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龙河镇小树林里,乌泱泱的人头攒动,火光四遍,颇为诡异。
有一个举着火把的人影嗖的一声窜入了草丛中,一颗高大的歪脖子树上的枝丫整整齐齐的站着一排又一排的阴灵,它们也不叫,就静静的看着底下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人。月光将它们暴露在人前。
有人用石头砸向树上的阴灵,群鸟展翅扑飞,又四散各处的树枝上落下,睁着占三分之二脸的眼睛盯着他们。那人砸了好几次,但鸟迟迟不散,看的他们心底发凉。
有些惊悚。
他们暗骂,“艹,晦气!”
虽然他们认不出这是什么鸟,但是下意识的就让人觉得这不是什么好鸟。
一个脸色黑黄粗糙的粗壮男人呵斥了那些人一声,“行了,别闹了!”
“估摸着是俺们闯这些长毛畜牲窝里了,闹也赶不走,费那个力气干什么。”
话落,寂静了一瞬间,枝头上的阴灵开始咕咕叫起来,声音颇为诡异,好一会儿,它们不再是咕咕叫了。像是婴孩啼哭的声音,又像是笑得声音,黑夜之中,它们又哭又笑,诡异莫名,惹人惊悚。
有人被吓到了,又一个石头咋过去,暗骂“该死的扁毛畜牲”。估计以后看见鸟都会有阴影了。
一个身材臃肿的矮子颤抖了一下身子,他靠着刚刚说话的男子。
说,“李狗…狗剩,这地也太吓么个人了吧,你说狗蛋咋会叫俺们来这会着呀?”
以前他们来这儿的时候,这林子里也没那么怪异呀。
李狗剩眉眼阴暗,戾气的说,“俺怎么知道,狗蛋说铁头叔叫咱们留这的,到时候等他们来了不就知道了?”
看着李狗满脸戾气的样子,矮胖男人不敢再说了。这个李狗剩可不好惹,矮胖男人也不敢触碰他的毛头。
树林里,有人幽幽地喊了一声。
“人都来齐了没有?”
李狗剩皱眉,总觉得有些奇怪,这是李狗蛋的声音。
有人稀稀拉拉的回答。
矮胖男人第一个准确回答,“除了老王那几家的那三个婆娘都齐了。”
他扭头巡视四周,除了树干站在地上,其余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到前方。
矮胖男人挠挠头,“李狗蛋你在哪呢?”
好一会儿,似乎听到咕咕声,李狗蛋的声音才响起。
“我在你们后面,后面。”
那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众人有些惊悚的看向了李狗剩,寻求他的意见。
有人咽了唾沫,“不会,不会儿有鬼吧?”
李狗剩嗤笑,“怕个屁,要真有鬼俺们老早碰见了,就算是鬼,也要被俺撕的魂飞魄散!”
听李狗剩的话,一群农夫心里安慰了些。
他们向后行走,走了好一会儿,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靠在树上。声音又响起了,“我在这儿,在这儿。”
待又靠近了些,有人被吓了一跳。
“死…死人了!”
李狗剩眉眼愤怒阴寒的瞪着面前的尸体,眼里透着悲愤。
这是他的弟弟!
这是李狗蛋的尸体,两个原本放着眼球的眼眶此时空落落的,黑色的血液流出,嘴巴也被某些东西啄的稀巴烂,脸,头皮,耳朵,鼻子,五官认不出来。但是,那身衣服,分明就是李狗蛋的。
阴影中,李狗蛋的身影和一个时辰前重合,按李狗剩对尸体的经验,李狗蛋死了绝对不止两个时辰,那……
李狗剩顾不得悲伤了,惊恐占据了他的面孔,显得本就丑陋的脸更难看了。他面皮抽搐。
啊!这是,有那些东西要杀他们呀!
李狗剩越想越觉得心慌慌,不管他嘴上怎么口花花不怕鬼神,但是事情一发生他就怂的要腿软了。群人中已有人哭了出来,也有人吓尿了。
有人哭噎问,“李狗剩,这俺们现在怎么办呀!”
咕咕。
“嘤嘤嘤。”
枝头的阴灵发出凄惨的笑声,树林里,诡异至极。
阴风阵阵,树叶莎莎掉下来,阴灵扑腾起翅膀在林中穿梭。这是它们表达愉悦的方式。
林中阴风阵阵。
“**扁毛畜牲!”有人开始叫骂。
但林中的啼哭声更甚了。
对于它们来说,这将是一场敞开怀肚的盛宴。
……
一个时辰前。
森森夜色中的小镇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
巷子的角落里,有一个人等待这什么。
咕噜咕噜。
李狗剩在一家楼下灌水,喝饱之后一抹脖子上的水迹,等着掌柜等人理好事,然后再去拖人下来。忽然,一颗石子从一侧飞过来砸在他糙黑的胳膊上。
石灰岩的石子打人很痛,被反弹后掉落在地上后还咕噜噜地滚了几圈。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醒耳。
“谁?!”
李狗剩警醒的盯着四周,一道声音从那远处的楼下的楼梯口传来,李狗剩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只见其形,不见其容,怪眼熟的,好像是李狗蛋?
李狗剩见此就要上前一探究竟。李狗剩下意识的觉得是熟人,于是就问了出声。
“是狗蛋么?”
并且不仅提出了,而且还做了。
李狗蛋忽然发出了一声腔调奇怪的笑。
“哥,是俺。”
“铁头叔叫俺给你们传话,要去…”
声音一顿,李狗剩忽然停下了下来。
他皱了皱粗大的眉毛,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血腥气。
“狗蛋,你们已经把人杀了?”
李狗剩似乎听到了李狗蛋桀桀地笑了起来,他说,“杀了,杀了。”
李狗剩,“那俺叫人去抬人下来。”
李狗蛋,“慢着慢着。”
“铁头叔从那仨身上找到了一个藏宝图,宝贝藏在东南方的小树林里,去那里,挖宝贝。以后,吃喝,不愁了。”
李狗蛋又笑了起来,声音怪异。
李狗剩睁大眼睛,“你没骗俺吧!”
“真的,真的。我不骗人,吃喝不愁,吃喝不愁。”
李狗蛋的笑声忽停忽顿,李狗剩虽然觉得怪异,但也没多想。
于是,他转身要走了。
李狗蛋又说,“要…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去……”
李狗剩想问为什么,但是李狗蛋像是要舌头打结似的,只顾着笑,也不回答。
李狗剩走后,街上只剩一片寂静。
忽然,蝙蝠吱叫般的声音传来,几十只阴灵扑拥而上,李狗蛋的尸体倒下,尖喙将僵化的尸体啄的只零破碎。
眼珠,舌头,肌肉,尽数被啄食。
阴灵咕咕的叫,随后又发出婴儿哭啼般的尖啸。
似欢愉,似痛苦。
暗处,一道黑色的人影靠近,像是带着猛兽出笼的危险,在月华蔓延处,男人半边面容显露在月色中,带着丝丝惨白的意味。
男人目光泛凉,目光所过处,似乎皆带寒风。
男人蓦地就是孙乐江。
孙乐江瞥了一眼李狗剩离开的方向,不知从哪里摘来的一片翠色的竹叶。
那片细细的竹叶被他轻抿在唇边,一声声尖锐诡异的调子就从中流淌进了出来,飘逸在空气里。
调子急切哀怨,好似带着尖锐的攻击性。
分贝略高了。
曲声不断,而阴灵听了,它们的哭啼变得更加激荡,也更加凄切了。
调子一转,凛凛风刃。
第一个命令下达。于是,它们不再啄食尸体,而是十几二十几只的阴灵开始有意识的用锋利的爪钩嵌入那具尸体的血肉中,将其悬吊在空中,晃晃悠悠的趁着夜色,遁进了浓郁的黑暗中,向着黑色的树林飞去。
曲停,夜色重新归于宁静。
孙乐江漠然的看着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点又一点的火光,小极了,虚弱极了,像是比萤火还要脆弱,只要手指不需要多用力的轻轻一碾,就灰飞烟灭了,从此再了无声息。
其实在客栈的最高处,可以俯视那片树林。
那里的生死都逃不过那个站在高处淡漠的俯视者。
想来,恩人应该会喜欢他为她准备的开胃戏剧吧?
唔,应该,或许,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