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起时，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绵绵丝雨扑向洛城，打在青石瓦片上，打在街道行人五彩斑斓的油纸伞上，打在演武场莫青衫的教袍上。
演武场是光明分殿最为空旷的场地，专门用来供学徒们自由练习，场地内有木桩，移动假人等各种设备，修炼起来格外便利。即使现在细雨绵绵，演武场也有不少学徒正勤奋练习。
莫青衫在演武场的一角，顶着绵绵密密的细雨，手握一根木剑，对空挥舞。劈、扫、刺、挑，每一个动作都逐渐成熟，剑锋走刃如心云流水，并非毫无目的，而是将那雨水视作敌人，斩破它的形态。雨水在他周身化作一道道更细的水花，身行剑转之间，那教袍竟没有被淋湿半点。
莫青衫感受到木剑发出的微微鸣响，心道这木剑已经濒临崩坏，不再使力，剑锋回游，一招蛟龙戏水，雨水一分为二，剑头直指身前。
“喂，你小心点行不行？”剑之所指之处有声音传来。
莫青衫微一偏头，见有一个脑袋灵巧地闪避掉自己的剑，后退了几步。
“抱歉，练习地过于专注，没有看到你。你没有受伤吧！”莫青衫收回木剑，上前两步。
那人鼻梁高挺，眉眼端正，器宇轩昂，穿着教袍，留着刺猬头，雪白的脸颊挂着一抹鲜红的伤痕。
莫青衫记得这小子，昨日在那队伍里，便是他在暗地里偷偷说狠话，要让青衫好看。那他今天明明看着莫青衫练剑，还跑过来蹭，碰瓷吗？
“看我脸上能没伤吗？”小子一脸傲慢，“你使剑就不能走点心，这演武场这么多人，你这蹩脚剑法，随随便便不得弄伤几个？”
“一点小伤而已，你不用这么小题大做。”莫青衫不太爱搭理他，偏过头去继续比划。
“小伤？你都快戳瞎我的眼睛了！”那小子抓着莫青衫不放，开始呼唤演武场的其他学徒，“大家都过来看看，这人仗着自己是龙焉长老的弟子，就开始横行霸道，演武场这么大，他却偏偏朝我脸上飞来一剑，岂有此理啊！”
演武场的学徒们如公园里待喂的鲤鱼一般，挤作一团，围了过来。
莫青衫看着他们七嘴八舌，评头论足的模样，简直和二十一世纪的网民一个德行。一人难敌众口，莫青衫没有多去辩解。
“我叫和风，我知道你莫青衫高贵，是长老的弟子，但你今天理应跟我道个歉，若是好好道歉，我就不计较那么多了。”那小子扬起下巴说道。
“我不管你叫什么，是你自己碰上我剑头的，我没必要跟你道歉。”
“大家都看着呢，你今天不道歉，那就是无礼，刻意伤害同级学徒！”
“……”莫青衫默不作声，昨日听这和风说要给自己些颜色瞧瞧，想必今天是有备而来，他在学徒里一呼百应的能力，莫青衫也看在眼里，自己三十多年的经历岂能入他的套。
“你要不道歉也可以，我们摆个擂，切磋一下，你若是能赢，我就此作罢。”
和风提议道，这一提议显然引起了围观学徒的激情，大家七嘴八舌，跟着起哄。莫青衫被收为龙焉长老弟子一事大家都有听说，但是他的真正实力却几乎没有见过，便十分期待这场比武对擂。
原来这小子是想要借着打压自己来抬高身价，莫青衫偏不答应，若是随随便便被人约战，那他自己岂不是丢了身价。
“比武对擂非儿戏，你我不过照面之交，下手没有轻重，这样不好。”
“你放心，我会点到为止，手下留情的。”
话语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一众围观学徒已经手心握汗，只等看着光明分殿新老学徒代表之间的对决。
“你若是有能力保护住自己，我们再开打，今儿个都散了吧。”莫青衫斩钉截铁地答道，同时开始拨开人群，离开演武场。
“切……”
人群里传来嘲讽的声音。
和风想要去拦莫青衫，突然间电闪雷鸣，乌云遮天，电光在黑压压的云层间穿梭，原本绵绵细雨的天空突然转为倾盆大雨，学徒们不再衷心于看热闹，全都一哄而散，各回各的住舍。
和风一人孤立，看着莫青衫雨中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几年前刚进光明神殿的自己，孤高自赏、傲然一世。现如今，和风靠着自己的实力，在学徒中脱颖而出，成为学徒之首，受人尊敬。而如今莫青衫的到来，竟在学徒间激起一层议论风波，人们纷纷讨论着和风与莫青衫之间的实力差距。
这么多年来，能够撼动他地位的人，莫青衫还是第一个。
和风握拳，雨点挥挥洒洒，在他的指缝间汇聚、滴落，心里狠生一计：“人都是有弱点的，你逃得了今天，逃不了明天。”
自这天起，莫青衫更加少去演武场了，他在小山坡和高殿六角亭这些地方独自修炼，时不时的也会带上妹妹莫丁兰。
一个微风清凉，阳光和煦的午后，莫青衫坐在六角亭一角，俯瞰洛城。
没多久，“蹬蹬蹬”的踏步声，莫丁兰一路小跑过来。
“哥哥，对不起，我来晚了！”莫丁兰大喘着气说道。
“丁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莫青衫故作威严地喝道。
“我……我再也不会了。”莫丁兰唯唯诺诺地答道，双手背在身后，自我反省，模样乖巧，让青衫也不忍再呵斥。
但是，第二天。
“对不起，哥哥！我又迟到了。”
第三天。
“对不起，我真的再也不会了！”
莫青衫知道战士的炼体阶段对小女孩来说，是一个非常严苛的训练。女孩子若是有魔法的慧根，那自然是会选择修炼魔法。但莫丁兰既然已经毫无魔力，便只能由青衫来开导她锻炼体格。
光明分殿的集体练习时间，莫青衫又回到了演武场，在这里，光明分殿的弟子们会根据教员分配的小组进行组内对抗，目的是互相切磋学习，互相拔高各自的水平。
莫青衫的对手是一个矮胖的战士，双方互相敬礼，教员老师一个手势，便拉开了双方的切磋战。
这矮胖战士身形圆成一团，冲过来时，青衫竟有些分不清他的手脚在何处，没曾料想这短手短脚的人也有其优点。
莫青衫尽量避开矮胖战士的冲击，随后脚步轻移，只顾闪避，没有多出手，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再场内，而在另外一个场子里，妹妹莫丁兰与一个低阶魔法师的战斗。
莫丁兰神采飞扬，手里双拳生风，脑海里闪现着哥哥莫青衫教给她的一招一式，贴近那低阶法师学徒，以拳相逼，不让她有发挥魔法的余地。
妹妹莫丁兰采取的打法十分正确有效，莫青衫看着心里感到自豪，并默默为她点了个赞。
正分神间，矮胖战士一记虎啸拳打来，青衫只觉身前如一头猛虎扑来，连连后退，脚下腾转，一个侧身翻，这才躲避开去。
再看向莫丁兰时，已经被低阶法师学徒制服，那低阶法师学徒似乎已经学会了一点防御之法，转守为攻，一个水泡，将莫丁兰包裹在里面，在空中缓缓移动，正要将她送出场外。
莫丁兰在那水泡里，手脚被困水中，无法自如地活动，距离水泡边界又很远，根本无法脱身。
眼看着就要被送出场外，莫丁兰突然发现，这低阶法师学徒控制水泡时专心致志，水泡依然移动缓慢，看来这水泡的移动耗费了法师大量的精力。
莫丁兰灵机一动，摘下头顶的发簪，放在右手拇指与中指之间，使劲儿一弹，这发簪如飞镖利器一般射向那低阶法师学徒。
那低阶法师学徒正专心致志地移动水泡，突见一暗器袭来，下意识地闪避开去，脸颊上划出一道伤口。
那水泡在这时破裂开来，莫丁兰单脚着地，没等站稳，已经是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先是一个扫腿，站起接一升龙拳，法师被这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场外，宣告败北。
莫丁兰的第一次胜利，开心地像朵花，朝着莫青衫单闭一眼，比划出V字形胜利手势，俏皮可爱。
莫青衫看到妹妹莫丁兰的胜出，心里得意，也开始专心对付矮胖战士，可这矮胖战士的速度并不简单，虎啸拳似雨点般砸来，莫青衫清晰地感觉到，即使这虎啸拳打不到他，也能打出伤害到他的身上，于是一个闪身拉开距离。
“我道这龙焉长老首席弟子多有能耐，看样子都不如他妹妹厉害。”一道尖刻的声音在场外响起。
青衫寻那人群里一看，和风早已完成了自己的对战比试，悄悄到边上观看。
“你刚说，不如我妹妹厉害是什么意思？”莫青衫瞪着和风问道。
“字面意思。”和风仰着脸大笑道。
“你欺负她了？”莫青衫在比试场地里第一次捏起了拳头，刚才与矮胖战士的周旋中，甚至都没有握拳。
“你不跟我道歉，她帮你道歉罢了，只是多付出些代价。”
莫青衫回忆起这些天妹妹丁兰训练时的种种异常，迟到、无名伤口、身体虚弱。
忍住，莫青衫，忍住。但是他的手里早已青筋暴起。
矮胖战士的虎啸拳如雨点般袭来，他若运起浑身剑气，本可以一拳就打退回去。
这和风还在看呢，这一拳就留给他吧！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青衫不愿意在光明神殿多惹麻烦，但是这仇还是要记的。
虎啸拳迎面而来，莫青衫只是用手臂阻挡，但连连后退之势难以缓解，最终以被矮胖战士的拳头退出界线而判负。
“莫青衫名不副实啊，这擂台战怕也是不敢接咯！”和风大笑一声，摇着翩翩衣袖，转身而去，心里暗自确信，莫青衫这样的实力连一个低阶战士都不能敌，逮到机会自己定能花式教训他一番。
高殿六角亭里，龙焉长老远远地看着演武场，虽说演武场上的孩童们只有指头般大小，但他依然看得十分清楚。
莫青衫，你怎会输在一场小小比试上？
但那练武场内，所有人都以为莫青衫的实力不过如此时，莫青衫高扬起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并不在意的走向妹妹莫丁兰，两人挽着手姗姗离去。
莫青衫心里却十分爽快，今天埋下的种子，今后定要结下果子。越是被人看不起，越是坑的凶。十来岁的小屁孩跟我玩心眼，不把你坑出血我就算白活了三十几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