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一九四二年九月十五日·帝都·陆军参谋本部
一走进参谋本部的大门，冯吕特维茨上校就一路前往取得会面约定的曼斯坦因中将的政务室。
他的脚步，说得再好听也难以说是轻快。当然，东部主战线到帝都的长距离移动，是会让人疲劳。然而，就算是连续转乘运输机，部分路程还直接以飞行进行强行军的肉体疲劳，在与目前所感到的精神磨耗相较之下，也不算什么了。
参谋本部的窗外是阴霾天气。
将军推开了政务室的大门，只看见一脸笑容的曼施坦因中将站在复古落地窗前，灰色的德意志军服依然是除了军衔外勋章无几，因为这位陆军上层一般并不爱炫耀什么的之类。
对于巴萨克的战争胜利，陆军参谋本部也是处于差不多一个月的神经紧绷状态，并不敢过于放松，针对恶魔的战略情报从未停下来过。
除了曼施坦因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文件，以及手里拿着一根Cohiba雪茄。
两个陆军上层对坐在沙发上，玻璃桌上放着两杯晶莹剔透散发酒香的Chateaux红酒，雪茄和酒的味道交杂充斥着这个房间。
因此，哪怕会交谈很久，冯吕特维茨上校也不得不吐露自己的失态。
“简单来说，阁下，我们杀得太多了。不过庆幸的是……事态还没有无法挽回到必须放弃修正方向的程度。”
“我还以为总体战，是用堆积起来的敌人尸体在衡量的。”
没错。曼施坦因中将的理解，就以对总体战的认知来说是「完全正确」。敌人的尸体，最好是要尽可能地堆积如山。
然而，要是前提改变，正确答案也不得不跟着改变。所以才必须要报告，现况下所发现到的失误。
“诚如阁下所言。不过下官认为，如果能不用子弹，而是用话语让『敌人』的总数减少，那么用话语就会比较便宜。”是敌人就要杀掉。但先决条件是，如果对方真的是敌人的话。
对于冯吕特维茨这个人来说，不论是好是坏都偏爱著「合理性」。要是有成本更低的选项，那个选项就会是正义。
“应该考虑到本国的资源情况，以及生产力的问题。推崇无差别喷洒子弹的浪费习惯，必须改正过来。”他的意思；话语对后勤造成的负担，远比子弹来得轻微。
曼施坦因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
“就像神圣凯莎的正义秩序？还是恶魔女王的堕落自由”
“在理实面前，这两种东西都是虚幻罢了。对比凯莎的正义秩序，我更愿意相信罗尔斯的正义论，莫甘娜的堕落自由相反还没有那些历史上西方的自由民主靠谱，呵呵。”
支持帝国这个文明结构的运转，首先就是军队和秩序以及生产底蕴，其次是才是所谓的理论。论之为文明，更不如说是军事组织。
就连偏爱战争与运动的红茶狂们，他们的做法不也是让语言、字汇、名称与政治宣传，在殖民地统治上占有重要的意义吗？对于资本文明来说用黄金去控制他们的经济命脉是最好手段。对于高等强国来说，真正的战争更加倾向所谓的代理人战争。
“如果不必从本国送过去，话语确实比较便宜吧。”
只要考虑到生产一发子弹所需的劳力与资材，以及将生产好的子弹送往最前线的流通费用，能当场准备的话语，可说是相当优秀的选择。
冯吕特维茨也一样是认同他所说的观点，并赞同曼施坦因的发言。
“不过，中校。这种情况下的问题，成本自然是不用说，但更重要的是效果。”
不过，要是期待效果的话呢，他补上了这句但书。
“你是说效果吗，阁下？”
“子弹能发挥物理性的效果吧。另一方面，意识形态争论却是毫无效果。”
对一个正常的军人来说，会想在战时将「楔子」打进「恶魔」这个敌对势力之中，是很合理的事情。不对，要是不想打进去才奇怪。
帝国军是精密的暴力装置。
在努力遂行战争的领域上，帝国毫无大意。作为其中一环的对敌安抚工作，参谋本部也早就在尝试了。甚至还是曼施坦因中将亲自下令有关心理战的调查，并且验证其效果的好坏。
但坦白讲，这毫无效果。没能获得成果。因此，尽管有补上一句「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杰图亚中将仍然是断定说道。
“坦白讲，逻辑在战时是沉默的。”
“阁下，不同于法理，正是在战时，思维逻辑才会发挥效果不是吗？”
“……理论上说不定是这样。”
帝国军、参谋本部会没能注意到这点，全是由于他们的知性。具备知性的人，因为其优秀的知性而遭到欺骗的错误。因为合理性而深陷其中的错觉，就是如此的恐怖。
“……因此我注意到了。教科书的知识，往往是由聪明合理的人，因为假设对象是合理的个人所写下的幻想。但人类往往是不合理至极的生物。”
话语这项兵器就跟子弹一样。即使射击没有靶子的位置，也等于是在浪费宝贵的资源。
兵器这件暴力装置必须要适当运用。
“贵官是认为，这场战争的背后，没有意识形态在支撑？”
“没错。『拟态成意识形态的民族主义』正是敌人的支柱吧。批判意识形态完全是搞错对象，也难怪在现况下会毫无效果。”
冯吕特维茨靠在沙发上，雪茄放在一旁的烟基中，摁摩着太阳穴，说了这么多都感觉自己的脑蛋白开始不够用了。但基于战场所见所闻的经验，针对「意识形态」的攻击是「无效弹」。如果存在着无法解决的矛盾，前提就难以避免会是错的。
要是奠定假设的基础是错误的话，就算会无地自容，也不得不承认错误。
“作为几万年来已知宇宙的文明霸主，天使文明自然迟早有一天会与帝国这个新盛的军事列强做出利益和意识之间的冲突，哪怕中央上层对于天使战事是处于消极的状态，只不过是我们陆军参谋本部也不愿提及罢了”
“阁下的意思是？列强之间的战争？”
“列强战争？阁下，你这玩笑可开大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帝国军有必要去做『直接战争』这种事呢？”
行政服务就本质上，并不是能「产生利益的产业」。只不过，像秩序的维持、战争文明的外交等，双方地区外体系必要的最低限度管理，必须得由军政来做也是事实。「」
“即便真的展开了战争，但对于天使的一根筋作法，即；为了正义这种跟前苏联喊乌拉并发起快速切割冲锋基本没什么两样，甚至当面对所谓的「联合攻击网络」时候，这种战法毫无意义。即便几万年的霸主，天使也学不会构架快速反应单元机构，等神圣凯莎和几个护卫天使一旦出现了问题，最终依旧需要身后的那些元老院级别的老天使出来撑门面。”
帝国军完全没有必要做出把自己卷入战争。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家去做，应该要让人事管理最佳化。
“……你这话很有意思。但困扰的是，帝国可没什么朋友喔。”
“朋友只要去交就好了吧。”
“一旦上了年纪，想要结交新朋友，也不是件相当简单的事吧。”
曼施坦因将红酒换成了一杯黑咖啡，德国军事贵族的习性依旧深深刻印在些人身上，
伴随着障碍的微妙问题。要是存在着各种历史原委，就很难结交友好国，这算是早就知道的事吧。
另一方面，或许该这么说吧。所给予的前提条件，往往都会有著其他的用途。就算是认定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也只要改变观点，就能发现到活用的方法。就算是剧毒，根据用法也能成为良药。
就连吗啡这种极为有害的堕性药物，也能在其他军用和疾病上发挥医效。
“不过，也有些相遇，是要累积起信赖与实绩才会发生吧。这样不就也有可能期待结识新的朋友吗？”
“我们不是有着恶魔作为老敌人这个资源吗？”
外交上有句格言；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就算只是利害一致的关系，但是对国家来说，利害一致就足以作为结交朋友的充分理由了。
“就从帝国传统的对外态度来看，不会有人怀疑帝国是天使之敌的评价。”
人的刻板印象，深刻扭曲了应该客观的观察结果。
“将来的战争状态，很难预想的到啊”
这样，可称不上是得救。
毕竟一度犯下的失误，倘若无法处理，就绝对会重蹈覆辙。
目送走从容敬礼之后离开房间的冯吕特维茨上校的背影，曼施坦因中将暂时不发一语，陷入了沉思。只要对前提抱持疑问，检讨起状况……就有必要紧急采取对策吧。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事，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曼施坦因站在的白桦木窗，外面的秋天逐渐将橙黄色的天空色彩染遍帝都。
《旧帝国史·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