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远懂一点法律常识，但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半点儿派不上用场，只能求助于蔚承勋，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能够抓到主谋，只是需要时间？”
蔚承勋暂且不答，问道：“梁芯敢于将真相告诉室友，你认为她会隐瞒亲生父母吗？梁曾伟得知真相后，立刻上诉法院，可是梁芯案从头到尾没有进入过公诉环节，你能理解这里面的原因吗？”
不等程致远回答，又道：“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按例我们有权利进行尸检。梁芯去世后，我们才接到匿名举报，举报者提供的内容和你说得十分相近，你想这个人会是外人，还是与梁芯沾亲带故的人？那天我听闻梁芯自杀，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立刻意识到结果不是真相。我和下属赶去葬礼，却遭到梁芯父亲的极力反对。他甚至以死相逼，说我们敢动他女儿一下，他就当场自尽。”
程致远细加思索，道：“看来事情不只是收钱那么简单，梁芯的父亲应该是受到了威胁。”
蔚承勋脸上浮现出笑容，道：“梁芯死的当天，我们才接到通知，当时正在办理一件大案，不得不搁置梁芯的案子。可是我们没有闲着，因为当时手头没有任何证据，即便成立专案组，暗中取证也需要很多时间，还有运气。后来查知梁曾伟有一笔来路不明的款项进账，调查后得知，这笔钱是常平派人汇的。我们才认定这件事与华宏社有关。”
程致远道：“当时为什么不抓常平呢？”
蔚承勋道：“这笔款项是合法的，他们提前伪造了借据，属于正当还款。华宏社那么大，你认为缺少顶包的替罪羊吗？实际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梁芯的死与常平有关。”
程致远感觉蔚承勋不断在替常平一伙开脱，冷笑一声，低声道：“常平不会只给他一个人汇款吧。”
蔚承勋道：“你说常平贿赂我，所以我才不抓他？”
程致远道：“话是你说的，我也不反对。”
蔚承勋笑道：“年轻人，你这脾气真得改改了，要想做事，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可不行，没有刺眼的痛，哪来的好记性？”
见程致远一脸愤然，又道：“常平答应给梁曾伟钱，并以梁家人的性命相威胁，软硬兼施。梁曾伟本来很怕收钱，可是一来他想保住女儿的名声，不让外人知道她女儿生前遭受过污辱，息事宁人；二来他很怕常平报复他的家人，他已经失去了女儿，不想再失去其他亲人。换做你是梁曾伟，这位姑娘是你妻子，这件事你会怎么处理？”
程致远看一眼温姝，摇头道：“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蔚承勋道：“咽不下这口气是态度，我问你怎么处理？”
程致远道：“和恶势力周旋到底，哪怕赔上全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蔚承勋转问温姝：“假如你丈夫这么干，你支持吗？”
温姝见程致远都气糊涂了，道：“我见不得他受委屈，自当全力支持。”
蔚承勋全没料到温姝会这样回答，愣了几秒，拍手大笑道：“如果老百姓都像你二人这样无畏，还需要我们警察做什么啊，趁早把这大楼扒了，建个公园，我天天去里面打太极多好啊。哈哈，我早就想学太极拳了，哈哈……”
程致远也没料到温姝会不顾一切支持自己，向她脸上看去，心想：“我真会不顾她死活，单枪匹马与恶势力抗争吗，如果她真是我妻子，我能狠下心吗？女儿固然重要，可是女儿已经死了，妻子的命难道不是更重要么？”
温姝见他看向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这一次她没再害羞。
王恬在温姝回答之前，心中持否定态度，当听到温姝肯定的回答时，心中不自主动摇，暗想：“我是温姐姐的话，我能像她这么勇敢吗？”在旁观察程温二人，发觉程致远眼神有些闪躲，温姝目光却是坚定无比，又想：“大哥哥和温姐姐到底谁更勇敢？他们到底是不是情侣？”
蔚承勋自顾自笑了一会，仿佛真学上了太极拳，为此高兴，随后道：“不瞒三位，我真盼望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夜不闭户，多么美好的景象啊。”
程致远道：“那也不必多长寿。”
蔚承勋赞道：“了不起，后生可畏！”
程致远调整一下心态，道：“蔚叔叔，刚才我言语上冒犯了您，请您原谅。”
蔚承勋道：“没事，反正我没做过，心里不虚，随你三四五六。”
程致远道：“您是一位好警察，我不该冲您放肆。不过我想给您提点意见。”当下将在德國的见闻告诉蔚承勋。
蔚承勋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情况，出国考察的时候我也关注了。国家正在变得强大，现在没有的，将来都会有，现在不完善的，将来都会完善。据我所知，上头已经很努力了，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支持吧，支持国家，谁让咱们是中国人呢。”
程致远笃定点头，道：“我会的，大家都会的，谁不希望国家变得繁荣强大呢。”
蔚承勋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只要有希望，就会有动力，就会有干劲。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爱国。先不说这些了，放在心里就行了。”
整理一下桌上资料，道：“世界就是这样，有好人就有坏人，有邪恶就有正义。那些替罪羊先圈养着，等到大厦倾颓的那一天，他们成为污点证人，指证起来比谁都积极。梁芯不止一个，要伸冤就都伸冤，谁的女儿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呢。放心，这种事就是我的闹钟，每天都会提醒我一次。”
程致远见蔚承勋目光变得愈发坚毅，忽然感觉自己很无知，很幼稚，道：“您说得对，是我太狭隘了。”
蔚承勋笑道：“年轻人该有血性，青年强则国家强，这是至理名言。咱们也算投缘，回头跟蔚然来叔叔家，叔叔给你们露两手厨艺。坦白说，抓坏人是我第二强项，哈哈。”
程致远笑道：“谢谢您的邀请，有机会我们一定登门拜访。”
蔚承勋正色道：“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今晚的事我要向外界保密。当然啦，我知道你们不怕，可是我身为警察，又是你们的长辈，有责任保护你们。另外，也请你们相信我们，今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一定要先求助警察，不能再擅自行动了，知道吗？”
程致远知道最后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赶忙答应。
蔚承勋道：“前不久刚来了一批监控设备，正在重要地点布置，装上这些‘眼睛’之后，以后办案就容易多了。”
程致远好奇问道：“今晚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说完，不自主看了王恬一眼。
蔚承勋道：“谁说这么算了？常平涉嫌故意杀人，法不容情，必须严惩。”
程致远感觉他欲言又止，道：“您不拿我们当外人，有话请您直言吧。”
蔚承勋笑道：“没事。我在想常平办砸了事情，就算放走了他，不提他杀害帮派下属的事，华宏社也必不会轻饶了他。华宏社耳目众多，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今晚局里临时自愿加班，华宏社的卧底应该没来。明天一早，华宏社接到消息，常平杀害自己人的事也就瞒不住了。其实常平一直是我剿灭华宏社的一个突破口，我收集了很多他过往的罪证，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才没打草惊蛇。”说到这里，沉思片刻，又道：“明天我向法院提交常平的杀人罪证，我想法院会以杀人罪定罪的。”
程致远听完感到不安，问道：“蔚叔叔，是不是我破坏了您的计划？”
蔚承勋道：“你不要这么想，我们办案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时候，突破口也不会只有一个。”
程致远听他这样说，更加自责，道：“早知道这件事牵连重大，当时我就不逞英雄了。”
蔚承勋道：“你救了人，本来应该给你申请个奖励的，暂且记下吧。”
程致远道：“那样最好，我可不希望华宏社找上我们。”
蔚承勋笑道：“你也有害怕的人么？”话声显得难以置信，又带着些调侃之意。
程致远道：“他们是家族，又是恶势力，我只是个体，鸡蛋碰石头还是免了。”
蔚承勋笑道：“你倒不傻。不过你也不是个体，你还有人民警察的支持，你说呢？”
程致远倍感温暖，问道：“您打算怎么处罚其他人？”
蔚承勋道：“照章办事，有罪论罪，无罪释放。”
程致远问道：“华宏社的人会报复张昊中吗？”
蔚承勋道：“应该不会，他不是华宏社的人，常平看他憨厚，又有一膀子力气，私下哄骗他，请他当打手。”
程致远道：“那就好。”
蔚承勋见他表情展露轻松，问道：“你为什么在意这样一个人？”
程致远道：“我认为张昊中本性不坏，他的个性有点像我最好的朋友，都很耿直。”
蔚承勋道：“人的本性都不坏。”见王恬捂着胃部，问道：“小姑娘，你饿了吗？”
王恬点了点头。
蔚承勋道：“走吧，我办公室在楼上，我给你们下点面条吃。”带着三人上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