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见他不说话了，跟着发现他在想项云，于是默默聆听心声。
陈雄回想当年的事，想来想去，终究还是不后悔害死程一峰。突然他发现自己的心情竟似反映在温姝脸上，不由得暗自一凛，问道：“你在想什么？”
温姝问道：“天黑之后，你打算带我去哪？”
陈雄听她这样问，只当刚才纯是巧合，道：“我会带你去见秦娈。”
温姝道：“你还抓了姐姐。”
陈雄见她并不惊讶，道：“秦娈不是我抓的，不过她的处境比你危险多了。”
温姝点点头，没有回答。
陈雄见她面无表情，冷笑一下，道：“你巴不得秦娈快点死，从此少了第三者，果然人都是自私的，你也一样。”
温姝脑中“嗡”了一下，问道：“他们要杀姐姐？”
陈雄笑道：“别装了，杀了不是更好吗？”
温姝看不透陈雄的心思，感觉他的想法左右摇摆，秦娈有被害的可能，但也并非一定被害。
她出了会神，道：“雄叔叔，别再做错事了，你有办法救出姐姐的。”
陈雄道：“我功夫这么差，连程致远都打不过，哪有本事救人？”
温姝道：“不，你功夫很好的，你能救出姐姐。”
陈雄听她赞美自己，禁不住心下得意，道：“你真是天真，我们是同伙，而且都被警察通缉，你认为我会出卖同伙，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温姝道：“雄叔叔，不要逃了，去自首吧，我会尽力为你求情的。”
陈雄冷笑道：“你求情？管个屁用。”
温姝道：“致远一定会很感激你的，我一个人没有力量，那么加上致远，我们一起为你求情，好不好？就算不能洗脱罪名，我们也会经常去监狱看望你的。你爱吃什么？我做菜很好吃的，你一定爱吃的。”
陈雄道：“程致远为我求情？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还是你以为他疯了？”
温姝道：“你杀了他父亲，他当然要恨你，可是恨又有什么用，人是活不过来的。致远心肠很软，如果你能救出娈娈，致远一定会感激你，那样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不是很好吗？”
陈雄道：“我不在乎跟他和好，他要恨我，尽管恨吧。”
温姝道：“我不是只考虑致远，我也考虑你的感受了。”
陈雄道：“我抓了你，又打过你，你不恨我？”
温姝道：“我不怪你，我觉得你很可怜。”
陈雄道：“我不稀罕你的可怜。”说完，侧过身去，不再看温姝。
温姝道：“谁没有嫉妒心呢，也许你不相信，但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高中刚开学，我在体育场偶遇致远，当时我很开心，终于见到他了。那时我知道他心里没我，满心都是娈娈，所以我没嫉妒娈娈。可是后来他对我越来越好，每天哄我开心，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因为娈娈，他凶过我，可是我明白他的感受，他是想忘了娈娈，他比我还要难过，所以就原谅他了。”
顿了一顿，又道：“休学之后，我和致远真正成为男女朋友，可是他却背叛了我。其实我早就知道，却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因为我很害怕，不是我大度，我知道自己不如娈娈在他心中的地位，我担心他会不要我。有一段时间，我经常想起你。”
陈雄回正身子，问道：“想起我？”
温姝“嗯”了一声，道：“那段时间，我想过好几次让娈娈失忆。由于行不通，毕竟致远还带着娈娈的记忆，就算娈娈失忆，致远也会想方设法帮她恢复记忆。所以我又想……想过，或许娈娈死了，致远心里就只有我一个了。可是当我想到项阿姨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想错了。那时没人知道是你害死程叔叔，我说的想你，其实是想杀人凶手。”
陈雄暗觉没趣，道：“然后呢？”
温姝道：“程叔叔过世十八年了，项阿姨依旧深爱他，这说明就算人死了，同样会被牢记在心。”
陈雄道：“眼不见心不烦，死了总比没死好。”
温姝道：“后来我想通了，如果没有娈娈，我根本不会爱上致远。致远对娈娈痴情，是我感情上的好榜样，正因如此，我才对致远痴情。如果娈娈死了，致远会很伤心，我也永远忘不掉是我害死了娈娈。一件事令两个人痛苦一生，完全不值得做。”
陈雄道：“我害死程一峰，至此都不后悔，我痛苦吗？并不觉得。”
温姝道：“有些事只要做过一次，便会有下一次，必将一错再错下去。致远很讨女生喜欢，今天他爱娈娈，明天也会爱上别人，我不就是他后来爱上的吗？如果他爱上一个人，我就设法杀掉那个人，每天都要活在杀人的动机下，我自己还会幸福吗？”
陈雄道：“幸不幸福我不知道，至少你痛快了。”
温姝道：“我爱他，应该希望他快乐，而不是处处想着自己，计较自己的得失。我和娈娈成为姐妹以后，娈娈变了，致远也变了，我能体会到他们的轻松，所以我也很轻松。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快乐是我从未有过的。有时候我看到致远看娈娈的眼神，想到他也会那样看着我，心里就感觉很感动。或许我们的恋情不会被认可，但至少我们三个是认可的，因为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陈雄道：“项云永远不会爱我，她只会爱程一峰。我如像你一样宽容大度，结果就是看着他们进洞房，一个人黯然伤心。”
温姝道：“项阿姨爱程叔叔的程度，我想未必有致远爱娈娈多。”
陈雄道：“你没见过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状态，谁也比不了。”
温姝道：“或许吧，不过致远爱娈娈的程度也很深。我听姐妹说，致远为了娈娈做过许多事，那些事都是致远不喜欢的，可是为了娈娈，他连一句抱怨都没有。我想如果致远回国之前，娈娈意外身故，她在致远心中的地位永远都没人能超越，而我和致远，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陈雄一凛，问道：“为什么？”
温姝道：“回忆总是美好的，尽管事实上没那么好，但若干年后回想起来，哪怕现状很好，还是希望能够回到过去。致远很痴情，如果娈娈活着，他们还能吵架，让我有可乘之机。娈娈死了，致远心里就全都是娈娈了，我是活人，怎么能够争过死人呢。”
陈雄认真点了点头，道：“人死了，什么缺点都没了，剩下的全是优点。你说的没错，我之前从没想过这件事，和死人争，确实很傻。”
温姝道：“我不知道你们的过去，但我猜项阿姨喜欢程叔叔，应该像致远深爱娈娈那样。而你深爱项阿姨，一定像我暗恋致远那样。”
陈雄又点点头。
温姝道：“致远和我在一起，我付出了很多。”
陈雄道：“你想说我应该再努努力，那么云儿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温姝笑道：“对呀，你真聪明，一下就听懂了。”
陈雄道：“可惜我永远回不了头了。”想到自己还不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成熟，暗自长叹一声。
温姝道：“还可以的，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爱项阿姨的。”问道：“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一次？”
陈雄听她言辞恳切，有些被她说动，随即硬气心肠，道：“警察抓到我，一定会枪毙我，信不信你又能怎样？”
温姝早已洞察他的心事，一直循循善诱，眼看他动摇了，忙道：“眼前就是你戴罪立功的最好机会，只要你救出娈娈，主动自首，不一定就被判处死刑。只要你活着，就有希望。人只要活着，都有希望。”
陈雄这才听懂温姝的真正意思，温姝说来说去，只为救出秦娈。他不相信温姝真的希望秦娈活下来，可是这股前所未有的真挚，除了项义，只有温姝带给他这样的感觉。随之想到项义见溺不救，隐隐明白了项义当时的心情。
只听温姝说道：“除了害死程叔叔，我不知你还犯了什么罪。我不想信口许诺，但我想只要你自首，总会得到宽大处理。就算是死刑犯，也总能争取到死缓吧，无期徒刑也有可能。不管怎样，只有你活下来，项阿姨才有机会听到你的心声。假如你逃跑了，或是半路死了，她就永远听不到了。她不知世上还有一个人始终爱着她，这份爱的期限超过了程叔叔很多年。当年你不如程叔叔，可是这方面你已经超过他了。为了项阿姨，雄叔叔，你愿意勇敢一次吗，哪怕代价是死？”
陈雄不禁动容，却没有开口回答。
温姝道：“雄叔叔，只要你去救娈娈，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尽力帮助你的。如果真被判死刑了，我会陪你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陈雄自知处境艰难，虽信任温姝能说到做到，可是不久前他才刺伤一名刑警，推测此人或许已死，现在回头，将来牢狱生活必然步步荆棘。想到这里，自感惊讶，寻思：“我现在还有回头路吗，考虑这些做什么？”道：“你不用说了，我一生不听人劝，不会因你改变。”
温姝觉察到陈雄情绪的起伏，知道自己劝说失败，失望道：“如果姐姐真的死了，致远或许也不想活了。”
陈雄道：“程致远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死？”
温姝道：“他会生不如死。”
陈雄道：“你把他想的太好了。”
温姝心思烦乱，垂目不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