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他不会见死不救。
偷偷打量着他,微扬的下颌,完美的轮廓,纤长墨黑的眼睫毛因为马背上的颠簸而微微发颤,面颊有些潮红,鬓角处有细微的汗珠渗出。
“看够了吗?”轩辕澈面色冷漠,微微俯首在她耳畔低语。
“澈哥哥……”雨墨心虚地别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这时,却见罗蝶衣牵着马儿过来,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姜雨墨你没事吧!刚才我可不是有意的!你那马儿也太胆小了吧!真是……”
好一个罗蝶衣!居然恶人先告状!这就是你说的公平竞争?只怪自己太单纯,竟然信了她的话。雨墨心里不忿,奈何伤口实在太疼,无力与她理论。
轩辕澈似乎感觉到她的不适,见她后背的裙衫已有些破烂,露出一片白皙如玉的肌肤,他面上一热,神色有些不自然,拂袖轻咳一声后,搂着她的手微微一松,已将自己的罩衫脱下披在她的身上,淡淡问道:“能撑住吗?”
他在做什么?雨墨瞥了一眼披在肩上的蓝色罩衫,他也会关心她?想起前时他还那般冷漠,眼下却又如此。
一时悲喜交加,雨墨只觉得鼻尖一酸,已有晶莹泪珠自眼角滴落,“啪哒哒”都跌进了轩辕澈的手背。紧紧依偎在他胸前,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扶在她肩侧的手无声地垂了下去,她的心跟着一滞,澈哥哥,你在害怕吗?有墨儿在,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澈哥哥的!
“姜雨墨!你哭什么啊?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罗蝶衣大声嚷嚷着,指着雨墨的胳膊,“姜雨墨,你流血了。”
“罗蝶衣!你大吼大叫什么啊?还不都是你害的!要是不想让我失血过多而亡,就赶快去给我找大夫!”依在他的怀中,让她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便是斥责罗蝶衣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许多。
罗蝶衣见她面色苍白,发鬓散乱,手臂上满是血污,隐约觉得事情闹得有些大了,低低说了一句:“人家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来!”
言毕,又朝轩辕澈说道:“秦王殿下,姜雨墨就有劳你照看了。蝶衣去去就来!”
轩辕澈一脸木然,朝罗蝶衣微微点头。
姜雨墨却满脸诧异,她居然真的去请大夫了?望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远,她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嘿嘿!那个死丫头真的走了。姜雨墨心中窃喜,终于有机会和澈哥哥单独相处了,不过是受点皮肉伤罢了,只要能和他多待一会,多疼也是值得的。
她呆呆地靠在轩辕澈的怀里痴想着,直到轩辕澈冰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姜雨墨,你就穿成这样来围猎?”
“澈哥哥!人家都流血了,好疼的。可不可以一会儿再讨论墨儿的穿着呢?”雨墨噘着小嘴,眸中水雾氤氲,侧首望着胳膊上的伤口,只想岔开话题。
轩辕澈面上闪过一丝无奈,自马背上一跃而下,身姿十分轻盈,从怀里掏出一块藏蓝色的锦帕,将雨墨的身子扶正后替她把胳膊上的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知道要来围场,就不该穿长裙衫!”他一脸正色望着雨墨,口吻听着像是个老者一般,引得雨墨一阵娇笑。
“澈哥哥,你说话的口气就像是我爹爹呢!哈哈!”姜雨墨浅笑而语,望着眼前的绝色男子,心中便如小鹿乱撞,“噗嗵嗵”跳个没完,想着他方才身手矫健,将她从鱼儿身下救出,与那夜在御花园中任由太子欺负的柔弱少年郎早已判若两人。
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瞅着他,一双秋水双眸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冷漠如秦王,此刻亦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怎么?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吗?”轩辕澈一语将她点醒,她的一张俏脸早已涨得粉红。
低眉垂眼望着自己的脚下,却发现原本绑在脚踝处的丝带子早就没了影踪,右腿上的裙衫也是千疮百孔,几片破布下隐隐露出细白光洁的小腿。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该穿着裙衫来围场的。
“澈哥哥,那个……墨儿着急想见澈哥哥,所以才……才忘了换衣裳的。”姜雨墨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他,虽然承认了错误,声音却是低若蚊鸣。
轩辕澈剑眉轻挑,深邃的眼眸中有不易察觉的欣喜,她果真如传闻一般,思慕于他。
姜雨墨见轩辕澈半晌不曾回应,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慌忙抬眼,怯生生地凝住他,道:“澈哥哥?你怎么了?墨儿知道错了,澈哥哥不要生气好吗?”
轩辕澈嘴角一歪,眼眸中似有笑意,语气却仍旧冷淡得很,“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你受伤了,还是先送你去给太医瞧瞧吧!”他牵着鱼儿往前走。
雨墨闻言心中暖意浓浓,能有他的关心,便是伤得再重也不觉得疼。
话虽如此,鱼儿行走时的颠簸却让她觉得后背犹如被撕裂一般,着实疼得厉害,为了不让轩辕澈看出异样,她强扯起一抹微笑:“墨儿没事,一点儿皮肉伤而已,不碍事的。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澈哥哥,墨儿想陪澈哥哥多待会!”
他停下脚步,低首盯着她手腕上那只墨绿的冰玉镯,冷不丁冒出一句:“姜雨墨,你当真想嫁给本王为妃?”
姜雨墨墨黑的大眼呆愣愣地望着他,他没来由的这一问,让她很是意外。虽然,她思慕他之事,早已不是秘密。
可如今当面被他提起,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澈哥哥……”她扭捏了半晌,终于歪嘴笑着欲承认心中所思,轩辕澈却突然快手推了她一把,“小心!”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姜雨墨脸颊边飞过,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内一凉。
郁郁葱葱的林子里,忽然冲出了十来个持着刀剑的蒙面黑衣人。
轩辕澈不假思索地将她拉在身后,一边后退一边戒备地看着那群黑衣人。
雨墨左手被他紧紧握着,望着他挺拔而结实的背影,心间涌起一阵暖意。可她自幼习武,并非普通柔弱女子,又是天生的侠义心肠,哪里能容得下旁人以刀剑指向她的澈哥哥。
只见她飞快地一个转身,已从他身后冲出,伸手将他一挡,朝那群黑衣人厉声道:“大胆!可知惊了王驾?”
可那些黑衣人眼中皆是杀气,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晃动着手中的刀剑步步逼近,顷刻间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别怕!”轩辕澈的声音极低,她却听得很清楚,握着她的手也微微一紧,似在让她安心。
雨墨眼眸轻颤,抬眼笑望着他,柔声回道:“墨儿不怕,墨儿要保护澈哥哥。”
他没听错吧,她要保护他?以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估计不用出手就已经身首异处了。轩辕澈心里有些想笑,面上却仍旧冷漠如冰,瞥眼打量着这群黑衣人,他们身材魁梧,脚步却十分轻盈,能靠近他十丈以内,而他却丝毫未觉,想必都是训练有素的顶尖杀手,如今带着她要想全身而退实非易事。
不容他多想,那些人的长剑早已直直刺了过来。
却听得马儿嘶鸣,鱼儿突然从一侧飞奔着冲向那些黑衣人,马蹄一抬,竟将原本紧紧围着他们的黑衣人冲散了。
只见一个身形极高的黑衣人一声厉喝,长剑已然朝鱼儿刺去:“畜生!受死吧!”
“啊?!鱼儿!鱼儿!”姜雨墨眼见鱼儿脖颈中剑倒地,血流如注,声声悲鸣入耳,她的心亦如同被撕裂一般,抬头望着那个黑衣人时,墨黑的眸子里满是怒火。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还我鱼儿命来!”她似疯魔一般,挣脱了轩辕澈的手,冲向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招招夺命,她的武功本就稀松,不过身手尚算敏捷,灵巧地躲过了那人的攻击,但原本右肩就已受伤,此时一动自然扯得生疼。
今天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替鱼儿报仇。雨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身上的伤痛,只一味地引着那人往山崖边退去。
轩辕澈出掌极快,不过须臾,已有三名黑衣人应声倒地。奈何对方人数众多,又个个手持兵刃,他虽拳脚未停,心中却一直担心雨墨,神思一乱,竟觉耳畔凉风袭来,回首一瞥,云雾弥漫,已到崖边,再无退路。
姜雨墨这时脸色苍白,额间细汗密布,胳膊上的伤口虽用锦帕绑着,却又渗出血来。
……
罗蝶衣带着太医一路急驰赶来,远远的已觉察到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杀气,手中缰绳一紧,马儿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她侧首轻声示意太医,“林大夫,马上去前面的十里亭,通知羽林卫,有刺客。”
林大夫透过厚重的树叶瞥见山崖边被一群黑衣人紧紧包围的秦王殿下时,早已吓得腿都软了,此刻听见罗蝶衣的吩咐,赶忙点头掉转马头飞奔而去。
罗蝶衣自马背上一跃而下,轻抚着马背,低语:“小虎乖……”
她将马鞍上的弓箭取下,悄无声息地慢慢往前。
寻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做掩护,学着布谷鸟的叫声,小虎已飞奔到了树下,她跃上马背飞快地上树隐藏起来。
姜雨墨早已不支,此时双腿发颤,抬眼深情地望着不远处的轩辕澈,喃喃自语,“澈哥哥,保重。”
只听得“噌”的一声过后,那黑衣人竟然被当胸一箭刺穿,他身子不稳已向前扑来,姜雨墨哪里能承受他的重量,眼看箭尖就要刺到她了,她只得竭力扶着那人的身体。阳光照着箭尖处晃得她眼睛也睁不开,就在眼眸微闭之前,似瞥见那人耳际有一块刺青,形似新月,腰间猛然一软,人已往后倒去。
身后正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保护秦王殿下!”不远处,马蹄声、呼喊声不绝于耳。
须臾间,羽林卫已将所剩无几的黑衣人重重包围。
林大夫满头大汗趴在马背上喘息,方抬起头却望见丞相府的雨墨小姐跌落悬崖,一时间又惊又怕,连连大喊:“姜小姐落崖了!姜小姐落崖了……”
就在他大声呼喊时,却又见一道蓝色身影紧跟着跃了下去,那人的装扮瞅着甚是眼熟,仿佛与秦王颇似。
秦王?不好!他扫了一眼人群,除了与刺客厮杀的羽林卫,哪里还有秦王的影子。
“不好了!不好了!秦王殿下跳崖了!”
罗蝶衣策马而来时,听见的便是这一句了。
第五节 舍身相救
姜雨墨从未想过,她的一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方才她与黑衣人拼命时,心里虽然坦荡得很,只一心想着为鱼儿报仇,但如今真正跌落悬崖时,方才知道害怕。
不知这山崖究竟有多高,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直在急速下坠。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腰身一紧,似乎紧紧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颤颤地睁开双眸,再次望见那抹藏蓝时,眼眶有些湿意。强抑住内心的感动与惊诧,低声说了一句:“澈哥哥,你怎么来了?”
这么高的悬崖,他竟然舍命相救?冷冷的山风吹走了雨墨眼角的泪水,她的眸子含着深深的笑意。
“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生死一线间,轩辕澈的言语竟然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好似他们如今不过在大街上行走一般。
“墨儿不怕,只要能和澈哥哥在一起。死也不怕!”雨墨将头紧紧贴在他的怀中,低声细语。
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有你,墨儿永远不会害怕。
轩辕澈环在她腰上的手一紧,顿时将她拦腰抱起。左手间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明亮的匕首,他将匕首插在崖壁上,借力往下一跃,二人已落入一个冰凉的寒潭之中。
姜雨墨一入得水中便被呛得头晕眼花,若不是轩辕澈及时将她扶出水面,她大约这时已葬身潭底。
片刻后,他已将她扶到岸边,她歪在一旁吐了半天,终于无力地躺倒在他身侧。
不知过了多久,他冰凉的话语传来:“姜雨墨,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怎么了?前一刻才舍身相救,为何现在又要冷眼相向?莫非一切都是梦吗?雨墨眼眸一闭,又猛然睁开,望着身侧衣衫湿透的俊美男子,他就那样宛如一尊不可亵渎的玉雕一般轻扬着头,这一切绝非是梦。
他为了救她,不惜与她一同坠崖。
只见几缕乱发贴在他的额间,剑眉紧蹙,眸色暗淡,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抚平他眉宇间的愁绪,却被他一手挡开了。
“怎么?我说的话你不懂吗?”轩辕澈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传来。
姜雨墨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呼吸愈发急促,想要开口争辩,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身子一软,已昏厥过去。
“姜雨墨!”
任由轩辕澈如何呼喊,她都没有一丝回应。
他险些忘了,她的伤口尚未清理,又受惊吓跌进这冰凉的寒潭中,眼下定是伤口感染导致昏迷了。
轩辕澈起身将她抱起,快步地往前走去。
月华初上,山中不比城里,虽是初夏,夜间依旧寒凉。
山洞中,残树枯枝燃成的火堆,不时发出“噼啪”声。
火堆旁有一个树枝支起的晾衣架,上面晾着一袭蓝色的长袍与一件淡粉色的裙衫。
火堆旁,轩辕澈上身未着寸缕,结实的臂弯下搂着的女子正是受伤昏迷的姜雨墨。
只见她发丝微乱,眉心紧锁,面色痛苦地低吟着,“唔……”
“墨儿!”轩辕澈低首望着怀中的人儿,兀自出神。
次日,天微微亮时,姜雨墨终于苏醒。
右肩一阵清凉感,让她不自觉地抬手去抚,却发现触到的竟是一层薄薄的丝帕,睁眼去看时,着实惊诧不已。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蓝色罩衫,她自己的衣裳却在身旁的树枝上晾着,脑后有淡淡的冷香袭来,还有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澈哥哥?她又惊又喜地回转头来,却见轩辕澈袒露着上身,紧挨着她而睡。
雨墨心里暗想,澈哥哥真是个美男子,就连睡觉的模样也这般俊美,睫毛浓密微微上卷,高挺坚毅的鼻梁,薄唇微抿,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拂过他的面颊,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
若再装睡,她不知还要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他猛地一声轻叹,深邃如水的眼眸已然睁开,淡淡地望着雨墨:“醒了?伤口还疼吗?”
他毫无征兆的醒来,惊得雨墨慌忙将在他身上游离的手收了回来,傻笑着:“不疼了,多谢澈哥哥搭救!”
她此刻心里最想与他说的其实是,“澈哥哥救了墨儿,墨儿想以身相许。”
不过,轩辕澈的目光太过冷漠,让她话到嘴边还是硬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