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隐星幽,不知昼夜的风儿挑起地上的雪片,卷起一阵阵的玉龙翻飞,高耸在住月湖畔的日之塔,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魔种营地内正中央位置,顶部挂有两个硕大牛角的牛魔族帐篷此刻灯火通明,沸腾的欢闹声婉拒了外头的寒意,不断有大笑和浓烈的热气从里面喷薄而出——
“你们是不知道,俺当年刚从石头里蹦出来,那一睁眼!”
小猴子喝得红光满面的,拎着酒坛子站桌子上,下面是一帮张大的牛眼睛。
“那可是第一眼!”
“第一眼可金贵着,第一眼见谁那就对谁亲。”
“就是就是……”
一只小牛魔奶声奶气地喊道:“第一眼咋地啦!”
猴子打了一个酒隔,嘿嘿地说道:“你们瞧见的是自家爹娘,俺瞅见的可是俺哥!那,俺这可是崖边儿石头里蹦出来的,跟你们讲......这叫什么?”
“缘分!”众牛魔高举着酒杯,一齐大声回答道。
猴子从桌子上蹦下来,昂首挺胸地迈了几步,定了定身子,嘿嘿一笑,眯着眼说道:“俺就看他走过来,那猴气冲天的样儿,一个字,帅!两个字!”
“真帅!”
哄堂大笑。
“他低头问俺,你丫,咋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对啊,你咋出来的?”
“俺哪知道!”猴子拎着酒坛一挥,没把酒坛扔出去,倒是把自己扯了一个趔趄,“啊,俺,俺当时迷迷糊糊地供着手,拜那四方天地呢!”
“绝了!哈哈哈哈!”
众牛魔笑得整个帐篷都好似摇晃起来,猴子也跟着大笑,顺手又开了一坛酒,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然后开始一坛接着一坛不停地喝。
那头小牛魔好不容易从跟一座座大山似的牛魔族长辈之间的缝隙里窜挤出来,说道:“然后!然后!猴哥!然后呢!”
“然后,然后......然后,哎,然后......”猴子捧着酒坛子,自顾自地呢喃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猴头埋进了酒坛子里。
牛头酋长见状,大手将猴子一提,往怀里一揽说道:“哎!然后就成兄弟了呗!喝酒!”
“喝酒!”
岁月生我于幽幽,何故再予悠悠愁。
“哥,你还会念诗呐!”
“这,这我瞎琢磨的。”
“我也想学!”
“想学?”
“嗯!”
“那,我先教你认字!这字啊......哎,咱这岛上有个纸堆洞,我还是回头领你去那看,带字儿的纸张可多着哩!”
猴子悄声对酋长说道:“牛大哥,我想俺哥了......”
“俺哥以前说喝酒能解愁,可是,我咋就越来越愁了呢。”
“俺哥说以后给我找一个好看的女孩家,嘿嘿,说让我有个自己的家。”
“俺哥说,他现在护不了我一辈子,早晚都会走......“
“俺哥还说......让俺多读书,以后有机会了,能干大事!”
牛头酋长把猴子放在地上,拍了拍猴子的肩膀,轻声说道:“咱天生就是贱命,要怪,只能怪咱投生不好,等这塔建完了,我们就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好好生活!”
“大哥你真好,和俺哥一样好,俺咋这么幸运呢,遇到的都是好......”
牛头酋长没再说话,看着席下开怀饮酒的众魔种,突然觉得从嘴里到肚里的酒,这再到心里,却那么不是个滋味了。
“不说啦,俺得想着俺哥好好的。”
猴子拍了拍酋长的肩膀,说道:“牛大哥,俺就先走了,俺得......得去洒泡尿,嘿嘿。”
酋长拍了一下猴子的脑袋,笑骂道:“快去吧,那就不送你了,我这还得照顾一大帮子,你自个回去后好好休息。”
“好叻,那你们慢慢喝啊!”
大部分牛魔都已经有些醉了,有的看猴子要走了,扯着嗓子呼喊道:“猴子回去看着点路啊,可别走丢了!”
“老子……丢个屁!”
“哈哈哈!牛三,快,送一下小猴子”
没有太喝酒的牛三连忙起身,把猴子送到帐篷外,从怀里拿出一个白布包裹偷偷塞给他后,悄声说道:“我知道你有时候会偷偷看你哥去,这包里的东西你带去给他补补,烈酒也能抗抗这寒气儿,虽然咱这身子骨硬的很,但是,但是……嗯,这里的果子你自己留着吃,总之……”
猴子低头说道:“嗯……谢谢牛三哥。”
牛三揉了揉猴子的头,微笑着说道:“……嗯,三哥不太会说话,总之不够吃再和我说。”
猴子重重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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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悠悠数九九,八十一天梦还休,一生无数痴心念,打住,打住......”
猴子一边走一边碎碎念,风吹着他身子有点凉,心里有点冷,走着走着到就走到营地外的一个小山包上,站在上边哼哼了几声,然后对着北极阁的方向撒了一泡尿,完事抖了一个激灵,在雪里抹了两下手,从牛三给他的包裹里掏出一个在这北地才能吃白玉果,双目通红地大口啃吃起来,鼓着腮帮子狠狠地嚼,使劲地咽,吃着吃着就坐在地上呜咽起来,只是没等泪儿落下来就成了两道冰挂。
想起来第一次在家乡那边的山林子里学荡树枝,他在前面,他哥哥在后面,觉得顺手了刚要回头邀功,哪成想一个不心就撞到了树上,直接哧得一声就落到了地上,那脑袋和身上呲牙咧嘴的疼呀,他哥连忙下来,揉着他的小脑袋问道:
“下次还回头吗?“
”不了。“
”男猴有泪不轻弹。“
“嗯。”
不回头啊……回头可疼得紧凑。
日子还得向前过。
猴子站起了身子,抹了两下眼睛,这一抬头,正好瞧见那值夜监造夜魔贼兮兮地跟在跟踪一个人。
猴子从小视力极好,虽然隔着挺老远,但还是看的一清二楚。定睛一看好像,那人还穿着镶着金边的绿袍叻。
那从没见过绿袍小人估计就是牛大哥白天说的那个上神派下来的使者。
但是玄武麾下的夜魔为啥偷偷地跟着他呢?
他心里这么想着,看着那绿袍人转了个弯,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仰头一咕噜,接着那绿袍小人就不见了,那夜魔跟上来后一下子就慌了神,开始左右四顾的找。
猴子赶紧躲到小山包后面,要是让夜魔看见可了不得。
估摸着有一会,猴子偷偷地从小山包后面瞅了一眼,见那夜魔匆匆忙忙往北极阁飞去了,猴子这才又跃到小山包上,顺着那绿袍小人消失的地方往前望去,瞧见远处新雪地里有几处脚印。
正是日之塔的方向。
这使者半夜避开玄武独自到日之塔那里去干啥?
他忽然想起来哥哥经常给他读那些纸上除恶扬善的故事,好像……就是这么个情节!那趁机是不是可以......报个冤?
猴子心中主意已定,赶紧刨了个雪窠将身上的包裹放了进去藏好,接着佝偻着身子从另一侧出了营地,偷摸摸地顺到山上跃上枝头,跟着那使者往日之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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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在喝了一瓶隐身药剂后又喝了一瓶神行药剂,因为他发现他的步子太小了!走到日之塔那得啥时辰了,自己这一去一回的,万一被玄武哪个手下啥的发现了自己不在屋子里,纵然自己是女娲使者,但是他玄武毕竟是这里的督长,总归是不太好解释。
一路飞奔的他,心里略微有些着急,之前虽说已经去过了其他九座日之塔,但是那的督长根本就不把他这个使者当回事,说什么使者大人您远远地看一眼就得了?进都不让进,二来哪有什么二……反正最重要的是那个憨货玄武居然说没有在这里安排守卫!
他清楚地记得那玄武在酒席上对他的“担忧”表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叫嚣着有我玄武在此,就是他在自个屋子里睡觉,量哪个毛贼也不敢在他的辖区弄啥幺蛾子!
口气倒是和他的几个兄姐一样,就是他玄武,太蠢了。
想到这里,太乙难免有点小开心,对这极北不讲道理的寒气和鸟不拉屎的地域特色也渐渐觉得,好像……还行?甚至是觉得心头都有些诗一样的豪情了,望着眼前这满目苍凉,我太乙步履其中,也是蛮有大家风范的嘛。
潇洒,真潇洒。
总算来到这日之塔的底部,他使劲仰头看着这座尚未完工的高塔,恨不得马上挖地三尺。
太乙呵出一口气,在怀里一阵摸索,拿出另一瓶药剂,咕噜噜地又喝了下去,顿时身下的影子开始不断的扭曲,刺啦一声,变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太乙。
就是身形还是有点模糊。
唉,这药剂还是不太稳定,先将就用吧。他开始对自个的分身下令去彻查这座日之塔,然后自个一边搓手一边踏着阶梯往最高处去了。
偷窃行为?欸?不对不对,探索知识这种事,怎么能算是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