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日的行程却变得有些不同了,以往也会有错过驿站的时候,露宿野外的时候,颜凌总会搭几个帐篷,我的帐篷在中间,有时候赶路急我就歇在马车里。
这几日似乎很急,每每都是赶路到半夜,我几乎都是歇在马车里,颜凌和那些侍卫都会将我的马车围在中间。
因为赶路急我都是倒头就睡,有一天夜里我忽然惊醒,听见外面有人在轻声说话,断断续续的传到我的耳朵里。
“你说那天在客栈里看见那个真的是鬼啊?”
“是真的吧我可都看见了没有脚,人不都说鬼都没有脚,而且那烛火都是绿的,那还有假。你说呢,牛大。”
“我不知道,我当时晕过去了,什么也没看见。”一个憨厚的声音说着。
“哎呦,你小声点要是被将军听见了我们私底下议论,只怕不到都灵咱们就都得滚蛋,将军可是下了死命令不让谈论那天晚上的事情的。”
“你说将军为何要这样?难道真的如传闻所说的公主是个妖孽?”
“那肯定有问题啊,你见都灵城里哪个女子像公主一样的,哎,怎么说呢,可能是自小没个管教的,一点大家之女的模样都没有。”
“是啊,没见过比她行为还要粗鲁的女子,不过要是整日与鬼怪厮混也难免的,你没见那天公主什么那个家仆,露了半个脸出来,真吓人啊。”
“是啊是啊,听说铁娃被扑了。”
“真的,那他还。”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楚。
“所以啊,我说几位咱们跟那些颜家军不一样,咱们是来凑人头的,关键时候还得自己照顾自己,我听说颜家军里面也有几个对公主很是不满,大家都怀疑这个是不是正主儿,但是颜将军却很笃定。”
“听说国母就会法术,后来因为咒害国君被下了大狱。”
“那可真是,不过这些事情就不要乱说了毕竟国君下令了,不允许谈论,都长个心眼儿离那个什么狗屁公主远点,也别想得挤破头往颜家军里凑了,万一,连个全尸都没有,你想想十几年前那场浩劫颜家活下来几个人,要不是颜家威名在外恐怕将军这一支也完蛋,所以伴君如伴虎。”
我的母亲因为咒害父亲被抓了?我有些愣怔,玄青子总说我母亲被感情冲昏的头脑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怎么可能是他们嘴里说的那样。
我起身想出去质问他们,睡在我怀里的玄青子却伸出爪子打了我一拳,闷声闷气的说:“不要理会他们,你的母亲除了有些傻其余都很好,我们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何苦跟他们计较。”
是啊,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但是我跟颜凌呢,难道也不是一路人,所以走不下去?
“颜凌那里,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赶紧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玄青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继续打呼噜。
我侧身躺下脑子里一直回响那些人的话,朦朦胧胧之间玄青子端着大脸凝视了我一会儿,我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放缓,过了一会儿他一跃身子跳出了马车。
我抬手想画符跟着玄青子,后一想,他要查看我一番才出去想来不想让我知道他去干什么,此时一定很是警惕,说来玄青子还是很谨慎的。我施施然的放弃,努力的听四周的动静,四周却静悄悄的。
天亮的时候玄青子回来了,他蹲坐在那里似乎在想事情,我起身推了推他,他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用舌头舔着爪子洗脸,一边问我:“鸠呢?”
“昨天晚上出去就没回来。”
玄青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外面却喧哗起来,有人惊恐的尖叫起来,颜凌威严的声音也响了,“都不要慌,列队站好。”
一下子外面恢复了平静只听见靴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我撩帘而出,看见将士已经分列两队站好,有些人脸上很木讷直直的看着前方,有些人满脸惊恐看见我出来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我跳下马车,顺着颜凌的眼神望过去,我们歇息的地方是一个地势略高的土坡,此时土坡的四周散落着几具尸体,面目狰狞嘴巴张的大大,死前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远远地传来一股屎臭味。
我正要过去查看,颜凌拦住了我他冲我摇摇头,然后一个人颓然的跪坐地上,我看过去似乎是那个厨子,颜凌此次出来带了一个厨子,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他们,他们昨天违令了,他们。”后面的话再也说出了,他两目含泪匍匐在地上不停的颤抖,似乎他的害怕传染了周的几个人,有几个人也跪倒在地上。
颜凌略一思忖,别过脸去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将这几个人掩埋了,我们继续上路。”他在用决绝的背影告诉所有人,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有个高大的将士抱拳愤然的说:“将军,就这样算了?”
“我说了上路。”颜凌侧脸看着那个人,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持,语气也冰冷起来。
“我们颜家军所追随的将军不是这样视自己的将士的性命于不顾,甚至不弄明白他们为何而死。”
“我们出都灵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们,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接公主回来,其余的都不重要。”颜凌淡淡的说,挥了挥手,有四个人迅速的去处理那几具尸体了。
我看见玄青子踱着步子,双眼阴寒的看着这些将士,那种压抑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想出声叫他,却被鸠制止了,不知何时他回来了。
他挥了挥道袍的衣袖上前问:“这些人是我杀的,”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鸠,他丝毫不为之所动,继续道:“也可以说让我吓死的。”瞬时间周围的气氛肃穆起来,似乎一触即发。
我惊讶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依旧冷冷旁观的玄青子,我有些茫然,更多的是震惊,鸠不是个乱杀无辜的人,我正要开口问他,鸠已经背手而立继续说:“我的主人是云烟,谁也不能伤害她,要是动她一根头发先从我的尸体踏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直直的看着颜凌。
“鸠一定是有原因的,鸠不是乱杀无辜的人。”我挡在了鸠的面前,可是这样一来我就站到了颜凌的对立面,我有些后悔不该这样,但是我相信鸠,他不会做一丁点让我受伤的事情。
“那好,你告诉大家为何要吓死这几个人。”颜凌已经抬手握住了腰间的剑,似乎随时准备拔剑,他眼里的杀意也跃然而出。
我知道他伤不了鸠,但是鸠也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而且可能生前因为修道鸠隐忍多时,现在的他不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他不高兴是会砍人的。
“鸠。”我抱住鸠的胳膊,渴求的看着他,我不想他们发生冲突,鸠低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说:“这些人不是真心追随你的,此去路途遥远,危险四伏,我不能让你受任何苦,所以我吓死了他们。”
“此话怎说?”那个高大的将士开口问。
鸠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揽到一边,沉默的看着颜凌,颜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的将士,问:“可有人知道死的这几个人这几日做过什么?”
那个厨子立刻跪着上前支支吾吾的说:“他们背地里议论过公主,都说的是将军禁止我们说的话。”
原来昨天夜里说话的人是他们!这个厨子之所以没有事一定只是在一边听着!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鸠,就因为说了几句话!
“鸠,你怎么。”
不待我说完,鸠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我虽然没有什么证据,这几个人有问题,客栈里的那个地缚灵是被人从别的地方挪过来的。”
能挪一个地缚灵过来,这人的法力得有多强。
“你们虽然不一定相信我的话,但是你们记不记得失踪那几个人,是不是他们。”似乎一语惊醒梦中人,颜凌一副恍然的样子看着地上的那几个人,他上前挑动一个人的身子左右看了看,沉思了一会儿。
“不必掩埋了,赶快上马。”他说完利索的转身亲自去套了马车,随着他的动作其余的人都开始行动起来,有的牵马有的掩埋火堆有的收拾地上的行囊。
那个高大的将士深深的看了鸠一样,有些不服气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片刻过后我们已经上路了,我画了一个符出去找小蛮,小蛮很奇怪,平日里她都会一声不吭的跟在我身边,自从上路以来她时不时会消失,有时候会带回来一些瓜果,这样想来也倒不奇怪了。
我在马车里胡乱的吃了点东西,一直到中午都没有休息,日头西斜的时候,颜凌才在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停了下来,人不累马都累了,我坐在马车里想,这马车行动很慢,快了很颠簸,慢了就会拖累行程。如果我会骑马,那速度就快了。
我跟颜凌说明心意,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低头思量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不行。那样子似乎觉得我不行,虽然我粗俗但是我却不是个笨拙的人。我有气闷的坐在一边,一个侍卫送来吃的东西,还是那些干巴巴的白面饼子,我心里的怒火更大了,我伸手丢掉了那些干粮,颜凌远远看见脸上披着好几层寒霜向我走来。
“公主为什么丢掉这些干粮?”
“因为我不高兴!”
“你为什么不高兴。”颜凌似乎最近对我没有那么毕恭毕敬百般照顾了,就像有几次我嫌太阳大躲在马车里不出来,他却不吱一声就进来给我送吃食,还有几次我下马车的时候,他都固执的伸手来扶我,虽然举动没有亲昵,却让人感觉很奇怪,而此时以往一说话就微微翘起来的嘴唇也抿的紧紧的。
“因为我要骑马你不允许。”我抓起地上的杂草扔到他的身上。
“那你就扔掉这些吃的?”他的声音如一声钟响在我耳边炸响了,我看着地上的白面饼子吞咽了一口口水,紧接着我被颜凌拎着领子拽到刚刚送吃的那个侍卫跟前,“你看看大家都吃的是什么,都是野菜窝窝头,把白面饼都给你吃了,你还在浪费。”
我低头看见了那个侍卫手里的东西,我也看见颜凌被气红的耳朵。他像是扔一块破抹布一样丢下我就扭头走了,那些侍卫也起身远远的躲开了。鸠用法力显出真身,捡起被我丢掉的饼,吹去尘土放到我的手里,我此时哪有心情吃,想起颜凌刚刚的话脸上辣辣的,似乎是我理亏了。
“你把这些吃的给他们吧。”鸠点点头起身走向颜凌,小蛮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桃,水灵灵的看起来很好吃,我摇摇头,实在不想吃而且大家都没吃就我一个人吃怎么行。小蛮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从怀里又拿出几个放到我跟前。我心里明白浪费粮食确实是我不对,我用裙子篼起那些桃子走到颜凌身边。
“这些桃子是小蛮摘来的,大家一起吃。”我偷看了一眼颜凌紧绷的侧脸,把桃子放到地上转身想走的时候,一个侍卫说:“谁要吃你们这些邪术弄来的东西。”
他捡起地上的桃子丢到鸠的身上,鸠没有躲闪,任由桃子砸到自己的身上。我怒火中烧大声呵斥那个人“不许打他。”
那人对我很是恭敬却没有好脸色给鸠,他诚惶诚恐的给我行礼,却对鸠嘟囔道:“好好的公主都被你们这些邪祟给迷惑了,国君就应该派一个驱魔师与我们一同前来,收服了你们这些杂碎才是正经。”
“你们不要一口一个邪祟,我的这些式神都是好人。”
“妖魔鬼怪就是妖魔鬼怪,哪里有好坏之分,况且鬼神之道我们又不精通,说什么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那个高大的将士沉声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我。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颜凌起身做了一个禁言的动作,那些将士都沉默的低下了头,我看看四周有的人木讷的吃着窝窝头,有的人不吃东西虽然不说话但是满脸忿然,有的人似乎想躲开这是非之地,身子不断往后缩。
“你们是不是还很在意今日早上的事情。”我环视着四周,我的话一说出口那些忿然的人都抬头看着我,满眼的不满似乎在等我给出个说法,那些木讷的也看了过来,我点点头说:“好,我告诉你们,我相信鸠,他几次救我于生死之间,我相信他的判断。”
“你相信他是公主的事情,可是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我们一路护送你,却落得个随时被杀的下场,我们不服。”
“闭嘴。”颜凌威严的声音响起,他环视四周,那个高大的将士却像是卯足了劲跟他作对,梗着脖子说:“将军我就是不服。”随着他的话有几个人也站了起来说:“我们也不服。”
所有的人都起身,沉默的看着我,似乎我是个异类一般被他们对立,不过我确实跟他们不一样,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看了看颜凌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们相信那几个人是有问题的,谢谢你们一路的护送,我们就此别过吧。”我此时心里一味的觉得没落和伤心,我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看见我脸上的泪水。
我疾步走出很远,心情才略略平静了一些,举目四望已经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一片林子的边上,林子估计不大,远远地能看见林子边缘透过来的光,我靠着一棵树坐下来休息,鸠一直沉默的跟在我的身边,他也坐下来给我揉腿,我看着他仔细的给我揉着腿,似乎我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东西需要他细致呵护一般。
“你怎么看出来那几个人有问题的?”我虽然在赌气但是我却也在回想之前的事情,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鸠停下手里的动作说:“你跟我说过,你在燕次城的时候,只要一出城就会被发现,我一直在你身边观察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没有傀儡没有妖怪,所以我在想一定有人在用我们不知道的法器控制着你,所以出城的时候我特别留心。那个客栈我提前去过,我们路过那里只有那里可以歇脚,但是我去的时候那里还没有地缚灵,那个小二却说他们店每一个从这个门口进来的客人都会冻得一哆嗦,所以才叫清凉店。我就怀疑那个店小二,就暗中观察那个,也没发现什么就是发现那个店小二曾近给那几个人送过茶水,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他们是店小二唯一接触过的人。而且这几个人这几日行为反常,总是在背地里说道你的事情。”他看了我一眼含糊的带过继续说:“所以我觉得这几个人绝对有问题,我们能出了燕次城说明那个人事允许我们出城的,却使出一些龌龊手段离间我们与颜将军,可能他想让我们分开。”
所以我这样贸贸然出来正中他的下怀了!
我难道干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我怔怔的看着鸠,喃喃的说:“所以我们跟颜凌分开这么久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鸠抿着嘴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看了不远处一眼说:“我们没有跟他分开。”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远远地看见颜凌站在那里,似乎也在望着我,我立刻起身想看清楚一点,却只能看见颜凌笔直的轮廓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快走了几步,心砰砰的乱跳着,我略一停顿,颜凌也快步的跑了起来,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该转身离开,方才的那番景象还落在我的脑子里让我心里空荡荡的一点都不踏实。
颜凌几步走到我身边,他深深的望着我,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沉默,我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这是颜凌给我买的,十分合脚。我身上的衣服也是他买的,虽然颜色素净却柔软舒服。我想着想着,不由得抬眼看他,他正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见我抬眼,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无声的静静地落在我身上。
那一刹那,再多的委屈都轻若鸿毛,他一直都在我身后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