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过得很辛苦吧。”
先前的浓浓兴致早已消失殆尽,千言万语只剩得一声叹息。
“是啊,侯爷念旧,这么多年了,从未放下过。”
春风辞意,长空悲雁,谁都不知这满园的格桑开的到底是繁华还是执着?
宗政殿
今日是处决废太子的日子,朝臣应召早早地就等在大殿上,傅寒注意到老皇帝的神情很是倦惫,看来这几日他忧思甚重,很是为难。
树倒猢狲散,太子一倒台,先前像牛皮糖一样跟在后头溜须拍马效力的人如今就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讲,生怕牵连到自己。皇后作恶多端,罪孽深重,已被废去后位打入冷宫,其父虞景行及其门生被发配流放,终生不得入仕。
至于太子,豢养私兵在前,意图弑君谋反在后,百死尚且难赎其罪,更何况瑞王党一众大臣落井下石,对皇帝步步紧逼,都力求处死赫连靖。
不过,最令傅寒感到差异的还是宁王,他向来与赫连靖水火不容,今日本应是个难得的报仇机会,但他全程不置一词,莫非还有什么狠招留在后头?
“陛下,微臣有话说。”
赫连安将目光投向声音来处,应付那些老奸巨猾的门阀众臣他已疲乏至极,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沧桑。
“傅爱卿但说无妨。”
“启禀陛下,微臣一介臣子无法干预您如何处置犯上作乱的废太子,也无法理解您此刻的心情。可微臣却明白一位父亲对自己孩子的宽容与关爱,陛下虽贵为天子,却也是众多孩子的父亲,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诸位臣公今日苦苦相逼要您亲手处死自己的孩子,其中的痛苦定是难以言说。”
“怎么,傅大人,你难道还想替那个忤逆犯上的废太子求情?”
瑞王一向视傅寒为眼中钉,此人处处与他作对,今日明摆着的结局她竟还不自量力想要劝说父皇。
“瑞王殿下铁面无私,令臣敬佩,可赫连靖毕竟与您有着手足之谊,您难道就这么急着让他去死吗?”
“你莫要血口喷人,本王只是实话实说,力求父皇公正处事。”
瑞王早就见识过了这女人伶俐的口齿,不过木已成舟,事实就摆在那儿,父皇生平最恨背叛之人,任她再如何为废太子辩解也是徒劳。
赫连枫此人,傅寒再为了解不过,阴险狡诈,虚伪狠毒,简直令人作呕。
“陛下,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您身为一代明君,向来宽厚仁善,爱民如子,赫连靖与您有的不仅仅是君臣之义,还有父子之情,还请陛下念及父子情谊,放您的孩子一条生路。”
赫连安神色复杂,养在自己身边的亲生儿子到头来成了一只白眼狼怎能不令人气愤,若不是援军赶到及时,那畜生恐怕早已弑君得手,全无情面可言。要他顾及父子亲情,可那不孝子在决定动手之时可又曾想过自己所要杀的是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
“父皇,赫连靖所做之事虽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但其本性单纯,平日对父皇也是孝顺有加,之所以做出此前的行为想必定是受了废后与奸臣的挑唆,请父皇看在多年的父子情谊上留他一命。”
宁王突然为赫连靖求情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诧异地看着他冷若寒霜的侧颜,这一刻傅寒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曾了解过这个人。细细想来,赵龙龙那个案子他应是早已知晓了元凶,之所以不再让她继续追查下去恐怕也是因为明白其中危险,如此说来,赫连川这是在担忧她的安危?也是,他们毕竟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自己要是出事,他也得不偿失。
“陛下三思啊,谋逆犯上乃大逆不道之举,此事非同小可,若不给出一个公正的处置,恐怕难以服众,引来非议呐!”
左相季中伦义正言辞,一副为国之安稳着想的样子,虽说有私心但谁又能否认他说得有错呢?
“够了,此事朕已有定夺,众卿不必再议。”
任他们对于如何处置赫连靖争得再如何面红耳赤,可最终的裁决结果还是要由皇帝来决定,谁都不敢保证最后皇帝会怎么抉择。
如今已是四月芳菲季节,朝雨过后,涤尽了满眼轻尘,柳絮飞扬,染了几番新色。
赫连靖临行时无一人来送行,自此以后,皇权与他再无任何瓜葛,他的后半生,所剩的不过是须臾半条命,得过且过。
走出重华门那科,他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昔日车马銮驾进进出出这景云宫多少回,唯独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路的尽头晨光熹微,她踏着金黄韫色而来,终是慢慢停在了他的面前。淡雅洁白的长袍与她安静美好的性子最是贴切。
“树倒猢狲散,没想到最后替我求情的竟然会是你。”
赫连靖久违地露出一丝笑容,却也是有生以来最为真心的笑容。
“我帮你只是为了还那次在冀州囚牢时的恩情,并无其他意思。”
当日他们不慎被算计,被关进了地下囚牢,里面暗无天日,阴森潮湿,就连呼吸都能发出回声。傅寒一生所惧唯有黑暗,不论当时的赫连靖是否是有意威胁她时刻保持清醒,对她来说,那时的赫连靖的的确确帮助到了她。
“其实我还是挺讨厌你这人的,手段卑鄙还专门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外头的日子可不比皇宫,以后好好做人吧。”
赫连靖满脸的尴尬,瞧着傅寒那张欠打的脸似乎有些后悔让她来送行,“我都要走了,日后可能根本不会有再相见的机会,就不能好好说句道别的话吗?”
“那祝你娶得一位貌美如花的娇妻,儿孙满堂,安享晚年。”
恭维的话说得多了,倒是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瞧瞧这毫无诚意的样子,赫连靖也不再对这位被她掳走过好机会的女子抱有希望。
清晨的长安大街人影稀疏,偶尔有几位推着小车卖着糕点的小贩吆喝着走过,也不至于在最后的时光中只剩下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