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芽被小胖拉到了木板床前,看到草垛上的小女孩,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紧闭,半张着嘴,正不住地在喘气。
小胖这时松开了芮芽,咬了咬牙,去了另一边拿来了竹筒水壶,掏出怀里今日从养济院领的面包,半跪在自家小妹身前,将面包沾了点水,将其泡软,轻声叫唤:“小妹?小妹醒醒,我带姐姐来看你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小妹听到哥哥的声音,睁开了眼:“哥哥…”
芮芽看小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禁不住皱眉:“小妹这种情况多久了?”
小胖有些哽咽,擦了一把眼睛道:“已经快半个月了,有时候严重会昏迷不醒。”说完将面包放到小妹嘴边,道:“小妹…吃点吧?我们先吃点东西?”
小妹躺着,好似听不见小胖在说什么,只是一直呢喃:“哥哥,我好难受啊……难受…”
“请过郎中看了没?”芮芽蹲下来,握着小妹的手,阵阵凉意从手心传过来。
王栈在背后看着,说道:“倒是请了一些江湖郎中看过,可都没方子治,燕城一些普通医馆也去过,肯让我们进门的,大夫都说没法治,让小胖准备后事。”
说到这里,小胖就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但也只是小声抽泣。
芮芽放开了小妹的手,将小妹从草垛上抱起,对小胖和王栈道:“没事,我带小妹去找大夫,事在人为。”
纤云站在旁边想了想,道:“姑娘,燕城最好的医馆在南街,叫德仁堂。”
小胖一听,连连摆手:“姐姐不行的,德仁堂虽说里面大夫医术高明,可是诊金…诊金太贵了…我…我出不起…况且那里面的大夫也不是你给了钱就给你治的。”
王栈不说话,只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芮芽抱着小妹,向门外走去,不屑道:“不就是钱么,我有啊,主会保佑小妹平安无事的。”
小胖跟在芮芽身后,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没底,但看姐姐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便觉得突然又有了希望,至少小妹是有机会被治好的。
王栈坐回门口木板凳上,轻叹一口气,卸下翠玉杖上的酒葫芦,猛灌一口道:“不知老天开不开眼喽。”
眼看着就要到德仁堂了,小胖立马跑了进去,芮芽在后面慢慢跟着,怕走的急了,颠着怀里的小妹,还未走进门,就看到小胖被里面的药童给丢了出来。
小胖跌坐在了台阶下,感觉很憋屈,却又不敢和药童叫嚣,生怕等下里面的大夫不给小妹治病,只得好生忍着。
药童斜眼看着坐在地上,身上满是尘土的小胖,轻蔑道:“个死臭要饭的,也不看看这里什么地方!德仁堂是你们这种人想进就进的吗?也不怕脏了我们的地儿!”
纤云赶紧过去,将小胖从地上扶起,将他身上的灰尘拍掉,轻声道:“有没有事?”
小胖只是摇摇头不做声,纤云看着心里有些难受,扭头就对药童道:“德仁堂,挂着悬壶济世的招牌,干着这种欺人太甚的勾当,真是枉为人医!”
芮芽将怀中小妹抱的更紧了些,左手将小妹的头靠向自己颈窝,心下并不想让小妹看到眼前的情况,此时药童不乐意了:“这位姑娘,我劝你说话小心点,这大白天的说瞎话,可是要吞千针的。”
纤云看着药童一脸看不起人的模样,刚想再说几句,只见德仁堂里的掌柜走了出来,拍拍药童的肩膀,示意让他进去,看了一眼旁边抱着女童的芮芽,拱了拱手道:“方才阿木不懂规矩,来者都是客,姑娘请进。”
刚才药童说的那番话,其实让芮芽心里也十分不适,但并未多说,直接抱着小妹进了门。
掌柜的走向柜台,看着芮芽道:“不知是哪位需要问诊?”
芮芽抱着小妹,道:“是这孩子,已经病了半月了,想劳烦大夫给看看,是怎么个治法。”
掌柜扫了一眼芮芽怀中女童的状况,不急不慢道:“姑娘,那您得先付诊金,才可让我这边的大夫看病。”说完便伸出了一根手指。
芮芽立刻掏出了一锭银子,道:“现在我可以带小妹找大夫了吗?”
掌柜看着芮芽有些好笑,还是举着手,不说话。
芮芽有些气了,一股脑地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全都放到了桌上,道:“这么多够了吗?”
其实桌上这么多碎银加起来也就只有三锭,这些钱都是教会用来建慈幼堂的。
掌柜笑而不语,还是摇头。
此时屋内传来了女声:“吕大夫,你这药膏管用吗,妾身这手在家被针扎了可是疼晕了过去,涂这个就能好嘛?”
怀中的小妹,由于气息不畅,开始不住的咳嗽,芮芽气急:“大夫,我小妹已经病了半月,人命关天为何不给我们诊治?你们这样,天主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掌柜这下被乐笑了,放下手看着芮芽道:“我说姑娘,看您这打扮,是东街圣歌教会的吧?我这里的规矩就是,诊金一锭金子,药材费另算。还有,我们这不信你们那些所谓的主,在我这里说这些,没用。”
小胖在一旁拉了拉芮芽的裙角,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救小妹,可这实在是太难了。
“如果姑娘您付不起诊金,还请好走不送,阿木,送客。”掌柜直接朝着门口做出了请的姿势。
旁边阿木听到掌柜叫唤自己,拿起扫帚就准备赶人。
芮芽气死,想着要么破罐子破摔直接大叫,把屋里的大夫先叫出来再说,此时柜台上突然出现了一把弯刀。
芮芽愣住,这把弯刀,真………眼熟。
抱着小妹往旁边一看,这不是栖鸦么,那意思就是,贺烟暝也来了?每次都这么巧的?
只见栖鸦掏出一锭金子放在弯刀旁边,手肘撑在柜台上,阴着一张脸看着掌柜。
掌柜被栖鸦看着有点虚,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道:“官…官爷?不知官爷来有何贵干?”
话刚说完,掌柜就看到贺烟暝也进了门,这头上的虚汗开始不停地冒,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道:“不知贺大人前来……有…有失欢迎…”
贺烟暝进了门,走到柜台前,并未看芮芽,只是扶着腰间落阳,沉默。
突然空气有些凝固了,芮芽站在一旁,小心地出声:“贺大人,还真是巧啊…”
“只是巡查。”贺烟暝瞥了一眼芮芽,冷漠道:“这里发生何事?”
掌柜刚想出声,未料却被芮芽抢了先:“只是带小妹来看病,就是诊金不够,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带小妹去其他家医馆看也一样。”
说罢便将桌上碎银收回自己口袋,转身向贺烟暝浅浅鞠了一躬,示意了一下,转身就想离开。
自己就是不想和这个人有过多接触,每次都没好事。
“慢着。”
在芮芽转身的瞬间,贺烟暝出手直接拉住了芮芽的胳膊。
芮芽的脸立马皱成一团。
纤云拉着小胖在旁边低头不敢说话。
贺烟暝只是阴沉道:“不知里面的叶大夫,是掌柜的去请,还是本督亲自去请?”
掌柜的连忙说:“不敢劳烦大人,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贺烟暝放开了芮芽,到一旁的主座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了茶开始慢悠悠喝茶。
芮芽看着眼前,也不再多想什么,反正能治就是好事,其他的管他呢。直接将小妹轻轻地放在旁边的床榻上,等着叶大夫出来问诊。
突然门被推开,一位着装华丽的夫人慢慢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小妹,哼道:“妾身到还以为是谁等不急呢,不过就是个小臭要饭的。”说完就扶着自家丫鬟离开了德仁堂。
叶顷从屋内走出,看到坐在主座上,老神在在的贺烟暝,心里咯噔一下,看到病榻上的女童,和蹲在病榻前的红发少女,大体状况心下已经明了。
“姑娘,让我来看看吧。”叶顷走上前,芮芽起身让位,开始把小妹的脉。
半刻钟,屋内无一人说话,小胖被纤云牵着,眼睛一直盯着叶顷看,就看着他眉头紧皱,一会把脉,一会又看小妹的眼睛,内心焦急,想询问一个结果却又不敢出声。
芮芽有些等不住了,轻声问:“大夫,我小妹她…怎么样了,能治么?”
叶顷松开了小妹的手腕,轻轻将其放回原处,轻叹口气,对芮芽道:“这女童情况,实话说确实不乐观,已是行将就木,沉痼自若沉痼,在下倒是可以开几副药贴,但也最多只能拖她半月寿命。”
小胖一听立刻挣开纤云,跑上前拉住芮芽,带了一点哭声道:“姐姐,要不,要不我们再去别的医馆看看?不会没法子的。”说完就将床榻上的小妹抱起,道:“我知道还有其他家医馆,姐姐我们走吧?”
叶顷一听就不乐意了,道:“你这毛头小儿,你小妹若是早来十天给我医治,我定能治好,你现在才送过来,是要质疑我的医术吗?”
小胖抱着小妹,被这么一吼,低着头无声抽泣。
芮芽看着小胖,心下不忍:“谢大夫,这小妹是小胖的命,要不我们还是…”
“叶顷的医术在燕城已是数一数二,超过他水平的只有皇宫才有。”贺烟暝毫不客气地打断芮芽的话,看着叶顷,转着左手食指上的指环,道:“给他们开药吧。”
说罢便起身朝门外走去,途径芮芽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尊使还是尽人事听天命较好。”说完看了一眼抱着小妹的小胖便离去。
叶顷写好方子,就交由掌柜的抓药,芮芽刚想付药钱,掌柜的就连忙说道:“不用给了姑娘,刚刚贺大人已经给过了。”
芮芽扯扯嘴角,转身将小胖怀里的小妹接过来抱着,一手牵着他的手道:“没事的小胖,你们跟我回教会先住着。”
然后思考了半晌,芮芽又开了口:“会有办法的。”
纤云跟在芮芽和小胖后面,慢慢向教会方向走去,而不远处并未回东厂的贺烟暝,看着远处三个人的背影,对着栖鸦道:“近几日给本督好好盯着。”
“是,属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