大以后的加班才会美丽到让你怀疑人生。

所以也就无怪乎同事们在与陈家悦道别时,语气显得十分委婉,眼神显得十分躲闪。

陈家悦并不为此感到可惜。和一群没话找话的人硬凑在一起对她来说并不算件好差事。她在这家公司呆了三年,留下为数不多的好感之一就是公司里没什么喜欢搞聚餐的人。

一个人的孤独,总好过处在人群里的身不由己。

陈家悦宁愿在家里裹着棉被冻得浑身僵硬,也不愿意吹着暖风坐在卡拉OK包厢里,打从心里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世界上的某个失踪人口。

抱着箱子走出公司,陈家悦突然发现空荡荡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也是,眼下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整栋写字楼里都是一片安静。

虽然窗外只有成片的乌云,根本看不见半分黄昏时的光晕。但是陈家悦却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自由的感觉。

一扇扇玻璃窗倒退着闪过,整栋大楼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只有陈家悦自己的脚步声。

想到自打上班以来,她还从没在这个点钟离开过公司。

陈家悦的心情就变好了一些。

如果她能赶在下雨之前赶到地铁站,那么还能省下一笔打车的费用。她可以用这笔钱来庆祝自己失业,可以和朋友出去吃顿好点儿的大餐。

在不工作的时间里,陈家悦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只想待在屋里不想动弹,所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朋友了。

踏踏踏。

然而,几乎就在这个想法出现在陈家悦脑海里的同一秒,走廊上突然多了另外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那是高跟鞋急促踩在瓷砖上的声音。

和高跟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声。

“等一等。”

陈家悦听出了这个声音。一秒钟之后,大脑的CUP亲切地告送她,刚才的想法恐怕又泡汤了。

陈家悦抱着箱子的手指绷紧了,但不过一会儿就又松开了。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虽然身后的人还在呼唤,但陈家悦已经大步流星地拐过走廊尽头,用箱子撞亮了下行键。

可是电梯从一楼升上来至少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果不其然,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双高跟鞋的主人如愿以偿地出现在了陈家悦身后。

对方瞥了眼正在上升的电梯,调整了一下呼吸,往前一步,恰好堵到了电梯门前。

虽然转过身去墙对面还有个电梯,但这么做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陈家悦静静地站着没动。

好长一段时间以来,陈家悦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着对方,她以前一直是虚看着对面的脖子。

对方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五官精致,显然,她也很善于修饰这份来自父母的馈赠,脸上画着时下流行的妆容,虽然已经进了深秋,但却仍旧穿着一身轻飘飘的碎花雪纺裙子,凸显出妩媚窈窕的身段。

“姐姐。你怎么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呢。”那个年轻的女子撩了下柔滑的头发说,一开口就像打翻了糖罐子,嗓音又甜又腻。

陈家悦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目光掠过对面那张脸,仰头看着天花板。

说陈家悦讨厌这个人有点儿不恰当:她只不过希望对方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罢了。

“施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不是你姐姐。”

但是对方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做作地捂嘴呀了一声:“唉,这话如果让爸爸听见了他该有多伤心啊,姐姐,我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就算是你不再用原来的——”

陈家悦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杀伤力。

虽然这只是老旧套路的陈词滥调,但施晓茜的这番话还是成功引起了陈家悦免疫系统的不适。

“施小姐。”

陈家悦当机立断打断了对方,眼睛看着头顶上的一条裂缝:“我想你特地赶到这里,也无非是想顺手落井下石一把。我可以告诉你,回顾往事对我来说是没有用的。你最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也省得你站在这儿,让我们浪费彼此的人生时间。”

然而,施晓茜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嗓子越发甜腻起来。显然,她可没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

“姐姐,其实我来这儿真的只是想和你叙叙旧。”

施晓茜用那种甜腻的嗓音说:“你可能不知道,自从我在乐信认出你之后,我的心情有多么的激动。这个城市有一千万人,但是我们却在冥冥之中遇到了。这难道不是一种特殊的缘分吗?我们隔了这么多年没见,难道你都不好奇我是怎么把你给认出来的吗?”

“不好奇。”

陈家悦盯着天花板上那道深深的裂缝,冷冷道:“如果说这世上有孽缘的话,那就是我在这个一千万的城市里又一次见到了你。施小姐。对我来说,不存在比这个更坏的缘分了。还有,人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很可能当你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你旁边的人正在努力克制着砸东西的冲动。毕竟现代人的情绪崩溃就跟买彩票一样,是件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所以我再好心跟你重复一次,施小姐,请你、从我、跟前——让开。”

粉色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响,施晓茜挪动了一下身体,瞥了眼悬在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将将停住了。虽然她表情没有变化,但再开口时,甜蜜的嗓音里却比刚才多出了一点儿尖锐。

“这可不行。姐姐,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少年吗。我一直都很想跟你纠正一个误会——当年你一直以为在你家门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但其实并不是的。”

“哦?”

陈家悦想说,爱是不是。

但是对面吸引了她的注意,陈家悦一低头,目光越过了施晓茜。

施晓茜马上也察觉到了,她朝后瞥了一眼,眼疾手快地伸出了手。

下一秒,原本打开的电梯又缓缓地合上了。

陈家悦的眉头皱了起来,将目光投向了施晓茜。

施晓茜眨了眨眼,用那种甜甜的声音无辜道:“抱歉,我等今天等的太久了,所以在我说完之前,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哦,姐姐。”

话虽如此,她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歉意。

陈家悦的眉毛皱的更紧了。

她倒没想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什么歉意,但对方那个“哦”字却让她产生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冲动——虽然平时她就不喜欢听到施晓茜的声音,但是产生这样的暴力冲动还是第一次。

陈家悦深深吸了口气,把眼睛闭了一下,然后又睁开。

虽然时日久远,但那张映入瞳孔之中的面孔,还是跟她记忆里那张脸渐渐地重合了,而那些有所不同的地方,却叫人遗憾的并不想忆起。

过了一会儿,陈家悦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就和飘荡在外的空气一样冷:“是啊,想来施小姐接受了来自你母亲的言传身教,所以有这一幕也不算出人意料。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施小姐。以这种开场白的戏码说到最后一般都很容易翻车。所有苦大仇深的反派几乎全部死于话多,而他们倒闭的原因就是总在忆当年。那么,请开始你的表演。外面快下雨了,我还急着回家。”

施晓茜脸上的微笑僵了一秒,她拧着脖子看了陈家悦一眼,然后开了口,甜蜜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恨意。

“我一直都很想跟你纠正一个误会,姐姐。其实许多年前你所以为的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一直非常好奇为什么我的父亲和其他人的父亲不一样。他几乎从来不在家里过夜,也一次都没有在我放学的时候来接过我。这个疑问在我心里一直存了很久。我曾经鼓起勇气向他问过,但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正面回答。直到有一天,他在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一个住址,我听到之后就默默的记在了心里。过了两天,我在放学之后自己找机会偷偷去了那里。然后,我明白了原因。我看见爸爸牵着你的手,接你放学回家。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当时的样子,你穿着黄色的校服裙子,在太阳底下笑的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那才是我真正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姐姐。不过当时你并没有见到我,因为……我躲起来了。”

施晓茜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头也渐渐垂了下去,长发滑下来盖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施晓茜短促地笑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把头看向了窗外。

“现在想起来其实是很可笑的,但我当时确实很慌张,觉得自己好像瞒着妈妈做了一件错事。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和爸爸进了你们住的小区,一直过了很久,我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回家了。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之后,一夜没睡,因为只要我一闭上眼,你的脸就会浮现在我面前。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但是过了两天,我又忍不住在放学之后跑去了你们住的地方,这一次我还看见了你妈妈,你们一家三口。那时候我偷偷地望着你,觉得你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我不敢露面,不敢打破这个场景。我就像是一个口渴的人,远远地望着那口井,却总也不敢上前去打水。后来我妈妈发现我放学的时间总是不对,就偷偷地在后面跟着我,她这才知道我已经明白了一切。我还记得她那天晚上抱着我哭了一夜。在那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她带着我去了你们家。啊,当时那一幕我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不过我想你可能已经记不清了吧?姐姐,毕竟,你当时完全吓傻了——”

“——我还记得,你就那么戳在那儿,看起来简直就跟个小白痴似的。诶呀,那一刻简直让我觉得太幸福了。”

她扭过头来,看着陈家悦,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嗓音甜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几乎让陈家悦想替她咳嗽两声。

施晓茜说完后,陈家悦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窗外。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窗外已经不见丝毫光亮,飘起了如芒的雨丝。想在浇湿之前赶到地铁站是不可能了。

陈家悦收回目光,过了几秒,她歪了下脖子,开口了:“哦,你说完了?是啊,托施小姐和你母亲的福,我对那一天的确可以算是记忆犹新。”

施晓茜兴奋地两眼盯着陈家悦,似乎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潮湿的冷气侵袭着身体,让陈家悦抱着纸箱的手指渐渐失去了知觉,甚至好像连她身体里流淌过的血都渐渐凉了下来。

陈家悦合了一下眼,刺眼的白炽光消失了。黑暗中,那些场景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她记得很清楚。

那天,邻居们在她家门口围的水泄不通。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进去之后,陈家悦发现她妈妈正红着眼劈头盖脸地追着一个女人打,那女人手里还紧紧拽着个小姑娘。三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玩团团转兜圈子的游戏,场面一度非常可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却让陈家悦有种恐慌感。似乎一种不可言说的本能攫住了她。

刚开始陈家悦还以为是家里来小偷了。但因为那个哭花了脸的小孩儿,她又觉得这个猜测未免太过滑稽。

这世上哪有带着小孩儿来盗窃的。

然而,生活总比预想的更出其不意,任何滑稽的念头都有可能成为事实。

实际上,施晓茜和她母亲跟小偷也差不多。

在那个炎热的下午,陈家悦就像被冰水浇了个彻底,从一个长久的梦中醒了过来,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从那天起,他们家开始不断地人来人往,简直比街头的菜市场还要热闹。

屋子里终日飘着呛人的烟味,两方的亲戚就跟唱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屋里相邻的两个房间如同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分割的无比清楚。来往的两方人员都同样视对方如空气。只是一群脑门上泛着油光(或头顶半秃)的成年人玩这种把戏,看起来显得十分滑稽。

与此同时,屋子里曾经的整洁一去不复返。

那些迫不及待前来表现推心置腹的人们就像闻到了肉味儿的鬣狗,满含热心地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然而,很难说他们到底怀着什么心思走进这间屋子的。

陈家悦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些来自两方的亲戚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和她打招呼的时候都很和蔼,和蔼的几乎过了头,就像是脸上带着一层蜡做的面具。

而在门虚掩上之后,那些飘入陈家悦耳朵中的三言两语里证明了她的这种猜测。

那些刻意压低的话里似乎总是含着一些不可言明的性质,似乎他们在帮陈家悦的父母冷眼评估这间屋子里某个适合扔掉或是带走的东西——小件的,比如一个行李箱;大件的,比如她。

那些话就跟淬了毒的马蜂一样,嗡嗡叫着绕过门缝,一次次扎进陈家悦的耳膜里,让她身体里的血开始变得燥郁不安。

每天每天,在陈家悦放学前后,周遭的中年妇女必定会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然后又紧紧地追着她不放,以期获得这桩家庭纠纷的第一手材料。陈家悦起先还礼貌过一段时间,但她发现这并不能起任何作用之后,陈家悦说话就不太客气了。于是这帮人又说她变得孤僻了,并且在她经过时用手对着她指指点点。

陈家悦那段时间在上下学路上走的飞快,快到连路边的树都模糊成了一片绿色的阴影。可是那些话还是在不断地飘入她的耳朵。

直到陈家悦和母亲搬走为止,她再也没有过过一天安静日子。

那段时间陈家悦的世界就好像一个被接错了信号的收音机,周围发出的噪音几乎能把人逼疯。

所以当最终一切尘埃落定,从原来的家里搬走的时候,陈家悦几乎长长地感到松了口气。

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更没见过施晓茜——直到十年之后的现在。

陈家悦抱着箱子的十根手指绷紧了。

“是啊。”

陈家悦轻声说:“真是一段值得缅怀的岁月。我曾经非常希望那段故事里能有人彻底的去另外一个世界。”

施晓茜扬起了鲜红的唇角,用手来回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蛋,压着嗓子道:“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第一次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脸上那种惊讶的表情,陈家悦。如果不是我妈妈一直掐着我的手要我哭,我可能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是啊,为什么同样是施家的孩子,我就要忍受这一切?你知道吗,陈家悦,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在心底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也尝到我的痛苦。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没哭呢?

“我曾经发誓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成功了,可是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我心里依然无法释怀这一点。因为在我的设想里,你应该像一条丧家犬一样流着泪从施家离开……这件事几乎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结,我本来以为它永远也解不开了。但是谁能想到上天竟然给了我一次机会,怎么样,陈家悦,你现在是不是难受的要死?我亲爱的姐姐,你现在了解我当年的感受了吗?”

陈家悦轻轻拧了一下头,听到自己僵硬的脖子在空气中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然后她笑了一声。

“虽然我没有施小姐那么聪明,小时候就会跟踪别人,但你拿智障的标准来看我,可能还是过于低估我了。这种共情能力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都不可能会有。这么说吧,当年我从施家离开的时候,那群可爱的邻居因为没有看到我呼天抢地的离开,都非常不满,就跟施小姐你一样,他们也给了我不少差评。”

陈家悦眨眨眼,口气就像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人们说我冷血,孤僻,心理不正常,脑子有病。甚至开始赞扬起……爸爸把我推出去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虽然我并不需要这帮人的同情。但是跟你一样,这么多年来,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来,还是让我觉得非常不痛快。不过多亏了你的话,施小姐。我现在觉得好受多了。真的,谢谢你。”

施晓茜抚摸脸的鲜红色指尖僵住了。

“你在胡扯。”

过了一会儿,施晓茜咬了下鲜红色的唇,眯起了眼睛:“随便你怎么说,陈家悦。但我妈妈用她的行动告诉了我一件事——这世上重要的永远都不是过程,而是结局。陈家悦,不管你承不承认。十年前我妈妈赢了你妈妈,十年后我也同样赢了你。瞅瞅你现在的德行吧,自打我在乐信上班,我就从没见到你化过一次妆,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你看着简直像是从上个世纪穿越回来的失婚妇女,土得掉渣,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女人味儿。办公室里的人跟我说你有个在国外读书的男朋友,但是从来就没一个人也没见过他。让我来说吧,这人肯定是你自己瞎编出来的,对不对?有哪个长了眼睛的男人肯要你?除非这个男人瞎了。你输了。陈家悦。承认吧,你彻彻底底地输给了我。”

“我倒觉得说别人眼瞎的人,通常自己才是眼神不好。因为他们从来都不会反省。施小姐,从一开始就挡在我面前东拉西扯的人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陈家悦冷漠道:“其实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施小姐。承蒙你和你母亲的长相这么一致,所以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你给认出来了。毕竟从你的名字到长相都这么让人记忆犹新,只要一看到你,就会让我产生生理性的反胃。打从你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能抄起显示屏来把你拍死在墙上,毕竟如今是法治社会。虽然细说起来,你和你妈妈跟母蚊子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都是靠吸别人的血来活着的物种,没有任何价值。”

“你这么说只是因为爸爸当时选择了要我而没有要你。你在嫉妒我,陈家悦,毕竟我们现在完全掉了个个儿——”

陈家悦这次是真给对方的话逗笑了,同时,她的眼神也比刚才更冷了。

“——我从刚才就想说了,施小姐,像你这种随意别人揣测别人的习惯真是一种坏毛病。说实话,我不是个爱回头看的人。但我这么做是想放过我自己,和谅解没任何关系。自从我父母离婚之后,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年有人追着我喊我父母离婚的时候,我没有扑上去打这个人一顿。可惜小学没有同学会,再加上我后来转学了,所以这个愿望我再也没有办法实现了。但是在后来的无数个夜里,每当我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一样,难受的根本无法入睡。于是我就知道了,那些把人生说的和过家家一样云淡风轻的玩意儿全部都是垃圾。如果憎恨可以让我痛快,那么我就会一直憎恨下去。在那之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哪怕是为了安慰我自己,我也要对所有伤害我尊严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至少这样,我还可以在每个晚上安稳地睡着。”

没人说话。

窗外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就好像有人在用锤子使劲儿地凿着什么早已破碎的东西。

两人对视着。

然后施晓茜开口了,用一种虚伪的怜悯口吻:“我知道,你现在这么说也只是在自我安慰罢了。陈家悦,你什么也做不了,就算你提起劳动仲裁也没用,因为是你自己犯了错。”

“但是这个错误是你制造的,施小姐。那个计划书在送到乔健手里之前是万无一失的,我能确信这一点。”

施晓茜无辜地摊了下手。

“好吧,就算这是真的,可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这没有任何意义。既然你刚才说你早就把我认了出来,那么你就应该早一点儿做准备。难道说你以为我会念着什么姐妹情,握着你的手跟你说抱歉吗——别做梦了。陈家悦。”

“走斜道的人习惯了抄捷径,就总认为这样会比走正道的人提前到达目的地。施小姐,我很庆幸我们从来都不是一类人。”

陈家悦若有所指道:“‘重要的并不是过程,而是结局’。如果论起言传身教,挖人墙角来,那么施小姐你还真算是学到家了。”

当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家悦看到施晓茜的眼睛闪了一下。

“陈家悦,你到底想说什么。算了——”

施晓茜踢了踢脚上的高跟鞋,高傲地说:“不管你想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要回去上班了,再见吧。不过我想我们以后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但是陈家悦上前一步,挡在了施晓茜面前。就像几分钟前施晓茜做的一样。

“稍安勿躁,我亲爱的妹妹。你挖心掏肺地说了这么久,我要现在放你过去,未免也不会礼尚往来了。”

陈家悦看了眼窗外逐渐增大的雨势,平静道:“好歹我在乐信上了三年班,小平头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还算了解一点儿。如果用油滑这个词来形容,我估计这个人身上至少可以榨出一堆渣子来。这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事情。虽然组员失误,我作为负责人的确应该承担责任。但是光凭这么一个问题,并不足以让他开除我。或者说,并不足以让他赔上工资也要光速开除我。要知道这厮一向都以这家公司的所有人自居,虽然他并不是老板,但仍然类比一个合格的资本家继承人,仿佛出一点点的血就能要了他的命。所以,除非是这里面有什么更重要的砝码。不如施小姐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才智,猜猜这个砝码是什么?”

施晓茜盯着陈家悦,眼神阴冷,鲜红的嘴唇抿了起来。

陈家悦挑了下眉:“比如说,他急于去讨好某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如果你说的话毫无证据,陈家悦,我可以告你毁坏我的名誉!”

“哦,那还真不巧。我手里刚好有证据。”

陈家悦轻声道:“这世上总有人干了坏事之后,害怕没人知道,于是就开始越发肆无忌惮地去抛洒无耻。上礼拜我下班之后忘了东西回来拿,刚好看到有两人在楼道里旁若无人的接吻,真是吻的如胶似漆,令人作呕。可惜因为我当时站的角度不太好,所以就没好意思上前打扰这对璧人。我只能等他们两个走了之后,又去了一趟大厦的保安处。我同保安说自己丢了个快递,请他帮忙查查,然后在找监控的时候顺手用自己的手机拍了两张图片。顺便一说,我刚才临走的时候我把图片发给了另一个人。施小姐,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我发给了谁吧?祝你回去之后工作顺利,毕竟你在乐信的时间也已经同样进入倒计时了。”

“你把照片发给了乔健的女朋友?那管什么用——”

“看来我的话说早了,施小姐并不是个聪明人。”

陈家悦把滑下来的箱子往上抬了抬,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了吗?乔健一直以公司的所有人自居。其实我一直对某件事感到很费解,就是关于乔健那位女朋友是怎么看上他的。毕竟以他那副油头粉面的外形,居然能钓到老板的独生女,也只能让人说一句匪夷所思了。但这人的嘴巴确实就像他的脸那么油。你说得对,发给她女朋友很可能不会管用。所以,为了不出现任何差错,我直接把照片传给了老板。”

施晓茜从牙缝里道:“陈家悦——”

“你看你早这么叫我多好,施小姐。”

陈家悦松了口气,拿箱子径直撞开了挡在前面的施晓茜,“让让。”

然后她用另一只手按下了正巧升上来的电梯键,走到电梯里,回过头来。

“我想就不用说再见了吧。毕竟这个城市有上千万人,但是遇到你这样让我一看见就觉得恶心的人也不容易。”

“等等,陈家悦,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施晓茜往前走了一步,表情复杂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乔健的关系的。”

陈家悦看着那张脸色铁青的脸,一只手夹住箱子,抽出另一只手来轻轻挥了挥。

“很简单。因为我也在想着和你同样的事情。我想,临别我也回赠给你一句话吧,我亲爱的妹妹。难道说你以为我会念着什么姐妹情握着你的手跟你说抱歉吗——别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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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吴承恩捉妖记(第一部)

    吴承恩捉妖记(第一部)

    本书是由有时右逝、马伯庸、海棠主创的长篇古风奇幻小说。 当时吴承恩想写出传世的志怪故事,为搜集灵感,要亲自下山降妖。妖魔强横,还好师兄青玄,神秘的少女和保镖常伴身边。 但妖魔竟一个个主动找上门来,青玄的身世、妖魔的真相,这一切的故事究竟为了什么。 直到写下《西游记》时吴承恩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