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母亲来说,儿子就是她的所有。三年多没见,再次捧起儿子的小脸,张兰心中五味杂陈。
闲不住的张兰第二天便开始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北京,一切还处在起步阶段,从国外回来增长了见识的张兰,一边寻找一边苦恼,因为那时候的北京实在没有什么成熟的创业项目。
似乎上天早在冥冥中为她安排好了道路。国外餐馆的打工已经让她耳濡目染了国际时尚餐厅的氛围,而小时候“苦孩子”的经历也在此时派上用场。童年时随父母下放干校,放牛、插秧、做饭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灵机一动,“两万美金也干不了别的,不如就开家餐馆吧”。
于是,便有了后来赫赫有名的“阿兰酒家”。从此张兰便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渐渐爱上了这个行业,并把它当成自己的事业。
阿兰酒家一开始是张兰掌厨,她还兼任跑堂、掌柜、开票、采购,什么都做。那时有个朋友要张兰做好思想准备,说干上餐饮后女人会变得很丑,因为柴米油盐酱醋茶,事事要操心,而且离油烟很近,是个很辛苦的活儿。
竹墙上挂着我和弟弟的画——傣族的草裙舞,半裸体的傣家女人特别美,浑身棕色的皮肤,丰满而且健康,吸引了好多人来看——我和弟弟亲手画的
鲁豫:你回到北京应该是1991年了。那时候商业什么的开始活跃了?
张兰:下飞机的第二天我骑了一辆二八车,围着一条红纱巾,漫无目的地找投资项目。那时候刮着西北风,风沙特别大,怎么办呢?上哪投资呢?钱花不出去。那时候我开始想开个餐厅,就想找个门脸儿房,转了一周有天忽然转到东四那条路上,发现了一张大白纸上打着广告:粮店出租。那是东城粮食局的店,刚刚改革开放,粮食局老赔钱,便想承包给私人。很快我把它盘了下来,大概有102平米,我在里面摆了22张桌子,当时花了十三万。室内投资最贵的是一台5匹的空调,花了五万。那时候餐馆普遍都没空调,夏天人们都光着膀子吃饭,我不想做这种档次的餐馆,我想做高端一点的。于是便在玻璃上写上,“冷气开放”。人们来了一看,有冷气就不光膀子了。阿兰酒家的装修很有特色,外墙边都是竹子,整个儿是一个竹屋。那时候北京没有卖竹子的,我专程坐火车到四川的郫县,砍得13米一根的大竹子,那时候便宜,也就花了三千块钱,回来之后削皮、编花,像壁纸一样贴在墙上,特别漂亮。竹墙上挂着我和弟弟的画——傣族的草裙舞,半裸体的傣家女人特别美,浑身棕色的皮肤,丰满而且健康,吸引了好多人来看——我和弟弟亲手画的。
对美有执著追求的张兰,深谙都市白领是时尚的制造者与追随者,从阿兰酒家到后来的俏江南,张兰一直秉持这样的理念:美其食必先美其器。“器”在张兰这里,不仅指施华洛奇水晶吊灯,还包括高雅、幽静的就餐环境。
所以,从阿兰酒家开始隐约显现的就餐“概念”,在后来的LAN CLUB中发挥到了极致。“对于每一家店的装修,我是不惜代价的。”张兰如是说。
鲁豫:那时候就等于像做LAN CLUB一样的,你自己有想法,然后设计。收费应该算比较高的了吧?
张兰:对,那个时候算是贵的了,宴请的都是公家的,一天流水最多的时候四千多,已经很厉害了。后来开阿兰花园鱼翅海鲜大酒楼的时候,为了拉帮客人来,跟他们去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差不多喝了一斤。做生意,每桌都得去敬,要不然他们就喊“不给面子,叫你老板来”,以后客人就不会再来了。我就像阿庆嫂一样,“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那时候在亚运村阿兰花园鱼翅海鲜大酒楼那块儿还有夜总会,吃完了,客人可以去夜总会。他们吃完了说去夜总会,我说好。为了把客人拉到我那儿消费,我开着个捷达晕晕乎乎的,走到鼓楼那里,遇到了个警察截我,“噌”我就闯过去了,那次太悬了。把他们安排好了回来,人家说“你香港一个大哥来了”,他也是常客,喜欢喝红酒。于是我刚喝完白的,又喝了两瓶长城干红,完了就住院了。那时候我觉得特委屈。
1997年底,海鲜大酒楼日营业额已经达到五十多万元。这时,一向敢说敢干的张兰忽然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中:是继续赚钱还是做一个品牌出来?一番思索之后,张兰做出了一个在别人看来疯狂的举动:六千多万元将海鲜大酒楼卖了出去。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对人生有着更高远的梦想企图。
张兰要打造一个中国品牌,她选择了一个至高的起点:要让全球的商务人士在最快的时间之内了解中国的饮食文化。
2000年,俏江南第一家店在北京朝阳区国贸开张。“俏江南”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出自中国古典诗词,“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而在环境上,俏江南为顾客提供了“不是江南胜似江南”的幽雅环境。它把水乡的柔媚、西南的热情和北国的雄浑有机结合在一起,既优雅又时尚,既古典又现代,既传统又创新,完美融合了东西文化,洋溢着和谐的艺术气息。
之后,俏江南一路发展势头良好。过五关、斩六将,很快成为中国最具发展潜力的国际餐饮服务管理公司之一,并引领着中华美食文化走向国际市场。
我对儿子特别严厉,一定要他考全班前三名,考不好我就痛打他。他现在拿我当姐姐一样,什么事儿都跟我说
张兰一直跟儿子住在一起。儿子汪小菲很早就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了,以前张兰跟儿子住平房,冬天要生炉子,小菲每天晚上把三块煤垒起来,都烧得红红旺旺的才敢上床睡觉。之后张兰在国外打工,她们母子聚少离多。张兰回国之后没过多久,儿子到法国留学,两人又分隔两地。
对儿子,张兰的期望特别高。为了磨炼这块玉,张兰每个月寄给他二百法郎(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五百元),仅够他的日常支出。其余的费用小菲得自己打工挣。
小菲最苦的一段是从摩纳哥到巴黎的时候,没房子、没朋友、没钱,提着三个大箱子,也没钱打车,找一家小酒店住下,八十块钱一晚上,房子还漏水,醒来还要跑学校找房子。“那时候他总跟我说自己一点儿都不苦,起码没有生存压力。”如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张兰提起儿子总有股骄傲劲儿。
鲁豫:你儿子小时候,你是那种特别严厉的妈妈还是挺纵容他的妈妈?张兰:我对儿子特别严厉,一定要他考全班前三名,考不好我就痛打他。我小时候学习没压力,但我一直名列前茅,从上学那一天,老师就拿我写的字给同学看,所以我对儿子要求特别严格,后来有一次我突然反省了。他上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回来跟我说,今天老师宣布成绩了,“马超,第一名,周思静,第二名,”他听着直心跳,只想完了,完了。一会儿,老师念道“汪小菲”,他一下就晕了,一下就溜桌子底下去了,因为要是考第四就得挨打了。天呐,我突然就觉得,哎呀,给孩子压力太大了,在此之前我曾经指着一棵树对他说,如果考不了前三名,就把他吊起来打。
鲁豫:那你儿子长大以后和你是什么样的母子关系?什么事儿都跟你说吗?
张兰:他拿我当姐姐一样,什么事儿都跟我说,而且是无话不说,没完没了的,有时候我都烦。
鲁豫:他多大出国的?
张兰:不到15岁。
鲁豫:干吗那么小就把他送走呢?
张兰:当时在加拿大,如果我留下来,孩子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那样的心态不是特别健康,所以我想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儿子堂堂正正地送出去。我比较喜欢欧洲文化,欧洲比较绅士一些,所以把他送到了法国。你看他现在,接人待物上都比较绅士。在法国那么多年,他也吃了挺多苦,我一个月就给他汇二百法郎,剩下的他自己打工赚。他到法国第三年的时候我去看他,他特开心的跟我说,咱们俩坐地铁嘛。我们坐完地铁他跟我去逛小店,他说,“哎呀,妈,我终于见到太阳了,每天披星戴月,都在地铁里头,钻上来就进教室了,晚上钻出来就去干活了”。后来慢慢给他钱多了,偶尔过年过节的时候还多汇二百块钱。那次法国之旅让我觉得很欣慰,他心理非常健康,也非常善良,而且还挺有智慧、挺有教养。
我现在生活特别幸福,我有一个男朋友,他是个艺术家,长得很帅,而且智慧、风趣、简单、单纯
现在的张兰,生活特别幸福,家庭也很稳定,更不用为金钱所苦,于是她开始更加注意自己从小就喜欢的艺术。“好的企业家也可以是个艺术家。”“在艺术的天地里,你是一个不受客观条件拘束的人,可以自由地畅想。”
张兰的朋友中,企业家和艺术家三七开。她的画家朋友特别多,朋友的画展张兰一定会去,刘小东巨幅油画《三峡新移民》在北京保利2006年秋拍会上以二千二百万元成交,创下了中国当代艺术品的拍卖新纪录,最终举牌的就是张兰。
“我是幸运的,赶上了一个好的时代,推着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鲁豫:你现在的生活是什么状态?
张兰:我现在生活特别幸福。我有一个男朋友,他是个艺术家,长得很帅,而且智慧、风趣、简单、单纯。我们在一起顺其自然,他很有才,还得过中央电视台的大奖。有一次我们在一起玩儿,他给我唱爵士,唱得特别棒。他年龄比我小。
鲁豫:我喜欢姐弟恋。他跟你儿子相处得好吗?
张兰:特别好,小菲特别通情达理,他从来不干涉我们俩,特别懂事。
鲁豫:那真好,你准备再结婚吗?
张兰:现在还没考虑这事儿,因为企业要上市,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我觉得结不结婚不太重要,一张纸不能代表什么。他是个艺术家,观念比较新,两个人在一起能交流、沟通,能互相牵挂,能在生活和工作上给予支持,这才是最重要的。
鲁豫:你喜欢逛街、买衣服什么的吗?
张兰:嗯,在国内不逛,在国内想不起来逛,也没时间逛。我是那种特急的人,一坐到办公室里或者一进店里,心里就踏实了。前段时间去法国开会,跟洪晃她们一起玩得特开心,之后洪晃做客《锵锵三人行》,还跟窦文涛说和我一起血拼的事呢,挺快乐的。
鲁豫:那等一下你回家干吗?睡觉休息吗?
张兰:玩儿去,听爵士乐。就在这儿住,我从来没坐过头等舱,他们都坐头等舱。
鲁豫:你不坐头等舱啊?
张兰:我从来没坐过头等舱。现在企业稍微好一点儿了,出远门才坐个头等舱,以前都是坐红眼儿班机。
鲁豫:这我没想到,挣那么多钱干吗啊?
张兰:我们俏江南企业到今天,全是自有资金,没有一分钱是银行贷款。
鲁豫:那你真行,你真是劳动模范,跟你比起来,我差远了,我得向你学习。
张兰:你累的时候,郁闷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有好多朋友愿意跟我在一块儿,他们说特愿意跟阿兰在一块儿玩儿,就觉得特给劲儿。
从昔日放牛湖北农村的女孩,到加拿大天寒地冻的餐馆“黑工”,再到今天餐饮巨头“俏江南”执掌人,张兰以一种女性的无畏和顽强,为自己谱写了一个女人的史诗。
朋友都说,“跟阿兰在一块玩儿,觉得特给劲儿”。而张兰自己,活得也是——“特给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