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楼,百里家?孙安锦心里微微一动。当初在枣县时偷听到的“卷帘楼”正是从李家人嘴里说出来的,而李家为何要注意卷帘楼,李家的女儿又为何都要姓百……孙安锦抿了抿唇,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只是这答案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实在不愿意去多想。
孙汝在问过这句话后就再没有出声,将方才孙安锦用的茶盏也放回方才被推开的茶具之中,等着孙安锦的答复。茶盏被放回时与桌面碰撞发出轻而闷的声音,沉在屋内仿佛成了一张毡。
“听过的。”孙安锦微微垂下头,手上没了可以摆弄的东西,忽然有些无所适从。李家不简单,她从来都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深想罢了。现在孙汝这样直接地问出了一直以来都被她深埋心底的问题,孙安锦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苦得令人彻骨的东西翻涌上来,嘴角不自觉地扯开一抹笑。当初百一叶找上自己,莫非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但这么多年的情谊,都会是真的吧……
“卷帘楼隶属于西楚皇室,暗中搜罗各国各地的动向和秘事,报告给西楚皇族中人。”孙汝轻描淡写道,“几年前,总管改成了一个段姓人,运作机制大变,一时摸不清底细。”
“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孙安锦问。话已至此,她也不必再装什么懵懂孩童,只管把心里的疑惑尽数问出来。
“这京城书院,除了为朝廷举荐人才,还做着与卷帘楼相似的事。”孙汝道,说话也不再弯曲隐瞒,“不仅是我们,北祁的百里家也派了几支出来,以经商为名探听天下消息。”
“先生是说……枣县李家?”孙安锦艰难地吐出心中疑问,心中的苦涩愈发快地弥漫开来。
“枣县李家,恐怕还是最大的一支。”孙汝抬眼瞧了瞧孙安锦,见她抿着唇一言不发,知她心里难受,便顿了顿,方才道,“你也不必多心,百里家那小丫头未必对你怀着什么心思。”
孙安锦心中郁结再次被说了出来,只觉得苦涩终于爬在了面上,笑容却是慢慢扩开来,对着孙汝道:“当然,一叶是顶好的。”孙安锦宁愿自己此刻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但她知道,自己的笑容该是让人安心的。
孙汝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却也知道孙安锦心思细腻,还是个执拗的,这些事情需得她自己想开,故也没说什么,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这书院,我本打算日后交给清扬,只是……”方才仉清扬过来,依旧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而他却已等不到仉清扬成长起来,能够接下这担子。
“先生放心就是,我会帮着清扬的。”孙安锦只听出了孙汝话中的一层意思,立刻说道,“况且这些事交给我来做,或许也有好处。”
她毕竟是废帝的女儿,就算孙家为她打的掩护天衣无缝,但也怕有个万一;若是她的手中握有筹码,或许在日后还可以保住性命,这些二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这筹码,或许也会在日后置她于死地,全看她如何走日后的棋。
孙汝望着孙安锦笑盈盈的脸,恍惚间似瞧见一个同样爱这样笑的丫头。
“好。”等孙汝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已经答应了孙安锦。
“先生,那这玉佩,可是与书院有什么干系?”孙安锦目光落向方才递给孙汝的梨花纹玉佩。孙汝在离京前便是在书院任职的,而这块娘留下的玉佩若是与书院有关,或许就可以解释当初孙汝为何会答应娘救自己出来。且不说那些个恼人的市井传闻,但冲着宫变那日孙汝冒险救出自己,又为了自己离京,就足以说明孙汝与自己的娘之间是有些关系的。
“这玉佩原本是你娘的,如今便给你了。”孙汝目光也落向那块质地细腻的白玉佩,上面的梨花纹映着丝丝的暗光,“有这玉佩,可自由出入书院俯仰楼。俯仰楼经你娘主管改造,隐去第七层,使之在楼外难以被察觉。第七层里放置数册古籍孤本,若被人误入,也可借之隐瞒一二。平日里的消息,除了传来我这里,便是传去俯仰楼七层。”
“那么我便帮先生抄录修缮古籍了。”孙安锦笑笑,伸出手去轻轻将玉佩捧回手里,垂眸望了望玉佩上极为细致的梨花纹,花纹上映着丝丝清白的光。孙安锦的目光忽然柔和下去:“这玉佩,我定会好好保管。”
“莫瑾日后便是在你的属下,”孙汝转头,向门外唤了一声,莫瑾应声入到书房内,朝着二人福了福身,“这几年来一直是她在做如今交给你的事,若有不懂,可以问她。”
孙安锦亦转头看向莫瑾,对方给了她一个再平淡不过的笑。孙安锦怔了怔,对莫瑾点头道:“日后有劳阿瑾了。”
阿瑾这个称呼似乎让莫瑾愣了愣,随后她的笑容里便多出一分欣慰来,应道:“小姐客气了。”
“如今杏花佩在谁手里?”孙汝忽然问道。
“是在奴婢这里,”莫瑾反应很快,立刻应道,“自姐姐出了事,阿爹便将杏花佩交给了奴婢。”
“你手上如今有两部的人?”孙汝语气平淡。
“杏花佩是在奴婢手上,但奴婢从未动过杏花部的人。”莫瑾慌慌张张道,“杏花部原本在姐姐手里,后来姐姐出事,杏花部也几乎覆灭,爹爹便将杏花佩交给奴婢保管,选了新人入杏花部,只是年岁尚短,如今该是还不可用。”
孙汝闻言颔首,顿了顿,对莫瑾道:“杏花佩便先放在我这里吧,叫你爹爹过来议事。”
“是。”莫瑾赶紧应下,又飞快地对孙安锦道,“小姐既然接了梨花部,便请随奴婢先去熟悉一下,如何?”
“甚好,安锦,去吧。”还未等孙安锦开口,孙汝便已先下了逐客令。孙安锦察觉孙汝忽然烦闷,心知方才所说的杏花部一事大约不好办,便应了一声随着莫瑾离开,不再吵着他。
踏出书房,日光顺着繁茂的枝叶间隙碎碎地洒下,孙安锦抬起头,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己究竟接下了怎样的担子,她在茫然间隐约又有些预料。今后的路究竟该如何走,或许就要费尽心神地细细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