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惊恐地扫过来。她凄惨地对他笑了笑。他的脸色大变。她的目光是怜悯的,这目光令他低得像尘埃,好像他变成了一个可怜虫。他因此充满了愤怒。他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抓得很痛,她只好松手。他一把抱起她,然后把她重重地摔到床上。让他奇怪的是当他愤怒的时候,它有了反应。他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由于用力太猛,有两颗纽扣崩裂。现在他也赤身裸体了。她看到它已昂然挺立,它的样子丑陋而恶心,像某种奇怪的古代动物。他向她压迫过去。他想要进入。也许因为慌乱,不得其门而入。还是她帮了他,他才猛然进入。
她是干燥的。她痛得想叫喊起来,当然她忍着。他在她身上乱冲乱撞,好像要把她碾碎。但没一会儿,他就不能动弹了。他泄了。他这么快。他趴在她身上,喘着粗气。他感到无脸见人。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她的眼睛,他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既像是嘲笑又像是怜悯的神情。当然他还看到她的眼神里还有一丝痛苦,但痛苦已远去,就像天边慢慢退去的云彩。她的嘴抿着,好像在尽力克制自己会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被击垮了,他赶紧从她身上退了下来。
她抚摸着他的背,他的背上都是冷汗。她心里涌出一种类似母亲的情怀。但是他对她是有敌意的,他挪开了她的双手,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脸上是沮丧的表情。他走出房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上一支烟。
傍晚的光线从窗外投射到屋子里,他没有体味到安静的黄昏气息。也许是窗外的市井喧哗破坏了傍晚的安宁。他的心很乱,因此对这市声有一种莫名的愤怒。是的,他感到失败,刚才发生的一切同他想象的相距太远。在里面,他几乎时刻想象着这一刻,无数次把她的衣服撕裂,无数次想象着她的身体,想象如何强劲地占有她。他没有想到,当这一切真的来临时,会变成这样。他竟然连强暴一个女人的能力也没有。
她感到有点冷。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她有了羞耻感。她坐了起来想穿衣服。衣服在客厅里。她不想再在他面前裸露。她的心情有点复杂,本来结束了以后她应该马上离开的,她却还坐在床上。她有点可怜他。她拉了毯子遮住自己的身子。此刻,她觉得这事整个儿有点怪异,像一个梦境。发生的一切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没想到他这么弱。她甚至想再次安慰他。总之,她的内心是混乱的。她想,他如此匆忙和失败,真的可以平复他的内心吗?她不知道该不该走。
她裹着毛毯,从床上站起来。衣服在客厅,她是来捡衣服的。他想,她是想走了。他感到屈辱。她以为可以走了吗?她以为这样可以抵消他八年来受的苦吗?她这样走是对他的公然轻辱。他想,她一定瞧不起他。
他猛然站起来,把她拦在房间门口,然后又一把推她到床上。他的眼神非常可怕,脸色漆黑。她紧张地支撑在床上,身姿歪斜,她的头发早已凌乱,模样是那种被突然袭击了才有的惊恐。
她的惊恐令他产生快感。他的下身迅速有了反应。他不顾一切进入了她。她痛苦地叫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忍住了叫喊。她确实是干燥的,连他都感到有些痛。他疯狂地冲撞她,并在冲撞过程中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他因为这种力量而欣喜。这是他想象中的力量,是他八年来积聚的力量。他感到每个动作都联系着他曾经受到的伤害和屈辱,就好像他曾经承受的一切因为他此刻的粗暴而得以减轻。他看到她的脸一直是那种隐忍的痛苦的表情。她睁开了眼睛,他不喜欢她的眼神,为什么她的眼神总是这样充满承受的力量,充满宽容,充满怜悯,她的眼光像是从天上投下来。他不喜欢这从天而降的眼神。她以为她是谁?难道她自以为是上帝?他加速冲撞她。他并无多少生理快感,体力消耗也很大,但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隐秘的快感。
她的肉体是柔软的,柔软得让人不真实,好像他正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好像这柔软可以把他消融。面对这柔软,他也软弱起来。他想哭。这柔软的肉体正在承受着他的压迫,显得自制而痛苦。他感到她在痉挛,好像她正被电流击中。这痉挛像是她身上开出的暗红色的花朵。他突然感到无力,眼前出现电光石火。
他满头大汗,伏在她的怀里,久久不能动弹。等他的体力恢复过来,才从她身上移开。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脸色惨白,像死了一样。他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他进了卫生间,打算把满身的臭汗冲洗干净。
这会儿,他有一种雄性的傲气。刚才的沮丧彻底消失了。他感到自己充满了力量。水从莲蓬头上落下来,冲击着他的身体,肌肉因为冷水的刺激而鼓起来。这让他有些自恋。这时,他发现落在地上的水流中有血液。他检查自己的身体,他的下体沾满了鲜血。他以为是由于刚才太用力,它流血了。他把它洗干净后发现它完好无损。他想是她被弄出了血。他有点难过。他很奇怪自己会难过。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要做的事情吗?
他冲好澡,回到房间。她已穿好了衣服。床上有血迹。这血迹十分醒目,似乎没有热情,像那些用来装饰的塑料花朵。她没看他,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她神色平静,看上去非常端庄,脸上甚至有一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神圣的表情。从她的表情里,你看不出刚才施加在她身上的折磨。一会儿,她整理完毕。她背上包向门外走去。她关门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他不禁颤抖了一下,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小了,希望得到她的呵护。他感受到了她身上温暖而宽厚的母性气质。
俞智丽回到家里已是晚上。餐桌上的菜没有动过。她想,王光福在等着她。她感到浑身疼痛,根本没有食欲。她打算先到自己房间躺一会儿。她路过女儿的房间,看到女儿已睡了,王光福坐在里面打盹。俞智丽走近时,他猛地惊醒过来。王光福问:“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俞智丽没回答他,说:“我睡一会儿。”
躺在床上,一直处于麻木之中的身体慢慢苏醒过来了。跟着苏醒的是痛感。最初痛感集中在某处,尖锐、刺骨,慢慢地,疼痛开始在全身扩散,整个身体像是在燃烧。身体就烧烫了,发烫的身体使痛感缓和了,她感到自己像是落在水中,心里面竟有温暖的感觉。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对他没有恨,奇怪的是她竟有一种满足感,有一种被折磨的快感,就好像她因此得以重生。那施加在她身上的粗暴,在她这里变成了一种解脱,她因此在心里产生了一种感恩的情怀,有了因为感恩而才有的那种宁静。
她还没洗过澡,她的身上都是他的痕迹。现在她想起他时,她竟然觉得亲切。她感到她和他没有完。
24
这世界看上去简简单单,早上太阳出来,阳光满地,傍晚太阳西下,世界沉睡。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自然和谐。然而,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没那么简单。人心是多么微妙而复杂。
像她预料的那样,他还是跟踪着她。他总是离她远远的,也没过来和她说话。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也习惯了他的跟踪,该干什么事,就干什么事。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心软。她不能再跟他走了。那样的话,她和他真的会纠缠不清。
可是,过了几天,她心又软了。她觉得他可怜。她回忆他在她怀里的样子,她听到了他身体里面的声音,他的身体在叫喊,只要她仔细辨析就能听出那声音里的成分:屈辱、垂死、痛苦。有很多次,她是可以乘公交车的,为了他跟踪的方便,她没坐车,选择了步行。她自己都对此吃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他如此粗鲁地对待她,她应该反感的呀。可她却觉得他可怜。他喜欢跟踪就让他跟踪吧。
星期天,俞智丽去了南站陈老先生家的园子。她前次来看陈老先生收养的孤儿时,曾答应过孩子们,带他们去机场看飞机的。
鲁建远远地看着她走进了陈老先生处在城乡结合部的简陋的院子。他已经了解到了关于陈老先生的一切。凡是同俞智丽有关的一切,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陈老先生的事迹让他非常震撼。这个以捡破烂为生的六十多岁老汉,过着贫寒的生活,可就是这个贫寒的人,收养了这十多个或者肢体不全或者头脑有问题的孤儿。鲁建曾仔细观察过老头的那张脸。那不是一张聪明的脸,这张脸看上去甚至有点木讷。老人的脸很长,显得十分瘦削,他的脸上还长着一些杂乱的胡子。如果仔细看,你会在那张木讷的脸上看出苦相,好像他那脸上写满了人世间的痛苦、悲哀和无奈。老人十分疼惜孩子们。他给孩子们都起了好听的名字:朝阳、小路、小窗等,都是光明的名字。晚上,老人捡破烂回来,和孩子们在一起时,老人的脸才舒展开来,他抚摸每个孩子的头,笑得很满足。他发现老人的笑是从眼睛里流泻出来的。
看着这个残缺不全的奇怪的大家庭,他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情感。在牢里面,他几乎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让人温暖的东西。可俞智丽的世界是奇怪的。围绕着她的一切是一个需要他重新确认的世界。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简单。他原以为她会对他嗤之以鼻,他需要用点暴力才能得到她,就像她曾经诬告他那样,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真正地强暴她一次。事实上,他这么容易得到了她。她心甘情愿,没有任何反抗。
自从见到她身体以后,她的身体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子里,不时地会跳出来。在监舍里面,他也总是想象她的身体。那时候,她的身体是他心情的写照。当他充满仇恨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变得丑陋,变得面目可憎。当他需要慰藉的时候,她就会变得美丽而温柔。现在她的身体完全定型了,清晰了,可感可触了。这身体已经占据了他的脑子。
他的眼前一出现她的身体,他就想再次拥有她。令他奇怪的是,他的欲望不再是粗暴的。他对她产生了某种温柔的情感。这情感同八年前对她的迷恋有点类似。当他跟踪她时,他甚至觉得时光倒流,回到了从前。要是真能时光倒流就好了。
她带着孩子们从南站的巷子里出来,向公交车站走去。孩子们欢天喜地地围绕着俞智丽,这些残疾小孩,这时候露出的笑容比谁都灿烂。笑容里没有一丝阴影,就好像他们此刻见到了天堂。行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要是平常,这样的眼神会让他们萎缩,可现在,他们显得底气十足。
俞智丽非常耐心地引领着这帮孤儿。她带了不少干粮,她告诉孩子们,今天他们要走很多路,谁乖谁就有东西吃。其实这些孩子都是很听话的。现在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向城南机场进发。
鲁建跟着他们。通向城南机场有一条小路,从这里走可以很快到达。走出陈老先生家门口的那条小巷子,实际上是农田了。小路附近零零星星地坐落着一些农舍,还有池塘和小河。有一大群鸭子在河里游来游去,那是农民养殖的肉鸭。鸭子们大约看到了路上蹒跚的孩子们,发出高亢的叫声。有几个孩子学起了鸭子叫,于是所有的孩子都叫了起来。孩子们因为这叫唤而笑弯了腰。田里有几个耕作的妇女用乡人特有的慈祥的眼神看着这些奇怪孩子。鲁建发现妇人看孩子们的眼神非常像俞智丽,充满了怜悯。
大约到中午的时候,俞智丽和孩子们终于到了飞机场。孩子们一到机场就攀附在机场的铁围栏外,抬头望天。正好有一架飞机冲向天空。孩子们都欢呼起来。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那飞机是圣物。一会儿,又有一架飞机将在机场降落。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发出巨大的声音,声音把他们的耳膜都震聋了。孩子们捂着耳朵,惊声尖叫,好像他们正经历着一场灾难。然后,他们看到飞机对准了跑道。飞机在着地时,摇晃了一下,震动了一下,地上冒出了火星,接着发出了更为巨大的摩擦声。在跑道上滑翔的飞机很威风,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已经过了十二点。俞智丽开始给孩子们分发食物。孩子们一边吃,一边观察着机场里停着的飞机。他们在议论飞机的大小。一个孩子说飞机比他们预想的要小,另一个认为那是离飞机太远,其实飞机有二层楼那么高呢。有些孩子梦想着自己能在天上飞翔,像一只鸟那样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飞来飞去是件多么令人向往的事。俞智丽听着孩子们天真的话语,心里很酸楚。这些一生下来就被抛弃的孩子,虽然有陈老先生这样的好心人照看他们,但陈老先生太穷了,穷得供不起他们上学。他们以后可怎么办呢?
午后,突然下起了雷雨。雨很大,没一会儿,天空白茫茫的,白浪滔天的样子,就好像大海倒挂在了天上,正在向地面哗啦哗啦地倾倒瀑布。俞智丽非常着急,她怕孩子们被雨淋坏了身体,领着孩子们就跑。附近有一个用塑料布搭建的棚子,大约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塑料布已被风吹起,像一面飘扬的旗帜。她让孩子们钻进塑料棚里面,自己拉着塑料布,站在雨中。风很大,像是会把她连同塑料棚一起吹走。
这时,鲁建跑过去帮助她。他拉住了塑料布的另一头。她看到他,脸就红了。她知道他一直跟着她。他真是有耐心,跟了那么远的路,跟到飞机场来了。她发现因为意识到他跟着,她就想表现得更为完美,她对孩子们的态度更耐心,更有牺牲精神了。此刻,他注视着她,她的衣服都淋湿了。她穿着的薄裙把她的胸乳完全地衬了出来,就好像她此刻没有穿衣服一样。他很想伏在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