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享受着一个人的清静,漫步在这个被霓虹灯包裹着的水泥森林里。肚子咕噜了一声,提醒我七天来它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我没有钱包,没有手机,搜罗了全身上下的口袋,一无所获。希望行云流水似得过度到绝望,我只能继续漫着自己的步,享受着自己的清静,只是肚子的情绪越来越大,我只能像哄孩子似得一遍一遍地轻轻拍慰。
然下一刻,我视乎应该跪地猛磕三个响头,承蒙上天垂怜!
我在一个下水口意外发现一枚硬币。我擎着这枚神圣的硬币,心中的喜悦就好像我小时候期末考试又拿了年级第一!我笑起来,真庆幸它是1元而不是1角。虽然我从小就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自私地留下这枚硬币,我给自己的理由是警察叔叔今夜不在江水边。
“咕噜……咕噜……”我知道自己必须马上找到吃的,否则我想我身上的零件会联合起来搞一场有声有色的叛乱吧!
晃晃悠悠,我终于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进门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营业员,我朝睡眼惺忪的营业员笑了一下,然后开始在货架上找一元可以买到的吃食,转了十多分钟,转的营业员都又要入睡了。终于在我要放弃离开的时候,发现营业员座位旁边的柜台上放着一些阿尔卑斯棒棒糖,标价1元,真的好开心!
只是在我付完款拿着棒棒糖走出店门的时候,发现营业员的脸真的好黑,呵呵……倒是跟这夜色登对啊!
我含着棒棒糖,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真的好甜!跟小时候吃的一个味道。小时候弟弟妹妹吃,我只有看的份儿,那时候我总梦想着有一根自己的棒棒糖。终于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惯性地考了第一,惯性的拿到了奖品,只是我把奖品以两毛钱的价格卖给了同学,尽管这看上去很不划算,但是我终于吃到了梦想中的棒棒糖,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这个味道,还是这么的香甜,这么的让人心满意足……
等我把棒棒糖消灭的只剩一根棍的时候,我望着它发呆……
原来甜蜜不是无限的,甜蜜过后,就只能乏味了!就比如……
既然食之无味,不如……弃之!
我找了个垃圾箱,毫不犹豫的丢掉了还留有我余温的棒棒!
抬头发现我的脚正把我往“家”的方向带……也罢!总是要有个了结的,一味的躲避是懦夫的行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过做懦夫的志向。
医院距离“家”不是很远,但以我的脚力走了估计两个小时,我没有门卡,好在可以在小门卫那里“刷脸”,同样的方式,我被一路放行!
我站在“家”门前,望着面前这扇熟悉的、陌生的、温暖的、冷漠的防盗门,内里的甜蜜、痛苦、幸福、灾难、大喜、大悲如快进的影片在我脑中风驰电掣。
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没有动静,想必里面没有人。我走了太多的路,那个可怜的棒棒糖带来的能量早被消耗完了,我累的有点虚脱,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地上好凉,我深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有损。”所以拉过门前的脚垫,并把它对折起来,然后放在身下。弓腰、抱膝、埋头,我又有点困了,夏季就这一点不好,觉多!
黎明的时候,我被蚊子咬醒,胳膊上起了好几个疙瘩,暗想,果然捡了钱不交给警察叔叔是要遭报应的!
七天的睡眠让我体虚畏寒,夏日黎明的寒气让我打了好几个哆嗦。我感觉自己还不如那几只偶尔飞起的蚊子健壮。我搓了搓手,祈祷上天不要让我感冒。侧头,看到一只花斑蚊子趴在墙壁上,黑色的大肚子隐隐透出些红色,想必那是我的血。我伸出一手想拍死它,可最后放弃了,算了,只当我日行一善,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不容易!
太阳升起来了,有暖暖的阳光照进来,驱赶了我身上的寒意,我打算站起来接受更多的阳光,可身体好弱,我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立起来。真的好羡慕外面的花花草草,要是我也能进行光合作用该多好啊!
我正像大树一样接受阳光沐浴的时候,身旁的门突然有了动静,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回头,我没有听错,门的确开了!原来里边一直是有人的!我脑中迅速闪过一丝对自己昨晚敲门不够用力的责备,可当我看到面前呈现的脸时,这点没有来得及被实施的责备立即飞到了九霄云外。
于世杰揽着夜月的肩膀就那么招摇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脑中一阵嗡鸣,眼前的景物人物瞬间失去了色彩,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黑黑白白的夜月少许紧张之后挂起的挑衅的笑,还有她突然间把于世杰的腰抱得更紧了,以一种似乎扑入的姿态,然后……然后我看到于世杰用没有多少变化的眼神睨了我一眼,低头托起夜月的下巴狂热地吻……
我心里的某根弦崩断了,喉头一阵腥甜,眼前开始发黑,我想我就要晕厥了……我用最后的意识警告自己不能这么没用,我行的,我一定行的,没有人会伤害到我!我的牙齿在打架,但却发不出声音,我想我仅有的那点力气都用来把自己的指甲植入自己手心的肉里了吧……
深呼吸……冷静……深呼吸……这是我从小对付委屈和不平的方式,这样可以使我变得不像看起来那么脆弱。可是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艰难过,震惊、痛苦、委屈、愤怒、失望统统凝结在一起,在我的心脏里窜动,我按下右心房,它就窜到右心室,按下右心室,它就窜到左心房心室,我感觉我就像一个拼命扑火的消防员,或者我把火扑灭,或者火把我烧死!
……棒棒糖吃完了就是吃完了,空留下棒棒也留不住甜蜜,最后还可能不小心被棒棒戳伤眼睛……可惜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太晚!
我终于立稳了,睁开眼睛,只是,为了强压下眼泪,那眼睛里一定布满了可怖的红血丝。
“让开!”
面前的两个人没有动,于世杰瞟了我一眼,还在继续他亲吻的动作……
我将他们推开一些,从边上挤进了房间。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冰箱,我必须要找一些吃食来支撑自己快要罢工的身体。冰箱里好干净,应该有好久没有动烟火了。我在冰箱门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片碎面包,也没有管这块面包是不是已经过期了,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我一边吃一边继续扒拉冰箱,扒到了一小搓面条,我惊喜的恨不得对着苍天深鞠三个大躬……
我眼角湿了,喉头哽咽,一定是噎着了,一定的,我拧开一瓶冰水,用尽十二分的力气,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全都压了下去,然后抱着那撮比金子还要让我爱的面条,走进了厨房,烧水下面。
不一会儿,面就出锅了。这是一碗简单的面,简单到只有大半碗白水和一丁点面,为了多疼自己一点,我在里边加了半勺盐!
我捧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面坐到餐桌前,“呼噜呼噜”吃起来,仿佛我天生就是一个吃货。等我把汤都喝干净了,还不忘优雅地拿了一张餐巾纸,轻轻的擦了擦嘴角。然后洗碗,然后准备去书房睡觉。
“站住!”
我循声望去,原来屋里有人啊!也是,我都进来了,他们还在门口干什么啊,做给谁看啊?
只是这人好像少了一个,女人呢?男人怎么落单了?
吃了饭了,大脑明显有能量好好运转了,我想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或许于世杰一时被夫妻之恩撞击了大脑,在我离开之前,准备给我留最后一份尊严吧。
我是否应该……感激涕零!
“有什么事吗,于先生?”
“……”
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我发现心痛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然后似乎又有一下……又一下,终于不受控制地连城一片……
于世杰没有说话,我想我们经历了将近五年的马拉松般的柏拉图式恋爱,他总得被我的话刺痛一下吧。看他的表情,阴沉沉的,明显我猜对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很多人说男人可以把爱情和性分开,可以一边跟一个女人经营纯洁的柏拉图爱情,一边跟另一个女人在床上夜夜生欢。如果于世杰也可以这样,那么我绝对不会奉陪!我占有欲很强,我要求我的另一半身、心都绝对忠诚,哪怕只与他一起经营奇葩的柏拉图式婚姻。
见于世杰一直沉默,我接着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休息了;要是有什么事,就等我休息完了再说吧。”
我径直回书房休息了,这一觉睡的特别好,也许是想抓住的终于失去,终于不用再努力了,此时一身轻松!
夏季就是多眠,这一觉又是半上午,醒来的时候没出息的肚子早就把那碗可怜的面条消灭干净了,现在貌似又在闹情绪……
我叹了口气,想再搜点东西吃。走出卧室,看到于世杰还在客厅坐着。
“我们谈谈吧!”
“好的,等我一下。”我习惯于善待自己,有什么天大的事,也得排在我的肚子后边。我想起了电视柜的下边还有包红糖,喜出望外,好歹可以吃。我倒了半杯子,借着饮水机冲了一杯浓浓的红糖水,坐在于世杰的对面烫的龇牙咧嘴的喝起来。
他看着我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有些上火,“够了!”
“没够,我得再喝点。”我低着头答非所问。
“我说够了!”他猛然起身,一巴掌拍掉了我的杯子,杯子里的水漾出来,泼洒在我的手上,掉下去的杯子摔在茶几上,然后淌出的水浇在我的脚面上……
我疼的尖叫一声,赶紧去洗手间冲洗,但还是起了小水泡,我返回客厅找药箱,好不容易拉出了药箱,只见他更快一步,抓起药箱砸在了地上。我看到药撒了一地,目光所及,我看到了烫伤药,蹲身伸手去捡……他一步窜过来,一脚踩在烫伤药膏上,然后又狠狠的跺了几脚,透明胶体的药膏漾了一地。
这种情景让我想起电视上某个可怜的乞丐被施舍了一个包子,这包子却被仍在了地上,他伸手去捡,坏人却仰着一脸狰狞而鄙夷的笑,抬脚将包子踩成一堆泥。现在我深有体会,原来那乞丐是这种感觉,只是我觉得我受的伤要比那乞丐多的多,毕竟抬脚的人对我来说不同寻常啊!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我想到了以前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手,他百般呵护,好像比烫了他自己还痛……
终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再去追忆,徒留伤感!一切都不一样了,此时才发现,原来他大男子的自尊才是第一位的!
我蹲在药膏前,缓缓仰头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有一种让人憋闷的压力,为了减少这种压力,我本能的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有什么话,说吧。”
“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以前可能会有,现在……没有了。”
“你什么意思?”
我捏了捏鼻梁,轻声道:“我很累,不想跟你吵,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吧。”
今天谈论的结果可以预料,反正我对这段婚姻也没有任何奢望了,从他不问所以,只听他父亲一句话,就不管不顾的把我推倒开始,从他看到萧明南抱起我,就不管不顾的向我砸拳开始,从今天一推门我又看到他和夜月卿卿我我开始,我们就不可能了。这种不可能不是来自于肉体的伤害,而是来自于信任的危机,情感的裂痕……
果然伤疤就是伤疤,粉饰的再好,也经不起撕拉……
不再奢望了,梦破了,家要没了……
我起身朝储物柜走去……
“站住!”
我没有听他的话,继续朝储物柜走去。
“我让你站住!”
他两步就跨了过来,一个用力将我扔在了沙发上,我被摔的有点头晕。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的血液里流淌着这么多的暴力因子……
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直接把我压到了身下,又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没有反抗,身体没有力气,就是有力气也争不过他,所以不如随他去。
他扯了半天又停了下来,我嗤笑一声:“看到你想象中的东西了吗?骚年,别把每个人都想象的那么龌龊,起码到目前为止,我不比你脏。”
他怒视着我狂吼:“说!你跟萧明南……”
我是真的不想做无谓的解释了,所以由着自己的性子随便的去刺激他,我出言:“说什么?说我们在床上是如何翻滚的吗?”
“你……不要脸!”
他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该死的还是左边脸,估计这是于家的传统吧,打脸一定要打左半边。
脸这东西,难道距离大脑太近了吗?有没有生物老师给我解释下,脸这东西被打了为什么就他妈的这么疼?
我把被打歪的脑袋抹回来,继续不冷不热的说道:“我是不要脸了,但是好在我没有跟你的亲弟弟上床,而你却已经不止一次的跟我的亲妹妹上床了……于世杰,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我看到他似乎又要癫狂了,手哆嗦着不知道想干什么,最后又去扯我的衣服,我凉凉的来了一句,“算了,别扯了,就算全都扯掉了,你吃的下去吗?”
人常说跟疯子讲道理的是傻子,跟傻子讲道理的是疯子,我就十足的疯傻了一回,因为我把疯子逼成了傻子,把傻子逼成了疯子,疯傻之间,他竟然一拳砸向我的胸腔。我胸口钝痛,喉头腥甜,一口血涌了上来。天啦噜!血喷了出来,全都喷在他的脸上。他扭曲的面孔染了血,像妖冶的魔鬼!
原来……武侠剧里面的喷血镜头都是真的,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在这个没有硝烟的和平年代,血的色彩总能带给人们一丝不一样的刺激,就比如我现在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豪情万丈,他则变了脸色悄然的放开了我。我终于得空站了起来,好神奇,我都喷血了,还能站起来!我继续坚持不懈的朝储物柜走去,这次他终于没有拦我。
储物柜里有我们的结婚证,我用彩纸包着,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以前我常说:“等我们老的时候拿给我们的孙子看,我还要给他们讲讲他们的爷爷是怎样追求奶奶的……”
抚摸着过去无比珍惜的东西,我突然觉得喉头痒痒的,又咳了一声,却不小心溅了一结婚证的血,那颜色跟结婚证融为一体,但似乎又比结婚证还红。我用手抹了一把嘴,染了一手血,我想我的形象应该会很糟吧。我跑去卫生间,一周来第一次照镜子,果然好丑,左边的脸高高的肿起,左右脸严重不对称,带血的嘴总让人联想到吸血鬼,一点都不好看……
我洗了把脸,漱了漱口,把自己收拾干净,又梳了梳头,发现头发油乎乎的,这才想起来,自己至少有一周没有洗澡了,哦,应该洗个澡的!于是我去洗澡,用的是凉水,手和脚面都起了小水泡,很疼,心和肺也很疼,听说凉水能够镇痛,亲身试验,果然不错!
洗完澡,找了一身漂亮的衣服穿好,拿起一瓶我们结婚时别人送的还未开封的香水,打开,往自己身上喷了少许。然后我对着镜子开始微笑,一遍一遍,从开始比哭还难看,直到自己非常满意为止。
我找到了自己的包,里面有我惯常带的证件,还有一部已经没有电的手机,我换上备用电池,任凭手机各种信息轰炸乱响。我提着包来到了客厅,把那个木盒子里的结婚证也带上,然后对着于世杰做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我们走吧。”
大概是已经撒完了火气,这次他倒是比较安静,表情木然地看着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地跟我走了,最后他木然地在民政局的办公台前签了字,随着那像铡刀一般的钢印砸下,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离婚了……而我,净身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