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早上路吧,忻州路途遥远,一路珍重。”
傅寒送走赫连靖就要往回走,却猛然被他从后面叫住。往后的日子里回想起来,竟觉得这是段十分珍贵的回忆。
此时的赫连靖失了太子的身份,反倒显示出超然的洒脱之意。
“你是天子孤臣,圣眷正浓并不稀奇,但你要知道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君王会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人。帝王之术,最重要的是制衡,你被他需要时,便越能靠近权力的中心,但同时也越是要舍弃更多的东西,我虽不知你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入朝为官,但在临走之前想最后告诉你一句,父皇最恨党派之争,你切莫参与其中,尤其是宁王,这么多年了我从未看懂过他,对于他尽量能避则避。”
“多谢。”
青柳折腰,醉笑玲珑。一路荆棘走来,又听见过几句肺腑之言,赫连靖虽与皇权失之交臂,但能尽早脱离波诡云谲的风云场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这世上之事,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越是去钻研越是会陷入迷茫,道不清看不明,最终不得解脱。
“怎么,舍不得?”
背后突然想起的声音令傅寒从久久的惆怅中反应过来,暖风吹拂着飞絮,带来他身上的竹叶清香。
傅寒站在树荫下看着他嘲讽的笑脸,浅浅问道:
“赫连川,你难过吗?”
出乎意料的问题竟让赫连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他迎风而立一改嗤笑,面色冷峻,这一瞬间,有无数个念头从他脑中闪过,此生所求,左右不过是一个她。
每一步的靠近都是他更加坚定的决心,如沐春风般的温柔笑容在傅寒心间开上了朵朵荼蘼香花,正当沉醉于眼前的绝美景色之中,脑门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傻子,我又怎会难过。”
赫连川着实是无奈,别看这女人做起事来成熟稳重,却是最容易被美色诱惑,瞧瞧这双直勾勾的眼睛,如今盯着他看倒也没事,可今后若是遇见个更俊俏的少年郎,她不得直接扑上去了。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先把她拐回王府,她孤身一人住在偌大的府邸无人照顾怎么能行。
“王府里的院子一直给你留着,你今日就搬回来住吧。”
“不行!”
傅寒不假思索的拒绝使得赫连川先前的美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和缓的笑容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种种猜想不禁袭上心头。
“为何拒绝?瑞王如今还未打消要除掉你的念头,你一人在外可是会更容易让他得逞,你难道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还是说,你并不喜欢同本王待在一起?”
“不是不是,殿下,你听我解释。”
傅寒自然是感觉到了赫连川明显的情绪起伏,把他惹生气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本王不想听,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留给傅寒的只有一个愈发遥远的背影,傅寒欲哭无泪,宁王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理取闹了,她只是想说府里的东西有点多需要再多给几日整理的时间,怎么就不听她的解释呢?
清晨满雾,曦光微照,院子里的葡萄藤悄无声息地冒出了些许嫩叶。
傅寒一大早就被传召进了宫,刚进乾茗宫的大门恰巧与往外走的商储之打了个照面,不过两人也只是擦肩而过,片语未说。殿内燃着凝神静气的龙涎香,老皇帝正眉头紧锁阅览着案前的奏章,傅寒轻缓地走过去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陛下。”
“傅爱卿来了。”
老皇帝依旧继续审阅着手中的文书,但脸上的怒意似乎越来越浓重。
“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赫连安终是气愤地将奏章扔到了案前,皇帝做得越久越是觉得身边可用之人越来越少,难事一来,那些资历丰富老臣更是有无数个借口推脱。
“御史台刚递的折子,近日发现多地有私贩官盐的现象,就连盛京城也不例外,官盐走私时日定然不短,各路漕司对此竟然一概不知,朕真是白养活这些蠹虫了!”
“陛下可是怀疑官府中有人与商贩勾结?”
陆云的盐铁业向来都是由官府管控,私人一旦掌握了渠道必然会无限抬高市面上的盐价,盐铁产业乃国家经济最重要的支柱之一,民间小商贩是绝无机会能接触到源头的,此事背后隐藏的关系绝不简单。
傅寒所料不差,赫连安正是担心这种情况,陆云早有严格的律例惩治贪污腐败官员,可依旧有人将命悬在刀尖上去干这些龌龊肮脏事。
“傅爱卿,你去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使手段,一旦发现朕决不轻饶!”
“微臣领旨。”
赫连安从龙椅上起来,负手踱步,隐约带着些纠结意味,傅寒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他们这位皇帝从来都是果断决绝,能让他感到棘手的事情还真不多见。
“陛下可还有什么忧愁之事?”
“方才商储之来向朕求一门婚事,不过朕还未答应。”
傅寒一听就笑了,“商太尉虽然年逾半百但还是激情不减呐,既然商太尉都诚心诚意地求陛下赐婚陛下为何不答应?”
赫连安不曾想到自己说的话竟然将傅寒误导到另一个方向去了,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觉得这孩子可爱得紧。
“傅爱卿莫要打趣,商储之求的乃是他家女儿与宁王的婚事。”
傅寒这才褪去脸上的笑容,恢复平淡神色,不发一言。
“川儿自小离京去往封地,与朕疏远多年,朕亏欠他太多,朕若是擅自替他同意下这门婚事,依着他执拗的性子想必不会答应。不过川儿确实早到了婚娶的年纪,但迟迟不见他看上过哪家的姑娘,几位成年的皇子中就他到现在还孤家寡人,朕也是忧虑啊。”
“陛下可真是位好父亲,宁王殿下若是知晓您的想法定然会十分感动。”
赫连安对待下臣疑心颇重的做法傅寒不敢苟同,但对于自己的孩子他却是一位合格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