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锦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深色床幔。
“姐,总算醒了。”仉清扬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听上去已是疲惫不堪。孙安锦转过头,看见仉清扬正坐在床边,似乎正在抹眼泪。
“你……”孙安锦坐起身来,张口想要询问,却因睡了太久而嗓音沙哑。
“姐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来。”仉清扬迅速别开了脸,起身走到屋内的红木圆桌旁,端起桌上的紫砂壶。孙安锦看着这些全然陌生的东西,一时茫然失语。
仉清扬端着水杯走回床边,将杯子递给孙安锦:“姐,慢点喝,小心烫。”孙安锦抿了一口水,果然烫的要命,只好将杯子暂时端在手上,转过头来勉强开口问:
“这是哪里?”
“京城书院,”仉清扬答,“这院子叫‘梨华院’,师父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院子了。”
梨华院?孙安锦皱眉想了想,隐约记起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咱们已经到了京城了?”孙安锦扶着额头,觉得还有些晃神,“我睡了几天吗?”
“足足三天。”仉清扬眉头皱了皱,回想起孙安锦昏睡的情形,仍是有些后怕,“咱们昨儿才来的京城,师父说圣旨已下,再拖不了些时日了,咱们才从枣县走的。”
孙安锦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勾了勾嘴角,扯出个无奈的笑容来,低头下去将头埋在了自己的掌心。
“姐?”仉清扬看到孙安锦的神情,以为她是心里不痛快了,忙解释道,“先生本来是想等到你病好以后再来京城的,但是昨儿一早宫里就来了人催,师父一直拖到昨儿下午,宫里来的人都要拔刀子了,才走的。”
“拔刀子?”孙安锦抬起头来,惊讶不小,“宫里的人要动武?”
“可不是!”仉清扬说着,仍是一阵后怕,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当时可把我吓死了!你别看那个公公长得瘦,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夫的……”
孙安锦没有接话,独自坐在那里,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仉清扬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姐,师父说你这次是心病……姐姐你可是在这京中经历过什么事?”
孙安锦闻言再次抬起头,直直地盯了仉清扬半晌,直把仉清扬看得浑身发毛。
“姐?”仉清扬的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战战兢兢。
“啊,小姐是醒了吗?”门外忽然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孙安锦朝房间门口看去,见着一个穿绛色布衣、挽双丫髻的女子正从门外进来。女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形瘦弱,黄脸,细目薄唇,高鼻梁,很有些尖酸的气质。
“你是?”孙安锦自然不认得这人。
“奴婢是日后照顾小姐的丫鬟,名唤绮罗。”那女子走到孙安锦床边,将半散下来的床帐系好,“小姐可有什么吩咐?可要用膳?”
用膳?孙安锦看着绮罗恭敬的神情愣了愣,忽然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于是点头道:“嗯,用膳。”
“那奴婢先伺候小姐更衣吧。”绮罗笑着,单薄的嘴唇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还请仉公子回避一下。”
仉清扬于是红着脸慌慌张张地要往外面走。
“慢着,”孙安锦出声叫住他,又对绮罗说,“你为何唤我小姐,却唤清扬仉公子?”
绮罗闻言,唇角的笑意僵了起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回道:“这……奴婢以为父女与师徒终是有所不同……”
“以后大可不必分这不同,”孙安锦对着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仉清扬温和地笑了笑,又对绮罗道,“清扬于我就像亲弟弟一般。”
绮罗于是福了福身,恭敬地应了声:“是。”
“清扬,别忘了和先生说,我已经没事了。”孙安锦这才对站在门口的仉清扬道。
仉清扬应了一声,匆匆跑出去了。
屋内只剩孙安锦和绮罗两人。绮罗上前示意孙安锦抬手,要为她更衣,孙安锦却轻轻摆手道:“我自己来。”随后利落地抬手穿衣。绮罗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由念叨这小主子似乎不好伺候。
“绮罗,我且问你,你是哪里人,年方几何,何时来的书院?”孙安锦一边穿衣,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
“奴婢家在京城郊外,奴婢今年二十有一,五日前看到书院招婢女的告示,于是来的书院。”
“我爹挑你进来的?”孙安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问。
“奴婢是被莫管事挑进来的。”绮罗答道。
孙安锦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系裙带,一边说:“莫管事果然会挑人,瞧着你应答时机灵得很。”
绮罗似是羞涩地一笑,微福了福身,道了一句:“谢小姐夸奖。”
“对了,清扬那边可有人照料?”孙安锦又问。
“听说是没有的,老爷说小少爷不能由人照料着,怕懒了身子骨。”绮罗回答。
孙安锦想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这个“老爷”指的是孙汝。
“我爹现在是在书院教书?”
“老爷可是书院的院首呢!”绮罗掩唇轻笑起来,“不过小姐说是教书,倒也不错。”
孙安锦此时已将衣服穿好,直起身来抚平衣上的褶皱。绮罗忽然挪了挪步子,从屋内的妆台上取来一块玉佩。孙安锦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雕琢出来的玉佩。绮罗半跪下身去将玉佩系在孙安锦腰间,孙安锦这次倒是没有推辞。
“这东西哪里来的?”孙安锦低着头看向那块玉佩,发觉上面的纹饰是一朵梨花。
“老爷吩咐奴婢给小姐拿来的,”绮罗答道,“说是……”绮罗忽然顿了顿,“说是夫人留给小姐的。”
“夫人?”孙安锦一时疑惑,片刻后难以置信道,“我娘?”
“嗯。”绮罗点头。玉佩系好后,绮罗起身,退开孙安锦身边半步,“奴婢去催一催午膳,小姐稍候。”
孙安锦此时的心思全在那一块玉佩上,摆摆手,示意绮罗离去。绮罗离开时将房门轻掩上,于是屋内只剩下孙安锦一个。孙安锦坐到红木圆桌旁的木凳上,躬下身来将玉佩扯近了仔细察看,瞧了半天,却也没瞧出丝毫属于娘的痕迹来。也许该去问问先生,孙安锦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