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澈见她无恙,自己起身飞快将衣衫穿好,又将她的衣裳递了过来:“没事就快起来吧!此地不宜久留,赶路要紧。”
她原本还想着,自己大难不死,若能就此与澈哥哥在这个山崖下隐姓埋名,终老一生,岂不美哉。
可惜,澈哥哥这么快就催着她离开,早知道刚才就装伤重,装昏迷了。
姜雨墨心里懊悔不已,只是低低“噢”了一声,接过衣衫,便开始脱去身上的罩衫,完全将身前的轩辕澈视作空气一般。
“等等!姜雨墨!你这个蠢女人!真是……没见到跟前有人吗?”轩辕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剑眉一拧,语气暴怒。
姜雨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退了数步,躲在角落里将衣衫换好,方才慢步出来。
“澈哥哥,你别生气!墨儿不是故意的,墨儿只是……只是……”姜雨墨站在他身侧,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与他解释,却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好了!别只是只是了!每次遇上你都没好事!”轩辕澈抬手在她额上重重一敲,语气甚是无奈。
姜雨墨闻言微微一愣,开口争辩:“澈哥哥!你这话说得也太没道理了吧?明明就是墨儿每次遇上澈哥哥就……”剩下的话她生生咽了回去,在心里嘀咕着,“明明就是我每次遇上你都没好事,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要不是你,我会在这崖底吗?”他面无表情,瞳孔猛地一缩,紧紧地盯着她。
“这个……这个,对不起。澈哥哥,连累你了。”姜雨墨自知理亏,垂眉低语,素手习惯性地轻抚腕上那枚冰玉镯,来回摩挲着,久久不愿抬头。
轩辕澈顺着她的目光,瞥见她手腕上的那枚玉镯时,心内一暖,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好了,不必道歉。那些人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若非说连累,倒是我连累了你。”轩辕澈说话的语气突然柔和了许多,雨墨忍不住抬眼瞅了瞅他,“澈哥哥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冲你来的?”
“傻丫头!不是冲我,难道是冲你来的不成?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人会派这么多顶尖杀手,来杀一个相府的庶出千金呢?”轩辕澈眸子里闪过一丝鄙夷,嘴角微微含笑,反问雨墨。
他这一声“傻丫头”在雨墨听来甚是受用,仿若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近了许多。可是庶出千金又如何?难道他也和旁人一般,在意她庶出的身份吗?
想到此处,雨墨心底浮出一股忧思,眉心微皱:“澈哥哥说的有理,墨儿庶出,身份低微,确实不值得这么大动干戈来要墨儿的命。只是,澈哥哥贵为皇子,如何有人敢公然在围场行刺?”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昨日坠崖前似乎在那人身上看到了一片刺青,赶忙道,“澈哥哥,可注意到昨日那刺客耳后有一片新月状的刺青?”
刺青?新月?轩辕澈心头一凛,若她看到的真是新月刺青,那刺杀他的人倒是略有眉目了,思及此眸色微微一怔,冷冷说道:“此事你不必担忧,我自会命影卫去查。你只需记住,以后与我保持距离,不要再做纠缠便是。”
“墨儿不懂,为何要保持距离?澈哥哥讨厌墨儿吗?还是嫌弃墨儿身份低微,又或者是澈哥哥忌讳墨儿曾被太子退婚之事?”姜雨墨见他又显出冷漠之态,忧思更深,脱口追问。
轩辕澈闻言身形微颤,低首望着眼前的娇美少女,只见她墨黑青丝散于腰际,额间几丝碎发随风飘动,面色微红,眉若远黛,微微轻蹙,大而灵动的眼眸中满是不解。
轩辕澈眸光深邃,凝视着她,心里起伏不定,庶出?退婚?傻墨儿,我如何会因此等不着边际之事便疏远你呢?
见他许久没有回应,只是那样呆愣愣盯着自己,深邃如雾的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说,却又迟迟不见开口,她眉宇间的愁绪更重了些,心里也愈发不是滋味。
“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只需记住我今日所言便是。其他不要再问!”轩辕澈话音一落,已迈步向洞外走去。
姜雨墨慌忙抬脚追上他的脚步,淡粉裙衫显然被轩辕澈洗净了,只是仍旧破烂,她走路时便露出一双白皙光滑的小腿来。
“澈哥哥,等等墨儿!”
轩辕澈脚步轻盈,须臾间便将她甩在身后老远,她右肩与胳膊上的伤方愈合不久,心里焦急却又不敢跑步去追他,只得大声唤他,希望他能驻足等她片刻。
轩辕澈的背影不过稍稍一滞,仍旧大步向前,很快便消失在了洞口。
山洞潮湿阴暗,姜雨墨光顾着去看轩辕澈,却忘了脚下全是布满青苔的碎石,一不留神便会滑倒。
眼看着他就这样消失在那抹耀眼的光幕里,雨墨的心瞬时冷了下去,脚下一滑,人已仰面倒下。“啊……”
“唔……”
轩辕澈方抬脚走出山洞,身后便传来雨墨凄惨的尖叫声,随后是重重的闷哼声。
没有任何犹豫,他飞快地闪身回到山洞,瞥了一眼身侧一棵小树,借力纵身一跃,人已稳稳落在雨墨身旁。
只见她身子蜷成一团倒在碎石间,眼眸微闭,痛苦地低吟着,一身裙衫愈加褴褛,发丝散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俯身将她扶起,轻轻搂在怀中,沉声问道:“姜雨墨,你究竟有多笨?好好走个路也不会吗?”
雨墨颤颤地睁开眼眸,眸中水雾氤氲,泪水自眼角滑落,委屈的凝住轩辕澈:“澈哥哥,你就这么讨厌墨儿吗?可是怎么办呢?墨儿的心里却还是好喜欢好喜欢澈哥哥,想做澈哥哥的王妃。”
“你……哎!蠢女人!”轩辕澈眸色一亮,无奈地将她圈在怀里,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淡然开口,“墨儿,你就不怕跟着我会有危险吗?万一再遇到昨日那样的情形怎么办?万一我没来得及救你,你岂不是要丢了小命?”
言毕,将她缓缓推开一些,细长的眸子富含深意地凝望着她。
在听到他这番言语后,姜雨墨早已忘了方才摔倒时的痛楚,抬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墨黑的双眸光彩熠熠,语气坚定,“不怕不怕不怕!只要能和澈哥哥在一起,墨儿什么都不怕!莫说几个刺客,便是碧落黄泉,墨儿也不怕!只求澈哥哥不要讨厌墨儿,嫌弃墨儿!”
她的这番话一出,轩辕澈面上立时露出了笑意。
从三年前初识至今,就很少见他笑过,她曾一度以为他长在深宫,亦是庶出,或者与她一般心中苦楚甚多,故而寡言少笑。
如今见他薄唇微扬,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笑起来却如一弯新月,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因着面带笑意自有一番令人心动的柔美,一缕明媚的阳光透过树丛洒在他的衣角,更显得他神态俊逸,英武不凡。
雨墨一动不动凝眸望着眼前这个美到让人窒息的男子,如今她才算明白了话本里那些君王为博美人一笑,甘愿付出一切的心境。
冷漠如他,也会因为她这番单纯而执着的告白动容。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的女子,着实值得他刮目相看。
原想等太子大婚后,便向父皇请旨赐婚的,却没想到昨日见她与轩辕清那般亲密后,自己心里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心酸与焦虑。
轩辕清的心思或能瞒过他人,却万万瞒不过他。早在三年前他便知晓,轩辕清对她的情意。
原本轩辕清不足为惧,他母妃早故,在朝中亦无所依靠。只是没想到竟有刺客妄图在围场行刺于他,虽眼下不能确定是何人所为,却险些害她送命。
如此,或许与她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起码,在他查出真凶之前该如此。
察觉到她的眸光,轩辕澈已收回神思,语带戏谑:“既然你非要死皮赖脸做我的王妃,我若一味推拒倒显得不厚道了。如此,我便勉为其难答应了墨儿的求婚吧!只是,太子大婚在即,我与墨儿的婚事恐要推上一推了。”
言毕,竟仰首大笑起来。
姜雨墨闻言一时有些茫然,低首略一回神,面色瞬间涨得通红,眼眸中仍旧有些闪烁,激动不已地抓着轩辕澈的手腕摇晃:“澈哥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墨儿可在家等着你的迎亲花轿了!嘻嘻……”
“姜雨墨!你究竟是不是女人啊?一点矜持之道都不懂吗?哎……”
轩辕澈收了笑意,不敢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身粉衫破烂不堪,面色却红若秋棠,尤其是那一双墨黑的大眼格外闪亮,哪有半分相府千金的影子,若手上再拿一个破碗,简直活脱脱就是个江湖乞儿的形象了。
姜雨墨见他面无喜色,话语间又露出鄙夷之意,以为他这么快就反悔了,急得双手一抬,紧紧攀着他的脖颈,哀求道:“澈哥哥,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哦!澈哥哥觉得墨儿哪里不好,墨儿改就是了!澈哥哥你是坦荡荡的君子,不许说话不算话哦!待太子大婚,墨儿就去和爹爹说,让他和皇帝提亲!”
姜雨墨一心只想着能做他的王妃,半分余地也不愿留给自己。
轩辕澈被她猛地一抱,身子一震,双手缓缓覆上她的腰际,呼吸间尽是她柔软甜腻的气息,心头微微发颤。
她身形纤瘦,细腰不过盈盈一握,便是这样一个娇小的女子却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当年为了救他不惜与太子大打出手。在那之前,他便听闻过相府中有一个刁蛮任性的雨墨小姐,待真正相见时,却不想她非但不似传闻中那般刁蛮无礼,反倒是个容颜娇俏的率性女子。
自此,他便时常留意有关她的一切。听闻她被太子退婚时,他心中竟有些隐隐的欢喜。
知道她被禁足府中,便暗中命安德生时常给她送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只为博她一笑罢了。
如今,知她之心,犹如磐石,他亦如此。侧首望着洞口愈来愈亮的日光,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道:“此事不必烦劳丞相,我自有主张。墨儿只需乖乖在府中静候便是,期间不可再与无关之人相见!”
“嗯嗯!墨儿知道了,只是……”雨墨歪着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面带不解,“只是这无关之人不知是指?”
“除了你爹娘与我,其他人等概是无关,能不见尽量不见!懂吗?”轩辕澈将她的手轻轻拂下,握在掌中,低首吩咐。
“唔……那清哥哥也不能见吗?墨儿还想去瑞王府看他呢。”她抬眼望着轩辕澈,低声嘟囔着。
轩辕澈闻言面色一沉,眸色冰冷,语气不容抗拒,“尤其是他,更不能见!你不是一心想要做我的王妃吗?心中总惦记着瑞王做什么?”
“墨儿不解,做秦王妃和见清哥哥这两件事有什么冲突吗?清哥哥自幼便最疼墨儿,可他常年在外巡视,甚少回京,如今难得回来,墨儿想与他多聚聚有何不妥?澈哥哥难道不喜欢清哥哥吗?他不是你的三哥吗?他……”姜雨墨柳眉一挑,小嘴一撇,道出心中不满。
轩辕清在她心中的位置无可替代,虽然她有爹娘疼惜,但轩辕清对她的好,与旁人很是不同。回想她被禁足府中三年,只清哥哥每次回来都会带些新奇玩意儿来陪她解闷,便是他身在异乡,也时常以飞鸽传信与她说些当地的奇闻逸事。
如此,那三年近乎幽禁的岁月才没那么枯燥难熬。
她只顾自己说得起劲,却忘了轩辕澈为人素来冷漠,如今好不容易对她表了心意,她不仅未表现出欣喜若狂之意,反倒为了一个轩辕清与他纠缠。
他的脸色越来越冷,原本牵着她的手也抽开了去,已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只淡淡丢下一句:“若非要见,便随你。”
待姜雨墨听清楚他的话时,他已快步朝前走去,全然不顾她一身的伤,再加上方才摔那一跤受的惊吓。
望着他寒凉的背影,雨墨倒也未去多想,以她的性子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回去安心等着他择良辰吉日来娶她便是。
想到此处,她眸中已盈着笑意,抬手小心翼翼扶着满是青苔的洞壁,慢慢跟着他的脚步朝洞外走去。前方愈来愈亮,耀眼的日光柔柔洒在山壁上,照得人暖烘烘却又有些睁不开眼,姜雨墨拂起衣袖微微遮掩,半眯着眼摸索着继续前行。
前方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她有些焦急,脚下的步子也跟着乱了,“澈……”想唤他的名字,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着方才他的脸色那般难看,定是心中不悦了。
眼下还是少惹他为妙,万一他恼怒了自己,一生气不愿意娶她了可如何是好。
“啊……”姜雨墨低首胡思乱想之际,身下却陡然一空,早已被人拦腰抱起,惊得她一声尖叫,细白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
“闭嘴!像你这种速度,便是走上一年也回不了云阳城。”轩辕澈清冽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她凝眸扫了他一眼,正对上他那双淡漠森凉的黑眸,眸中散发出一股凛然之势,令她不敢直视,怯怯地收声低首,任由他抱着自己大步往外走去。
直到温暖的阳光轻抚上她的面颊,她才颤颤抬眼观察周遭环境。
原来早已出了山洞,轩辕澈抱着她在林间缓步穿行,她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姿势看来暧昧得很。
林间清风徐徐吹拂,树丛间偶然传来几声翠鸟鸣叫,细细闻来,不远处竟有涓涓流水淌过。
“澈哥哥,你累吗?把墨儿放下吧,墨儿自己能走。”雨墨抬起右手将他面上的汗珠轻轻拭去,她虽纤瘦,却也毕竟是个成人,山路崎岖蜿蜒,他若一直这样抱着她怕是要吃不消的。
轩辕澈鼻间轻哼一声,低首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继续迈步朝前走去。
“你确定要自己走?你这一身破衣烂衫在这林子穿行,怕是走不了十步便会被撕得更烂!”他说到此处时,嘴角微微一扬,眸子里慢慢渗出笑意,“当然,你若不介意光着身子与我同行,我是无所谓的!”
雨墨闻言早已面红耳赤,一双玉臂紧紧攀住他的衣襟,脑袋深深埋在他的怀中,许久不再开口。
第六节 风雨欲来
离山北面山崖下,姜承泽与竹影皆是满脸忧色,紧紧跟在太子轩辕朗的身后,他三人后面跟着一队整齐的羽林卫。
昨日听闻秦王与墨儿遭刺客袭击跌落山崖时,姜承泽险些在皇帝面前失仪,所幸太子轩辕朗及时扶住了他。
皇帝心思沉稳,虽然担心秦王安危,面色倒也如常,只是伴驾而来的梅妃却当场昏厥,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