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活佛打坐念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活佛给了曲珍一把青稞,让曲珍洒到上面坝里。这一洒不要紧,突然烟雾四起。曲珍吓得趴在地上,死死地捂住眼睛,等周围一切动静都没有了,曲珍才睁开眼,发现浓雾散尽,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村庄,这就是香巴拉亚丁村。
故事听完了,我马上笑苏子幼稚,心里却知道,听过因为躲避战争而起的村庄、听过因为分门别户而兴起的村庄,而充满着善意和感恩的起源故事,我却是头一次听说。
不觉地,对亚丁颇多了几分好感。
途经仙鹤之乡
订的是从北京飞往成都的机票。再从成都坐长途大巴往稻城。去到雅江县。
让苏子在亚丁等我,我却并不急着赶路,她也并不催我。
她是那种在一个喜欢的地方,尽情地待上两三个月也不会离开的那种人,于是,我中途在雅江做短暂停留。
然后继续往亚丁走。
我在大巴上的座位不临窗,所以,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辽阔草原的时候,我伸着脖子往外看,临窗的大哥说,姑娘,来,咱们换个座位吧。
我高兴地换了座位。一路上,我便都看着窗外的风景。
等看得眼花缭乱的时候,我将身体坐正,跟这位热心的大哥攀谈起来。
基本上都是我在问,他一一解答,然后,便在那些回答中,得知刚刚令我为之着迷的草原的全貌。
刚刚经过的地方叫红龙草原。所在地为雅江县红龙乡,又名塔子坝,因著名的洁白佛塔和方圆数十公里的辽阔草原而得名。
塔子坝的藏文为“淌嘎玛”,意为“白色灵鹫栖息过的地方。”
有关淌嘎玛之名和佛塔的由来有个神奇而美好的传说——
相传,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圆寂后,西藏三大寺的神职人员和噶厦政府一位名叫色本的官员开始了漫长的寻找达赖的转世灵童。他们到三大圣湖看显彩,在佛祖面前祈祷、诵经、占卜。又在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生前写的诗歌里寻找暗示。
仓央嘉措写过一首诗叫《仙鹤》,“洁白的仙鹤啊,请把双翅借给我,不飞到遥远的地方,飞到理塘就回……”
各相印证,他们基本可以确认,第七世达赖就降生在理塘。
于是,色本率领全体寻访人员来到理塘的擦卡住下来,会同理塘的高僧们一起秘密寻访、验证后,证实灵童就降生在一穷苦牧民家里,其父亲名叫索南达结,母亲名叫索南曲措。
寻访工作已有了眉目,接下来照事先公布的进行测试。这天,所有在六世达赖圆寂之日出生的男孩纷纷前来测试,场面极其庄严隆重。
当索南曲措背着儿子刚跨进测试房门时,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高坐在上的色本顿时怒而骂道:“狗需要的是骨头,讨口子需要的是糌粑。”说着信手抓起一团糌粑扔到索南曲措的面前,厉声说:“滚出去!”
满面羞愧的索南曲措拾起糌粑揣在怀里,头也不敢抬,弓着腰退了出门。屋里屋外顿时响起一片嘲笑之声:“这么胆小的草鼠崽子,也妄想当灵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哇,哈哈哈……”,色本余怒未消,也辅以一番挖苦:“嗯,野鸡能与灵鹫一样飞翔蓝天吗?”
索南曲措背着儿子来到一个僻静处,拿出糌粑掰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大金锭。
原来,色本早就导演了这一出瞒天过海的苦肉计,为的是灵童的安全着想。测试前夜,色本悄然来到索南家,如此这般对索南曲措耳语一番。孩子突然大哭,是因为腚上被母亲狠狠拧了一下。
金子毕竟不能当饭吃,索南曲措背着儿子来到今塔子坝时,孩子饿得直哭,她只好把孩子放在草丛中,穿过这片大草原去找吃的。这时突然狂风大作,鹅毛大雪从天而降,转眼间,辽阔的草原成了茫茫雪原。
天黑了,不辨东西,索南曲措迷了路。心急如焚的母亲担心儿子被冻死,又担心他被饿死,还担心孩子被野兽吃了,惊惧交加之下,她长跪在雪地上向神灵磕头,祈求神灵保佑儿子平安。
虔诚的索南曲措磕破了头,血流在雪地上,氲出一片殷红。至今,塔子坝中间仍有一块数九寒天、冰冻三天也不积雪的殷红草地。
当索南曲措磕到九百九十个头时,风止了,雪停了,天亮了,她疯了一般找到儿子。远远只见儿子甜甜地睡在一只洁白的灵鹫的羽翼下,安然无恙。
灵鹫见孩子的母亲来了,便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引颈展翅,扶摇直上蓝天,朝拉萨方向飞去。
索南曲措背着儿子——七世达赖噶桑嘉措,按色本的吩咐朝拉萨走去。一路上,她舍不得花那块金锭,沿途乞讨,风餐露宿,绕道青海,经历了千辛万苦,耗时整整七年才到了拉萨。
母子俩平安走进了布达拉宫……
《仙鹤之歌》从此传唱开了,理塘因此享有了“仙鹤故乡”的美名。七世达赖在洁白灵鹫羽翼下睡过的地方便成了当地人们心目中的圣地,“淌嘎玛”也就由此而得名。
后来,理塘二世香根活佛在这块圣洁祥瑞之地讲《时轮金刚大法》,方圆百里的民众赶来听法。之后,在这圣洁祥瑞之地上变建起了佛塔……
一念慈悲
稻城县位于川西高原西南边缘,全县只有3万人口,面积3723平方公里,有典型的藏乡风情。
苏子在电话里给我的描述是:早上起来,晨雾里群山起伏,美丽的稻城河从县城外蜿蜒流过,河滩上一排排白杨被秋风染黄了叶子,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光;沿河从县城到桑堆乡一路的河滩旁,布满了红色的沼泽;炊烟飘起的牧场上,牦牛静静地吃草。纯净的蓝天,飞过白云间的苍鹰,风格独特的藏乡建筑,金黄的秋杨,深红的沼泽,波光粼粼的小河,堪称一幅美丽无比的油画。
稻城并不大,分布在一片懒洋洋的河滩边。
苏子来接我。下了大巴,她接过我的行李便往前走,我紧随其后。并没有太多的话要讲,但这又并非尴尬。到达一家林场招待所。
和苏子,这是我们大学毕业后第一次相见。可我们并非想象中要拥抱,然后说:还好吗?那一夜,我们各自讲各自旅行中的经历,她的足迹已经遍布了各大省份的各个犄角旮旯,这些地方中,有旅游名胜,也有尚未进行旅游开发的,当然,同样有名不幅实的,有桃花源一般不为世人广泛知晓的。
她说她真想让我把这些地方都走一遍,然后用她的照片,我的文字,让他们的美不再被埋没。
我告诉她,我一直有听她的话,每到一个地方,便将见闻记录下来,有朝一日,一定将结集成的游记送给她。
第二天,我们住的那户人家要放生,苏子兴奋地带我去了。
她说,在藏族地区,很多习俗都是与宗教联系在一起的,放生也是如此。
据藏族历史记载,西藏古代盛行的原始宗教是本教,也称黑教。“最初流行于后藏阿里一带,后来自西向东传布到西藏各地。崇奉天地、山林、水泽的神鬼精灵和自然物,重祭祀、跳神、占卜、禳解等”(《宗教词典》)。由于对各种神鬼精灵和自然物的敬畏,本教徒常用牺牲祭祀并伴之破坏大自然的行为,史书记载曾出现过“血流成河,肉堆成山”之说。可见,当时野生动物和自然资源遭到了严重破坏。由于历史的前进,时代的更替,高原上佛教替代了原始本教。
藏传佛教与本教的最大区别之一就是提倡不杀生,随之又有了“放生”之俗,并延续至今。如今的西藏和广大藏区农牧民生活水平提高很快,家家都有余粮余钱,放生之俗也更广泛、更普遍,有放生之举的家庭也更多了。
稻城放生作为一种藏族民间文化,在广大藏族地区因富裕程度不同而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不仅表现手法多样,心理、目的也各异。
农区家家有耕牛,地里的活它出力最多,农民对耕牛爱护备至,农活累的时候,每天都要给耕牛开小灶;对耕牛从来不乱打更不会随意杀掉,一直养到它老死为止。有些人家还将自家老死的耕牛的头埋在地里,待其皮肉腐烂后,把骨头取回家,并在头骨的正方刻上六字真言,挂在自家的屋檐下,表示对它的怀念、感激和尊重。
无论农区牧区,藏族人家家养奶牛,喝的牛奶、用的酥油都是它的恩赐,所以在家畜中奶牛也最受宠。许多山村都有将奶牛尤其是老奶牛放生的习惯。有些奶牛从小就生活在主人家,跟随主人十多二十年,和主人家庭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为主人家做出了不少贡献,“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所以当它老了后,主人对它就更加关心、更加疼爱,不打不杀任其自由地生活。
还有的人为了求家人平安而专门放生,这种做法在稻城藏区最为普遍。有的人为了求全家人的幸福和吉祥,就将自家某一特定的牛或羊作为放生对象,任其自由生长,不耕、不驮、不杀、不售,死后连其皮肉也都不用。也有的人家在自家的羊群中选出一只或几只公羊放生,在它的耳朵上穿个孔,系上不同颜色的布条以示区别。所以在康巴藏区山里草坝子上常年散落着几只、几十只的放生羊,其主人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它们的所有权。
在康巴稻城藏区,最常见的、为数最多的是放生公鸡。当家里有人生病时,就请活佛或道士打卦,然后将一只或几只公鸡放生,把它送到神山或寺庙里,不管不杀,即使它回到家中也不杀,任其自生自灭。在那些地方的神山或寺庙周围,四季都有成百上千只公鸡,都是当地人放生的。
保护生态放生对象不仅是牛羊,还有鱼类及野生动物,所以其结果达到了保护生态的目的。如大多数座落在水边的村寨藏家,从来不打渔,也不吃鱼肉。有些上年纪的阿爸阿妈还经常守在河边,劝说外来打渔的人,甚至将他人打来的鱼买下再放回到水里;有的人在山上见到受伤的动物,不但不杀它,还给它食物、帮它疗伤,直至伤好再放归山中。
更严厉的是,很多地方将本村四周的山和水列为禁山禁水,并且有专人守护,不准任何人上山打猎、下河捕鱼,不准伐木打草甚至放牧等,如果违犯,打猎的枪、捕鱼的网等劳动工具,则会被没收,还要按村规民约予以经济上的处罚。
放生之俗是随着佛教的传入而产生发展起来的,自这一习俗在民间普遍为人们接受后,使原来在本教影响下的那种无节制地宰杀家畜、捕杀野生动物,毁坏森林等现象得到了彻底的改变,它在客观上起到了保护生态平衡的作用。禁止乱杀乱伐、积极保护牲畜和野生动物、保护大自然在藏族民间逐渐成了一种自觉行为。久而久之使藏族地区很多地方的人和自然离的很近很近,人和自然相处得也非常和谐。
而这次由于我和苏子也加入了扎西一家的放生行列,所以,他们竟一共放生了六只公羊(其中包括我和苏子的),我十分愧疚,为了我和苏子,这户人家就要损失两只羊。
于是,我将我的疑虑告诉了苏子,苏子笑笑说,这可不叫损失哦,放生不仅为我们俩乞求平安健康,对于扎西他们来说,也是积善行德的举动。我们不好阻止的。
于是,这也是我平生头一次,参与了放生。
油画般的乡村
第二天我们便毫不犹豫地向日瓦进军了。
从稻城到日瓦的道路很难走,好在我们常常出行,对于这样的奔波早已司空见惯。
到达日瓦时天色尚早,一路上我们只见到了一个比较大的村落和一所小学校,一群好奇的孩子远远地打量着我和苏子:满身尘埃的两个女人,每人脖子里挂一台单反。我想,不管是我,还是苏子,这样的形象,在工作环境中的人是绝然不可能见到的。
日瓦的藏民房屋修得十分讲究,一色就地取材的花岗石墙,在阳光和绿树的衬托下格外漂亮。苏子带我走进了一户人家。我惊讶于她和这户人家的熟稔,苏子了解我心里的疑惑,在女主人为我们准备晚餐的时候,她告诉我说,这户人家是她在去亚丁的路上认识的。
那天下着大雪,她又累又饿,显然在这样的天气里去亚丁断然不可能。于是,她敲开了这户人家的大门。女主人很热情地叫她过来,帮她烘干潮湿的衣服,然后为她做了一大碗暖暖的鱼汤,她说:“鱼绝对新鲜,是头天晚上半夜去河里炸上来的。”
然后,在等待雪化的那几天里,她在这户热情人家的招待下,倦怠了去亚丁的念头。于是,她便每天跟这家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扎西玩耍,教她说汉语,跟他讲外面的世界。
雪化得差不多了,这家人为她安排了马夫和马匹,她骑着马进了亚丁……
第二天,我和苏子仍然骑着这家主人为我们安排的马匹向亚丁进发了。山路很难走,马背上的滋味远没有想象的美好,稍不留神就有滚下马鞍的危险。
在一些特别险峻的地方,马夫们会把我们扶下马,步行通过后再让我们上马。苏子的枣红色大马在前,我的黑色马在后,苏子为了让我听得清她说话,几乎是扯着嗓子吼的。她说:“曾经有过连人带马在这里摔下悬崖的惨剧。”
其实,去亚丁的路不远,难就难在一路都是些崎岖险道,而且还要穿过一些原始森林。在途中,我们会稍时休息,我和苏子还有两位马夫围坐在一起,燃起一堆火。马夫取出自己带来的青稞饼、烧酒、奶茶,并用藏刀切割下一块生硬的腊肉在火上烤,并且友善地请我们品尝。我们也拿出我们带来的饼干、碎得一塌糊涂的薯片,就着清洌的山泉,吃了一顿别具风格的饱餐。
下午四点钟,我们终于在两位马夫的带领下到达亚丁。
亚丁是个特别特别小的村落,且住户之间住得特别分散。所以,虽然我们到了亚丁,但真正离我们晚上要休息的地方,还有好几里地。
我们并不着急赶路,一路走走停停,拍了好多照片。愈行愈幽深,景致也愈来愈美好。一个小时之后,眼前一片光明,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开阔地。
一条清澈小溪浇着开阔地蜿蜒流过,雪山的倒影,摇摇晃晃地漂在清澈的水面上。临水搭建的,是几个崭新的帐篷,正是从那里,我们看到袅袅炊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