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这是大涴今年的第一场雪——大涴已经多年不曾下雪,今年这般大还是史无前例。
两人倚在御花园的凉亭中,画三刀坐在亭中央。他执笔望着眼前依偎着的两人,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三刀。”
玄玙的这一句把画三刀拉回了现实。“啊?”
玄玙看他呆愣愣的模样,笑道:“快画吧!”又指了指那方砚台,继续补充道:“今日天寒,要是画慢了,研便要冻住了,况且——爱妃身子弱,禁不起寒冻。”末了,又怜香惜玉般用宽大的衣袖挡住孙沕宁的身体,以此为她御寒。
那受到玄玙如此照顾的孙沕宁眉欢眼笑,一声“君上”娇媚极了。
心中已有良人的玄玙自然不为所动,却不得不应和一声“爱妃”。而那画三刀则是被这一句“爱妃”酥到骨子里了。
“君上,那草民开始了。”
搞半天,你还没开始画?朕搁这半天吹风来了?
一只大白毫在白纸上“唰唰唰”地滑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刷墙。
玄玙两眼空洞无神,目视前方,心思却全然飞向了幽山:三岁,不知道你是否醒了……三岁,待我归来之时,我想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你……三岁,待你恢复如初,一切如故,还你将军之职,此生不负……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画便完成了。画三刀把画呈递上去,玄玙却仍然愣着不动。画三刀不敢多言,唯有孙沕宁见状唤了一声“君上”,才把他唤醒。
回过神来的玄玙没有理会画三刀呈递上来的画作,松开了抱住孙沕宁的手,如行尸走肉般离开了。
身后的两人完全不解——这是何故?怎么才半刻钟的功夫,君上魂都没了?
而玄玙心中所想的是:自己所爱的人昏迷不醒,朕却在这里拥佳人入怀,怎配三岁一句“再不分离”?昏君,朕是昏君啊!
被丢下的孙沕宁凌乱了:君上这是怎么了?但她顾不得想这么多,提起拖地的长裙便上前去追。后面的丫鬟奴才仅仅跟着。
在旁人眼里,御花园中好似出现了一条游龙,前面走着君上、妃子,后头跟着丫鬟、太监。
他们是跑了,但是画三刀呢?还拿着他的画站在原地。要不是随后一阵大风袭来,吹走了他的画,他还傻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君上!”孙沕宁叫着。
“娘娘!”奴才们嚷着。
终于追上后,孙沕宁一把扯住了玄玙的袖子,玄玙回头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命令道:“松开。”
被吓住的孙沕宁冷汗涔涔,默默松开了自己的爪子,但仍然对玄玙纠缠不放:“君上~方才不是说晚上留住雨晚宫吗?怎么这会儿不作数了呢?君上一言,驷马难追啊。怎么不过一刻的功夫,君上说出的话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是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何况他是天子?
但这次,他想任性一回——“朕累了。”仅仅三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感受到冷气的孙沕宁也不好意思再追上去,冷屁股贴一次就够了,太主动会显得不矜持。
她气得直跺脚,君上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向灵敏但每次都不准的直觉这次突然对了——女人!一定是女人!“茗儿,去查一查君上最近跟哪个女子走在一起!——要是让本宫知道了是谁……”她把头上的翡翠燕珠钗取了下来,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嘭”,珠钗短成了两节。
那个名叫茗儿的丫鬟将头低得都能看到发旋。“是,主子。”
……
话说,那头的画三刀追着画像跑了许久,跑到了一座寝宫外面。那画“bia唧”一下,贴在了寝宫外的朱门上。
他胖胖的手正要去取,却见朱门开了,但没反应过来的他,一下子就将眼前的女人扑倒了。
“放肆!”身下的女人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原来,这女人正是住在静怡宫的贤妃,祝朔是也。
跟在后面的太监将画三刀拉了起来。画三刀还不知得罪了谁,傻傻地站着。
祝朔扬手便向他打去,鄙夷地说道:“没规没矩!哪来的野人,拖出去杖责五十。然后拉去阉了!”眼下用什么字眼也形容不了她心中的愤怒身为祝侍郎之女,当朝贤妃,竟受奇耻大辱!
无辜的画三刀被几个小太监抬走了,他还一脸不知情地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快放开我!我可是君上请来的高人?”
“就你?还高人?冲撞了我们贤妃娘娘还想当高人,放心,你很快就要加入我们的行列了。”起初,太监们还是嗤之以鼻的模样,说到后面,他们简直笑得是前仰马翻。
“什么?”画三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东西,今日好不容易进宫却成了太监?不行!我女人都没玩够怎么能……?早知道我就不往画三刀的菜里下药了,还以为能来皇城里捞到什么便宜!好处没捞着,如今……可惜,他还不能承认自己不是我真的画三刀,不然,他的脖子上真真就要来上三刀——这可是欺君之罪,比宫刑还惨。
“我要见君上!放开我!我要见君上!我要见君上!”他死命地叫嚷着。
抬他的小太监好心劝道:“咱家劝你省着点儿力气,等会儿还要五十板子呢!”
一听不仅是宫刑,还有五十大板,他直接晕了过去。当然,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是真晕,还是装晕。
……
祝朔瞥到了朱门上的画,便一手取了下来。细细看了画中之人,喃喃道:“这不是君上吗?这女的——好你个孙沕宁,捷足先登了啊?来人,摆驾疏阑殿!”
好不容易到了疏阑殿,却被几个太监拦在了外面,结局比孙沕宁还惨!如何?玄玙不见!
子良闻声走了出来,向祝朔行了个礼,道:“娘娘请回吧。君上已疲惫,歇息了。”
这天未暗淡下来,怎么君上这么早就睡了?
有古怪!一定是孙沕宁那狐狸精!她不甘心地继续喊:“君上,臣妾知道您还没睡,就让臣妾伺候您用膳吧!”
子良趁着她不注意白了她一眼,继续劝道:“娘娘,君上真的睡下了。君上饿了自有奴才们伺候,不劳娘娘费心了。”
祝朔狐疑地瞅了子良一眼,道:“卫子良,你告诉本宫,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她指的这其他人正是孙沕宁。
“回娘娘,没有。”
“孙沕宁呢?”祝朔继续追问。
“回娘娘,君上正是从丽妃娘娘那儿回来后便倦惫不堪。”子良说完之后才觉得他这话有何不对。
无奈某个女人当真以为君上方才是因为临幸了孙沕宁这才劳累不堪,她气得牙痒痒,甩袖而去了。
子良望着她的背影,替玄玙打抱不平:君上容易么?后宫女人一个个争风吃醋,一听君上累了,非但不关心一下君上身体,反而胡思乱想。也怪不得君上放着整个后宫不管,要去取悦一个宫外的不明来历的女人。啧啧啧……
……
雪一直认真地下着……
夜里风吹来更觉寒冷,苻樽所待的屋子窗并未关上。白天玄玙走时太急,只是把门带上了,却忘了还有窗户。
苻樽本来在度完真气后便醒了,但由于打怪太累,她想在睡会儿,况且,若不是装睡那一会儿,怎么会听到玄玙的那番情话?她现在想来,心动不已。但或许是大病初愈,她似乎没听清楚开头的话,什么“你快醒”“君上”这类的话,犹如苍蝇乱飞煽动翅膀般的声音,她自动屏蔽了。毕竟——太烦人。
她起身,但牵动了身体上的百道伤口,她忍不住发出了“嘶——”的一声。趴在床边打瞌睡的小妖被这一声惊醒,掉到了地上——“哎哟!”它吃痛地喊着。
至于妖后,暂且跟着忌,说实话,它不喜欢苻樽——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兽宠,天知道谁定的规矩,估计是怕兽物争风吃醋一言不合打起来。这是它不跟着她的原因。其二,玄玙这般绝色男子两眼总是不离开苻樽半寸,是的,它吃醋了。
“小妖!”苻樽喜出望外地叫着它的名字。
对于这个略骚的名字,它居然欣然接受了。这年头,果然宠物都看主人是什么姿色了——这么势利眼的吗?
它兴奋地摇着尾巴。
苻樽看它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小妖,帮我去把窗户关上。”
小妖屁颠屁颠地跑去,伸出那只瘦小的爪子,关上了那扇是它身体好几倍的窗。随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到床沿上坐着,乖乖地摇着尾巴……
“死王与,出去窗也不关上,可见呐,不是一个好宝宝!”
她批评完玄玙之后,把头转向小妖,语重心长地对小妖嘱咐道:“小妖啊,你可不能学他啊。”她伸出手摸了摸它的红毛。
得到主人如此爱抚的它竟有些羞涩了。它摇了摇头,示意它不会那样做。
“乖~”得此萌宠,来幽山这一趟,不亏啊!可惜那个妖后了,跟捡了一个白眼狼似的,明明是我降服了它,它却不领情跟着王与。果然脾气一样的臭!也好,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宠物。她腹诽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