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片朝霞,火红的,仿佛焚烧了昨日埋在心底的东西,释放出面对现实的勇气。
经过一日一夜的挣扎,我终于对萧明南说:“明南,我想去看看她。”
萧明南正在穿衣服的动作一顿,默了默,然后微笑着将我拥入怀里,“好,我陪你!”
因为路途遥远奔波,七七八八被留在了庄园由老人们和向诗源及蔡建宇照顾着,我和萧明南坐飞机踏上了去铭城的路。
下飞机后,来接我们的人有点面熟,经介绍我才想起是廖新安,四年前我在铭城出车祸,就是他帮忙料理的。
廖新安一面开车一面向萧明南汇报工作,萧明南打断了他,“新安,我这次不是为工作来的,你就说说铭城的特产吧,然后准备点看望病人的东西。”
廖新安顿了顿,没有多问什么,只说:“好。”然后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
介绍了半天,我看着萧明南说:“明南,我也是铭城的!”
萧明南一怔,揽了我的肩,笑着说:“早说嘛,我都忘了。”
我也笑了笑说:“不过我的生活面窄,又离开了太多年,所以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
廖新安一拍脑袋说:“这么说我叨叨了这一路没算白叨叨。”
车里的气氛轻松起来,但是想起来要去见那个人了,我心里还是起伏不平,我真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脑袋发抽的失去理智。
那天父亲只说她病了,并没有说她住院,不知道是不是住院了,如果住院,那么只能来铭城住吧。眼看就要到铭城了,这个电话我实在是无法再拖了,于是默默拿起手机,给父亲打电话。
父亲的声音还是冷冷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打电话干什么?”
我弱弱地说:“我在铭城了,你……们,在哪儿?”
父亲顿了一会儿,哼道:“人民二院,住院部302。”父亲的语气不好,但明显比第一句话好了很多,我低低地答道:“哦,我一会儿就到了。”
父亲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发愣,萧明南将我往怀里揽了揽,轻声安慰,“没事的。”
我点了点头,但是只觉得心里忐忑且酸涩。
等来到父亲说的那个病房门口,我踌蹴着,磨蹭着,如果说以前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那么经过那个电话,我现在连怎么面对父亲也不知道了。
我茫然地低着头,萧明南握紧了我的手,低声说:“我来敲门吧。”
我制止了他的手,然后轻轻敲了门。
开门的是父亲,他铁青着脸,看到我瞪了一眼,但这一眼仿佛只是为了彰显他的不快和威仪,并没有什么讨厌我的情绪,只是当他看到萧明南的时候狠狠地拧了拧眉,问:“你是谁?”
我低声介绍道:“这是萧明南。”
父亲又皱了皱眉道:“电视上,弄死了两个人的那个?”
我一怔,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说,萧明南却笑了笑说:“岳父,您好,我应该就是您说的那个人,但是我没有弄死人。”
“岳父?”父亲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萧明南,我赶紧解释道:“他是七七八八的爸爸。”
父亲冷冷地说:“我猜到了,一看就是个冷心冷肺的!”
我又一次怔住了,这一路我光想着我自己如何面对了,却忘了这是萧明南第一次见我的家人!以至于父亲的仇恨完全指向了萧明南。
我着急地看着父亲抱怨,“爸爸,你别这么说。”
“那怎么说?”父亲的态度又冷又横,好在萧明南今天的脾气格外的好,只是笑着说:“没关系,莺莺。”
“毅诚,是莺子吗?”
父亲回头回道:“是,她来看你了,你别下床了。”然后转头对我和萧明南冷声,“进来吧。”
我慢慢转头看着一脸泰然的萧明南,低声说:“明南,对不起,我没想到……”
萧明南给我了我一个眼神,制止了我的话,只说:“我很好,快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进门。
进门后发现这是一个高级病房,心里正在纳闷父亲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有钱竟能住得起这样的病房,一张熟悉的脸带着熟悉的笑容咋然绽放在我面前。
我怔住了,惊叫起来,“祥子哥,你怎么在这里?”
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哼,这几年咱们家一直多亏小罗照顾,连星的工作都是小罗帮忙安排的,你还好意思问人家怎么在这里,人家起码比你这个闺女,还有一些冷心冷肺的人要好的多。”
父亲说到后半句又将目光瞪向萧明南。
萧明南拧眉,罗维祥却笑着说:“叔叔,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说。”然后侧过身指着那女人说:“雅雅,先看看阿姨吧。”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女人一身病号服,正两眼闪着泪光殷切地看着我,我愣在原地,仿佛面前是刀山火海,不能前进一步。
那女人颤抖着声音笑着说:“莺子,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她说着抹起眼泪来。
萧明南往前轻轻推了推我说:“去吧。”
我扎在地上的脚终于被他推动,但是又停下来,回头去看萧明南,他望着我笑了笑,点了点头,“去吧,我在门外等你。”
“明南!”我想拉住他,他又看着我给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眼神,然后出了病房。
“雅雅,我也在外边等你。”话落,罗维祥也出去了。
父亲脸色冷冷的,仰着下巴,如果有长胡子肯定是撅着的,他喉头发出一声冷哼,然后也出去了。
他们故意将这个空旷的房间留给我们两个人,让我躲无可躲。
我本是有些莫名地害怕的,可是蓦地问自己在怕什么呢?为什么要表现出这个样子?貌似做错事的是她!
如此想着,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距离她两米的位置,我无法走得更近,因为我高估了我自己,我实在无法与她近距离地呼吸同一片空气!
“莺子!”她在床上又哭又笑地抹着眼泪,然后掀开被子要下床,好走近我一些,我冷声,“如果不想让我走,就不要下床了。”
她掀被子的动作一顿,然后又慢慢地盖上了,但还是微笑着把目光粘在我身上,上上下下不停地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忘了自己来是干什么的,她也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好一会儿她发着鼻音笑着开口,“好看,真好看!我的莺子长大了!”
真好看!
这句我太久没有听到的赞美没想到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可是我却一点也不高兴,只有一种仿佛被猥亵的感觉,有点恶心!
刹那间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对她的恨一点也没有减少!这种惯性地将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归结于她对我的抛弃而来的恨,多年来已经扎根到了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