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怀南走出王府,人少一点的时候我将那女子放了出来,那女子说:“谢谢两位搭救。”
我摇摇头说:“客气什么,我生来就有点法力,本来就应该驱魔降妖匡扶正道的,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我从不想别人能领我的情或者对我感恩戴德。
“虽是仙子本分,但与我却是大恩大德,兰儿记下了有朝一日还有缘再见我一定会报恩的。”那兰儿礼数颇多向我行着礼。
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怀南拉住我他向那兰儿行礼说:“不知夫人认为我投奔于王爷麾下可否?”
我没有想到怀南会这样说,我怔怔的看着他,他要从军?他要去打仗?他要离开这里?
我心如打鼓般的看着他,我不解着,我疑惑着,现在我们生活无忧,说不得富足却也安乐,他为何想要这样出人头地。
还在我思索的时候那兰儿微微一福说:“王爷既有识人之能也有容人之量,此时正是保家卫国的时候。”她这样说着,怀南似乎胸有成竹一般的点点头继而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们回去。”
我却从他怀里出来,怀南诧异的看着我,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心下很是不踏实我想告诉他,我不想让他从军,可是他心里装着家国,他坚信着自己会有出息,他坚信自己不是池中之物。
“怀南你自己回去吧,我回家给大娘报信。”我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城外走,我的身后传来怀南的声音,只是我此时什么都不想听,我念着咒语,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出了城,怀南被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兰儿虚悬我身侧轻声说:“你的郎君啊,所谋甚大。”
“所谋甚大?”他在谋什么?我想不到,我怏怏的看着城外流民,他们知道这里也要打仗了,他们也要走,寻找下一个没有战祸的城市。
“是啊,他志在远方不在我们这些女子身上,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给他们的仕途让步。”兰儿淡淡的说着,轻轻地叹着。
我领着兰儿回到家里,怀南的娘亲远远望见我问我怀南在哪,我轻声说在王爷府,大娘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问我吃过饭没有,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出趟门,过几天就回来。”
说完我带着兰儿离开了村庄,我记得跟怀南从昆仑来的时候这附近有一个寺庙香火好似很旺,想来这兰儿身上的戾气也只能靠诵经念佛才能化去,我自然是不会念经的,所以趁着怀南没有回来,我也得赶紧找个地方好好想想。
走了半天的路程,兰儿忽然说:“仙子是在想那小哥的事情?”
我点点头,怀南要从军的决定开始如五雷轰顶一般炸的我脑子一片空白,但是时间长了却也觉得他这样做没什么不妥的,人生在世总是要有所谋有所图的。
前世的颜凌比怀南还要年幼的时候就背上了骁勇善战的威名,他战功赫赫才能在国君被刺之后推上王位,才能平复战乱才能迎来一时间的太平盛世,才能将我放在桃园,没有任何人敢打我的主意。
是啊,人活着就该有所图的,那我所图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在我眼里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跟我无甚关系,我只是沉淀在儿女情长中不能自拔。
“我们阻不了他们的决定的,我们或可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呢。”兰儿轻声说着,似乎万分悲苦,似乎万分悔恨,似乎也有着同情也有着自嘲。
“夫人,你想来也是很苦的吧。”
兰儿莞尔一笑说,“我寒微之时也苦过,富贵的时候也享过福,说来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吧?”她像是在自问,我看着她已经愁容满脸,想着人死的时候总难免会回想往事,所以人在经历了死亡之后总能看开一些事放开一些事。
“既然夫人回想往事不如说来听听,这路上也苦闷。”
她定定的看着我想了一下说,“是啊,不过我见仙子双眼清澈肯定不喜我这妇人活法,你是世间最洒脱的人了。”
我摇摇头,我一点都不洒脱我才是这世间被情累得最惨的人。
悠悠的古道上飘着兰儿清清脆脆的声音,正如世人所说的那样她是个大家族中庶出的姑娘,从小就胆小着懦弱着,小心翼翼的计划着、算计着走着每一步。在深宅大院里她见了太多的悲剧见过了太多世态炎凉,所以她走的很小心,她见了当年还一事无成的镇北王便认定了他,她穷尽所能嫁给他,帮他一步一步的有了盛名有了威望,国君不得不封他做镇北王。我仿佛能看见这个女子那一步一步的艰辛,一步一步的纠结,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
我两世为人,第一世我是个孤女陪伴我是长长久久的孤寂,我不知道深宅大院的种种。第二世的时候李夫人将我视为掌上明珠,她是深闺妇人,常常跟我说她要给我寻一个寒门子弟,只娶我一人为妻,还要为我仔细挑选陪房,让我一世都活的幸福美满,她那样说的也那样做的,所以从小我喜欢怎么样就怎样,我不曾在那种大宅中斗过委屈过。
后来我进了宫,颜凌将我护在人外,那院子里最多的是护卫少的是自由,颜凌给了我一处避风的港湾。
我听着她诉说这从前的种种,她几度痛哭失声,那个她一见倾心的人将他拱手相送的时候她一定是不甘的,怨恨的,所以她才会说,我亡是全了情,我不见是全了自己。
她不跟我一样,她是一个世事中挣扎的女子,她只有一世的记忆,一世的恩情。她到死了还是放不开,因为放开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女子在世本该自爱自强的,若是一开始就为了一个男人妥协那到了最后只能永远妥协,我当时也是知道的,只是我爱他已经胜过了爱我自己。”兰儿拭着眼泪,似乎是被她的所动我也落泪了,我也为了颜凌妥协过,我离开燕次是不得已那我后进宫却是心甘情愿的。是啊,一旦妥协了就得步步妥协。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轻声安慰道:“夫人,不要伤心难过,你的事情凡人是没有办法,可是我有,只是?”我看看她不免心里一揪,我在她的诉说中也听到了她的倔强和痴情,如果这个办法一出,她若是跟我一样被情搅的世世不得安宁该怎么办。
她见我这样说胡乱的擦着眼泪说:“仙子但说无妨,这办法用不用全在我的选择,我自不会怨怼仙子。”
“只是这个办法也不算是好办法,上一世我遇到过一个人,他将我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看顾着,他故去的时候怕我在世上孤单,将他所有的记忆都封印在玄青子身上,为的是他投胎转世又遇到我们的时候他想起前世种种,继续爱护我。想来那封印之法我找一找是能找到的。”我想起了渊薮和秦渊,我想起了昔日在西阳城初见秦渊的时候,想来他是在那时候记起我的,他还跟我说他将来要作个大将军。曾今的我有那么多人爱着。
“那人后来可遇到你了?”
“遇到了,那办法好是好,只是也有禁忌,活着的时候不能相认,一旦相认了那些记忆就消散了,即便他记得你,你也不会记得他了。”
“是吗,这样说来我将我的记忆全都留在王爷身上,我即便投胎转世了只要还能遇到他,我就能想起前世来,我们就能。”说着她的双眼明亮无比,她目光动了动继续问:“如果我们遇到的时候正是他弥留之际该如何?”
“我们修仙之人从不在乎人处于人生哪个时段,我猜想最先能想到此法的人也是留了几分给天意,如果世事都在意愿之中,何苦这么多人来修仙修道追求永生长存。”我有所感,缓缓地说着。
“还请仙子助我,既然我的记忆封印我也是记得仙子的恩德的,想来再活一次我也能活的明白些,也想办法报答仙子的大恩大德。”她款款的说着优雅淡然的向我一跪。
我想着看来她还是难以舍下,她也还是意难平,她经历了生死也还是看不开这情。
这事儿对于我来说也不难,虽然我找不到这个古法,但是我有夙孚,他活了万年不止,他手下的大将更是神通广大这样一个古法在他那里不是什么难事。难得就是我该怎么向他开口,我自从出来一句话都没有带给他。
我想到这里便打算不再想了,先去那庙里给她化化戾气,再想这事不迟。说来这事情真是经不住念叨,在我上山求法不得,大闹了那个寺院之后的第五天,居然有一只青羽祥鸟从昆仑来了。
我看着那只祥鸟盘旋良久之后落在寺院里面,寺院里的众僧人齐齐跪拜,我扯过那祥鸟看了半天,在祥鸟挣扎几欲离开的时候终于在那鸟的爪子上找到了一张布帛。
布帛上有我想要的古法,还有夙孚的字迹:日日思卿不见卿,现下投卿所想,念卿早归。不是一直叫我心肝儿吗,怎么叫起卿了?
我看着布帛哈哈一笑,吓得那些僧人抱头鼠窜后我一脚将那祥鸟踢下山,竟然相隔这么远还能知道我的消息,看来他的本事也是通天了。
这样想着我将那古法牢牢记住,或许是见了那青羽祥鸟我都敢随便踢打,那些僧人念起经来更卖力,那经堂里一日三班倒,也就用了十来天那兰儿身上的戾气已经化开。
那主持颤颤巍巍的叫着仙子将我们一路送下山,兰儿没有了周身的戾气能投个好人家,她似乎也有些高兴,她欢笑着飘荡在我身边拍着手说:“想不到啊,我这辈子都没有资格来这皇家寺院烧上一炷香,今日跟着仙子也受了这般待遇,真是值了。”
“哼,什么破寺院,比起昆仑可差远了。”说起来昆仑现在一片破败,纵然是当年仙家鼎盛的时候也不及这寺庙繁华,想来世人眼里的清净地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世俗,而真正如昆仑一样的仙地才是至真至纯之地。
兰儿看着我莞尔一笑说:“仙子本就不该是尘世中的俗人,何苦在此久久徘徊呢?男人我们是抓不住的不如早早步上仙道。”
她似乎在劝慰我走我该走的道,可是什么才是我该走的道了?继续修仙得道吗?这九天之上还有我没受的天谴呢,我不是个诚心修道的人,也不是福泽深厚以至能纳入天道的人。
“我还有那天谴没受呢,修道成仙不是我的正道,况且这世间真有神仙吗?不要被那些谣言所骗,我所听所见的不过都像我一样因种种缘由而有几分修为的闲散人而已。”我说着引着她继续赶路。
料理了兰儿的事情之后,兰儿投胎转世了,也不知道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家,这些事情我也算不到。
我回来的时候正是清晨,怀南正在蹲在村口等了,他手里还揣着几个嫩嫩的水萝卜,看见我回来,他站起来默默地看着我,眼里全都是战战兢兢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