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位是当年太医署负责记录各宫取用药材的太医,此人自十三年前宁贵妃去世后便辞官回乡,至今才有机会得以面圣。”
赫连安了然,宁贵妃一出事,与此事有关的人都出了事。他还记得当年一直负责给宁贵妃研制医药的那个太医在事出几日后便于家中因旧疾暴毙而亡,他当时只觉得一个小小太医死也就死了并未在意,多年以后才发觉事有蹊跷。
赫连安犀利的看着那个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天子的气势不怒自威。
“说,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中年男子一身简朴素衣,骨瘦如柴,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岁月痕迹,看来远离宫廷的这十几年他躲躲藏藏过得很是艰苦。
男子跪在地上冷汗直冒,他何曾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陛下,小人当年并非有意不说出真相,只因那榕妃娘娘手段狠毒,小的为求保命才隐瞒不报。”抬起头瞥了眼上座的贵人,只一眼便吓破了胆,双手双脚更加颤巍。虞无厌瞬间黑下脸来,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仿佛能吃了人。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当年的榕妃可不就是如今的皇后嘛!想当初虞无厌只是后宫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夫人,凭着宁贵妃的盛宠才爬到妃位,再坐到的皇后之位,若没有宁贵妃的提携她怎会有今日之荣光。
“陛下,莫要听信这奸佞小人所言,他定是被人收买才敢扰乱太子的婚礼在大殿之上满口谎话!”
虞无厌到了这个时候依旧在演戏,她绝不容许自己含着血泪夺过来的后位拱手让人。
可赫连安完全不理会她的辩解,若湘儿真是被人所害,他定不会放过幕后元凶。
那中年男子即便万分害怕,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所幸豁出去了。
“那日,榕妃娘娘宫中的侍女来太医署取药,说是榕妃娘娘染上了风寒,需要取几幅驱寒的药,小的便按太医给的方子抓药。又过了半月,那宫女又来取药,小人看了那方子是治疗失眠的几味药材,都是十分普通常见的,便也照着那侍女的意思多给了几幅剂量。自那以后便听闻宁贵妃身体不适整日呕吐咳血,即便是太医署医术最高超的章太医也无法究其原因。小的曾跟一位民间游医学过几年医术,听到宁贵妃的症状突然想到一事,连忙回去翻看前几次榕妃取走的药材,这一查,果然事有异样。”
“如何异样?”
赫连安心渐渐沉了下去,掩埋多年的真相终于要浮出水面,他竟有些踌躇。
男子顶着饿狼般的目光接着说,“榕妃宫中取走的两幅治疗风寒与失眠的药材是很普通,也确实是对症下药的。但风寒药中的香兰与失眠药中的红槐药性相克,若是同时混在茶水煎服便有毒性,起初并未有不适,但随着时间增加毒性积累,最终毒发身亡。”
“胡言乱语,你这刁民休想诬陷本宫!”
即便是气急败坏虞无厌也始终不忘自己皇后的身份,在后宫多年勾心斗角的阅历总不至于让她承受不了这些刺激而毁了自己的经营已久的仁善形象。
“你可有证据?”赫连安问。
虞无厌的辩解得到的是继续的无视,她开始慌了起来。
“当年小人怕事情败露会牵连自身,便带着那卷取药记录出了宫,从此隐姓埋名藏于鱼龙混杂之地才不至于被杀人灭口。”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那一卷泛黄的旧纸,赫连安仔细一查看,确实有香兰与红槐两味药材。召来最为信任的太医一问,果然如他所说,宁贵妃当年是中此毒无疑!
“皇后,你还有什么要说?”赫连安脸上是悔恨交加,悔的是当年自己没有保护好湘儿,以至于让她被恶人所害,恨的是竟然被这心思歹毒的女人欺骗多年却未发觉任何异样。赫连安痛心疾首,身边最亲近之人竟是他最恨之人,多么可笑!
虞无厌眼神涣散,全身像突然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她知道一旦真相被揭穿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原以为这件事能一辈子瞒下去,她能稳坐后位再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那是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之事啊。
辛苦谋划这许多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她不甘心呐!
“造反了,杀人了!”
小太监跌跌撞撞从殿外跑进来,全身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你说什么?”
赫连安将愠怒的视线从虞无厌身上收回,小太监的惊慌失措更加重了他的烦躁。
“陛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军队包围了皇宫在宫内大肆屠杀,奴才赶过来这会儿想必他们已经快杀到东宫了。”
小太监通风报信来的消息无疑给方才严峻的气氛更添沉重气息,众人再也安定不下来了,瞬间人流攒动,四下纷乱逃窜试图找到出路。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宫变已成定局,东宫乃叛乱军队重攻之地,大门一开,浓重的血腥之气顿时扑面而来。
谁能料到一晚上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尘封多年的宫闱密事被当场揭露,接着又是有人血洗皇宫,逼宫造反。
几个暗怀鬼胎之人意图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殿外,但得到的是血溅当场的下场,杀鸡儆猴,无疑是震慑反抗之人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父皇,九五至尊做得久了您怕是已经忘了恐惧的滋味了吧。”
赫连靖手中的银杯落地,殿外虎视眈眈的叛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立刻将整座宫殿控制起来。
赫连安眼中难掩惊异之色,为帝几十载,对黎民他无愧于心,可对亲人他却失败至极。终是叹息一声无力地坐了回去,问道:
“为何?”
沧桑的眼睛藏着太多的情感,赫连安自认为从未亏待过他们母子俩,对他们,他已仁至义尽。
“为何?父皇,您又何必明知故问。满朝上下都知道对您对我这个太子处处都不满意,每日非打即骂。城府手段不如四弟,声望能力不如七弟,这些我都心知肚明,但我不管别人如何说我无能依旧努力上进,可谁知如今您竟有东宫易主的打算。”
赫连靖不禁嗤笑赫连安的虚伪,杀人夺权继而取而代之的事他干的还少么,现在倒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