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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娃娃亲(三)

“二位,不管何故相约至此,此刻起,我们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分道扬镳,不相来往!”尽管诸葛长风目光灼如火炬,蓝辛夷还是坚决的避过眼来,对着季海川、谷雨二人,毫不客气遣声道。

说完,她便撵着轮椅转了身。

她没有再回望诸葛长风一眼,因为,不用看,她也能猜到,此刻诸葛长风的面相,该是怎样的嗔怒。即便如此,她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性子执拗,不愿再作多想。

“蓝妹——他可是季海川,上将军的公子季海川!”身后,传来诸葛长风的大呼之声。

蓝辛夷朱唇一抿,眼中未见任何波澜,继续朝前而去。

“蓝辛夷——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季-海-川——”此刻,诸葛长风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蓝辛夷依然没有回头,闻见“未婚夫”三字,她双瞳一闪,越发发狠的撵着轮椅朝前而去。

“……”

“……”

“嗖嗖嗖”,身后,一股强大的气流席卷而来,蓝辛夷顿了顿,并不为所动,稳了重心,又撵轮而去。

飞来之物急速旋转,从蓝辛夷头顶一迈而过,不偏不倚,挡住了前方的路。

“你要逃避多久?这般顽固的拒人到何时?若有一日,我命归黄土,你可曾想过,谁来照顾你?!”诸葛长风追上前来,二话不说,对着蓝辛夷便是一顿怒声责骂。

他过激的情绪,打乱了平和的气息,因过分恼火,惹得胸膛此起彼伏。

他红着的眼眶,很快就湿润起来,难道,非得要告诉她,他只剩几日好活,她才会静下心来听他劝上一劝?忽然,他胸中如巨石压顶,那股无处安放的酸涩不得发泄,越积越多,待到负荷满满,不得不泄之时,就那一瞬,犹如山洪暴发,喷涌而出,他避了众人,赶紧转过身去。

三人似乎都惊愕的怔住,即便是总角之交的蓝辛夷,也从未见着他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方才,他迎上来时满目的泪光,就像刀一样扎在蓝辛夷身上。

蓝辛夷弓下腰,拔出折扇,撵着轮椅缓缓朝诸葛走去。与其说她被方才之象所唬住,倒不如说,她是心疼他的用心,再僵持不住向他妥协。

“……不用管我,一会便好!”身后微微一阵异响,声音极轻,诸葛长风即使没有回过头来,光凭风中参杂的那淡淡清香,他便已知晓是谁立于身后。他侧头微斜,颔首轻点,轻轻说道。

蓝辛夷手中的折扇,因方才使过功力,残留在棱上的温度依旧还有些烫手,她蹙眉一视,没有多言,只是默默静待在诸葛长风身后……

一阵凉风吹来,犹如一贴良药,方才张扬的怒火和执拗,一下冷却下来。

“……一切,都按义兄的意思办!”蓝辛夷双手置于腿上,两眼视着诸葛长风背影,薄唇轻碰,淡淡的开了口。

闻声,诸葛长风转过身来,那才刚刚退红的眼眶,一下又凝重起来。他走上前去,在蓝辛夷头上轻轻点了点,顿时,心中愧疚渐浓,参杂方才的酸楚,喉中便如开了调料坊,酸苦甘辛咸,样样俱全……

许久,诸葛长风长舒一口气,严正的朝季海川走去“你若是季海川,该不会忘记令堂曾为你定下的一桩亲事吧?她便是蓝辛夷,她爹蓝充林便是响当当的一方盐商。你俩的婚事早在十年前就定下,你我两家约定,待我蓝妹年方十八便上门提亲,眼下已过两年有余,你是否该对此事做个解释?”。

“……亲事?蓝辛夷?”闻后,季海川脸色一转,嘴里反复叨念着,他低下头去,三魂似丢了一魄,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这桩娃娃亲确是十年前母亲为他定下来的,那日,也是他见着母亲的最后一日。这日,她十分高兴,他甚至从没见到她如此开心过,她一个劲抚着他的头,说道“川儿,为娘的今日给你订了一门亲事,那姑娘是江南蓝盐商行的小姐蓝辛夷,待你弱冠,娘就为你迎娶她过门,到了那时,你便可离开这将军府,过想过的日子……”

第二日黄昏,他领着湘儿坐在将军府门槛上,等待两位外出的母亲,等待许久,都不见人影。忽然,一阵马蹄蹬蹬而来,远远便见着上将军带着一队人马怒气冲冲而来。上将军跨下马鞍,径直向大门走来。就在跨步迈槛之时,他突然止了步,对他说道“别再等了,你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你若还愿意留在府中,我也乐意认你作我儿子”他的眼神凛冽,让幼小的他说不出的恐惧。果真,那一夜,他真的没能等回母亲……

“……”回忆从季海川脑中一闪即过,他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白衣女子,莫名心中一沉,方才放荡不羁的模样就似夏季暴雨,说收就收,简直前后判若两人。

蓝辛夷置于裙衫上的双手,情不自禁的结成一团,偶尔情急时分,便不由地相互掐出指印来,指印深深,竟已嵌进肉里。

“……你若已忆起,就该是回去同令堂商讨,择个吉日把婚事给办了”

听闻此言,蓝辛夷脸色“刷”的青了一片,再一转眼,又泛白成一团。她心下悸悸的盯着诸葛长风,生怕他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

“不、不、不——我不要回去……”提到“回家”二字,季海川像被魔咒了一般,立马躁动起来,紧张得脸都皱成一坨。

季海川性情突变,诸葛长风显然有了疑惑,他虽是纳闷,却也不敢再加紧逼。看样子,两人对此亲事都有不悦,若要在几天之日内完婚,怕是适得其反,再三思虑后,诸葛长风打定主意,干脆邀他一同前去,到时,再从长计议。

“如若不然,你可愿意陪我们一同前往昆仑山?”诸葛长风上前一步,和声问道。

诸葛长风话语刚落,未等季海川回话,蓝辛夷、谷雨二人便不约而同喊出声来“不要——”。

“……”遭人如此嫌弃,季海川怕是始料未及,他看着两人,嘴角处不自觉露出浓浓的自嘲。

“不——我不想去”同两位女子心思一样,季海川也并没有同行之意,他几乎没作考虑,便一口回绝了诸葛长风。

诸葛长风哪里肯甘休,无论是为寻治疗之法求助添香阁林四娘,以中毒的代价换取线索,还是邀请谷雨为伴上路,不都是为了蓝辛夷日后能有个托付?踏破铁鞋无觅处,当下,好不容易寻得她的未婚夫,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归宿”从眼皮底下溜走?

“你既不同意择日迎娶我蓝妹,又不同意同我们一同上路,那你意欲何为?!”

季海川再看向端坐于轮椅的蓝辛夷,她虽身带顽疾,却是那么的端庄秀丽,干净的素衣,自有一股高雅素净、不惹尘世的气质。

翻滚红尘那么些年,季海川不得不承认,纯净如她,昳丽如她者,当不会有第二人。尽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奈何,他已心有所属,所谓弱水三千只饮一瓢,他虽外表放荡不羁,然,底线悬心,他从不碰触。另则,那十年前定下的婚约,于他,如一把枷锁,虽是父母之命,但总不该为了空口承诺一句,便要赔上一生来兑现。

诸葛长风见季海川心有迟疑,便厉声道“你既不愿回长安,江都城也容你不得,若你不与我们同行,四海之大却也无你安身之所,望你想个明白!”

“……“

细细想来,诸葛长风的话并非不无道理。许是经过再三思量,季海川似有所动,终于松了口“若,她答应将我的一万金如数奉还,我便以半年为期,陪你们走上一遭……”季海川看着诸葛长风,侧身抬手,直直指向一旁的谷雨。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诸葛长风断声回道,伸出右臂,以掌为凭,重重在季海川肩上击了三掌。

谷雨对季海川的同行,实在心有不满。在她心里,他不过是贪财好色的市井之徒,不仅嗜赌成性还贪得无厌,损人利己之事是他一向的处事风格,临阵脱逃更是他惯用的伎俩,无论气度还是胸襟,完全没有出生名门的风范,再加上他对蓝辛夷,有调戏之心却无负责之态,真令人恼火。。

蓝辛夷对这个和自己有着婚约的男子,似乎也并没有太好的印象,经过方才之事,蓝辛夷已将诸葛长风的态度看的真切,即使自己有千万个不愿意,她也不会再忤逆他的意思惹他不悦。

“当下之急,我们需赶往盐城,待盐城移交之事办妥后,我们便一同前往昆仑山”棘手之事终于有了解决之法,此刻,诸葛长风终于眉展气消,他欣慰的看了看季海川,微微一笑,涩味散尽,也算有所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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