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染青
1
3月2日，我搭上去往X市的火车。
我想，我该对自己的七年爱情有一个了结了，因为廖晨要结婚了。那天他满载风尘而归，递给我一张请柬，他扬着笑脸，说：“恭喜我吧，涵涵，我要结婚了。”
多么讽刺，七年来，我倾尽所有去追逐，但他的心，永远属于远方。我知道，那里有个女孩，叫沈唯唯。这么多年，廖晨都能打动他的姑娘，而我，始终打动不了他。唯一的解释，恐怕是我段数不够。我想，如果有人七年如一日地追随我的脚步，我也该被打动了，为什么沈唯唯和廖晨都遇到这样一个人，而我没有。
X市有一片海域，传说很多人在这里遇见爱情，我来这里，却是为了告别，了结我对廖晨的七年追逐。但我怎么甘心？
从火车站到海边并不远，乘计程车只需要半小时。我背着背包，走在海边。海浪拍打而来，带着潮湿，天气是这样冷。
我遇到一个叫小彩的姑娘，是个当地导游，她喋喋不休地跟我介绍本地文化，还有特色美食。她想要我雇用她，我给了她一百元。她欣然收下，问我：“来这片海的人，大多带着对爱情的愿望，你的呢？”
我朝她一笑，指了指面前的这片海，“这里有过很多故事？”
“当然，这里多适合发生故事。很多情侣来这里，希望爱情能长久，你看，这里有很多。”她指给我看。的确，到处都是。正是淡季，仍旧有很多人赶来，这里真适合发生故事。就如同丽江，很多人去找寻艳遇。
2
“但是真的有用吗？”我自言自语，如果有用，我即便是绑，也要把廖晨绑来，我要在这片海，跟他诉衷肠。可现在晚了，还有一个月，他就要和沈唯唯结婚。
廖晨是不是曾经带沈唯唯来过？我不知道。
她跟我讲很多故事，有关爱情。可渐渐地，我觉得乏味。真的有那么多美好的爱情，郎情妾意，花好月圆，你情我愿？为什么我拼尽七年，依旧没有得到？
“你真的相信那些传说吗？”我问小彩。
“哈哈，问我吗？这东西，信则有。”
其实她不信的吧，但她不舌灿莲花地说给游客相信，怎么拿到导游费。
“说说你吧，你一定带着精彩的故事来。”
小彩两只眼睛亮晶晶，我不忍拒绝。
但我的故事，一句话足以概括——足足七年，爱而不得。
从17岁到24岁，我就追着廖晨的身影，义无反顾。从前我觉得，他即便现在不爱我，总有一天会爱我，即便还是不爱，也多少会有一点儿喜欢的吧。为了赶走他身边的女生，我耍过手段使过诈，廖晨被我烦到无可奈何，但他终究不忍离我而去。我想，我看上的男人，他真是善良。
廖晨说，涵涵，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你遇见后，就不舍离去。我当时感动到落泪，我以为他终于明白，我遇见他，任凭外面再多五彩斑斓，我也不再留恋。可他又告诉我，他终于遇到那个人，她叫沈唯唯。
沈唯唯像是一只鸟，总是在飞翔，而廖晨一直疯狂追逐着她的轨迹。我没有耍小计谋去离间他们，我已经很累。爱情多么像一场长跑比赛，每个人都有自己追逐的目标，有的人追上，并与之并肩，比如廖晨。而有的人，自始至终，落于下风，比如我。
我望着眼前的海，特别想大吼一句，去你的廖晨，我以后再也不爱你。可，舍不得。
3
小彩帮我找了旅社，她是很热情的姑娘，我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她帮我很多。
我每天跑到海边来，看着来往的游人，看着一对对情侣，好像已经看透世间风景。
小彩说：“哪个女人像你这样，最好的七年，给了一个完全不爱你的男人。我绝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做这种傻事。”
我面对她笑，爱一个人会成为习惯，当初一脚踏出来，就想着一定要求个结果。我是不是太过偏执？其实廖晨不属于我，从来都不。
我看着对面的姑娘，她活得比我透彻。我说：“你不必每天陪着我，我可能不会付给你多余的导游费。”
“我并不在乎，因为你让我感觉很好。”
“如果廖晨如你一样爱我，多好。”我笑说。
如我所愿，小彩并没有再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大约她也觉得该去赚钱了。
海边有一片私人别墅区，一栋栋房子，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格外有风情。有情侣一对一对牵手走进去，我好奇前往，原来是一家小型艺术馆在举办一场影展。
真好，算是意外的收获。这些天我不是在海边，就是在旅社，已经觉得无处可去。
4
摄影师是个叫蓝风的姑娘，长发飘飘，眉眼好看。我对她有印象，她的作品曾经在大赛上获奖，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办影展。
她的作品风格多变，有记事写实，有唯美浪漫，令我驻足的，却是一张在众多作品中不起眼的照片，它叫《时光背后》。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并肩，夕阳下的剪影。
是那片海，我找到了一个写在影像里、关于那片海的故事。我深陷其中。
有人拍我肩膀，朝我微笑，是摄影师蓝风。
“你喜欢？”她指指眼前的照片。
我点头，“有故事在里面。”
她微笑，“这一张照片，是我摄影生涯的开始。画面里的少年少女，给了我祝福。”
“是朋友吗？”
“并不是，萍水相逢。”她盯着照片，“啊，不过现在我和这少年是朋友，他最近回国。”
“是吗，说不定我有荣幸见到他一面。”
“但愿，因为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他总是那么忙。”
第二天，我仍旧去了影展，这里仿佛让我灵魂找到皈依。是的，看着蓝风作品中，那些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绽放出的笑脸，我觉得至少这一刻，我是圆满的。
人生，好像不只有爱情。
我是不是懂了什么大道理，我笑笑。我驻足在展厅一隅，默默地看着站在《时光背后》前的男人，他抬头看着作品。
我往前移动，想看清他的眉眼。没想到，他先我一步离开，我追出艺术馆，阳光投射下来，我闯进他高大的影子里，拍他的肩膀。
“哎，等一下，照片上的男孩是你？”
他回过头看我，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很温暖。他面部线条刚毅，唇形弧度美好，眉目清晰，是英俊的男人。
5
他说：“能看出来？”
我摇头，照片中的男孩不过十几岁，而面前的男人成熟稳重，这中间恐怕有近十年光景，我哪来的火眼金睛，“并不能，我凭感觉。”
我跟着这个男人，走在海边，他没有拒绝我的尾随。
“你和那女孩很般配，能说说你的故事吗？”我很好奇，“你们是否在一起了？”
“我们？并没有什么故事，我们是朋友。”他微笑，并不想多说。
“绝不是。”我笑，“我有很灵的第六感，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喜欢故事？”
“当然。你相信吗？我是个占星师，专门为杂志写星座运程。”
他笑着点头，“很好的职业。”
“哈哈。”我笑，“不如我用我的故事交换？”
没有等他同意，我已经喋喋不休。我把和廖晨的七年，又说给了一个人听，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我问他：“你相信吗？这世上，你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与你抵死纠缠，至死方休。”
6
“你太过偏执。”他说。
是吗？连他也这样说。
他跟我告别，说还有要紧事处理。
“可你欠我一个故事，关于《时光背后》。”
“下次见到，讲给你。”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童谣。”
“康涵，我叫康涵。”我朝着他的背影喊。
他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见，第二天，我仍旧去了艺术馆。我告诉蓝风，我见到了《时光背后》里的少年。她笑说：“你果然比我幸运，我昨天忙着别的事情。你们是缘分，上天注定。”
“可他匆匆离开，欠我一个故事。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讲给我。”
她无奈摇头，“我只知道他这次回国是为了探望故友。”
“好吧，我也希望由他亲自讲给我。”
蓝风告诉我，童谣一直在德国，去年年底归来，将生意重心转向国内。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国外，不是为了探望朋友，他会在德国待到年底。我想，我果真幸运，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偏偏我们相遇。
接下来的一周，我每天都出现在艺术馆，可惜再也没有见到童谣。至此，我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遇见这个人，那或许是我的一种幻觉。
7
事实上证明，那并不是幻觉。就在我即将离开X市的前一天，我再次见到他。但不是在艺术馆，我坐在沙滩上，玩沙子。他走到我身边，高大的影子压下来，我抬头看，是他。
我微笑，“你出现得真及时，我即将离开。”
“对不起，我回了一趟德国，有事需要处理。”
“我并不怪你。”
他坐在我身边，与我并肩。我望了望天边的夕阳，“有没有感觉到，和《时光背后》很像？”
他了然点头，“她叫陶枫，是个好女孩。”
童谣跟我讲他的故事，整整三个小时，夕阳西下，海边越来越冷，可我们都舍不得离开。
“我们的交集并不多。”他说。
“既然爱她，为什么离开？许多事往往只差一步，或许只要稍稍努力，结局就会改写。”
他摇摇头，“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何必三个人一起困扰。我退一步，至少还能做朋友。”
8
“真是伟大的爱情，但你错失挚爱。”同样是爱而不得，我没办法看着廖晨拥着别的女人，跟我说，“涵涵，祝我幸福”。
他微笑，“爱情并不是等价交换，从第一天开始，我就明白，不过是不甘心。”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她吗？”我问。
“嗯，她病了，我回来看她。那天我站在病房外，看见陶枫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我的心里一下释然。始终，陶枫只有在他身边，才会幸福。”
“你真的伟大，我快被你感动哭了。”我眼泪围在眼圈里，不光为他，也为自己。“我们的经历多么相似，你看，我跋山涉水而来，就为了和你的一场相遇。”
“学着放开吧，懂得爱你的人，他已经在路上。”
“我会的。”
童谣说，他回到这片海，跟过去告别，之后就会离开，或许永远不再回来。
我问他：“打算去哪儿？如果还没想好，不如来C市啊，那里……虽然也没什么好玩，但再不济，还有一个我。”
临走前，我向小彩告别，我告诉她，我终于学会放开，回去之后，我会去参加他的婚礼，送上我的祝福。
“你真的甘心？”小彩惊讶。
“我遇到一个人，他教会我放手。”
“哈哈，我就说这片海有魔力。”小彩很高兴。
“好吧，如果一定要这么说。”
9
回到C市，我参加了廖晨的婚礼，沈唯唯是最美的新娘，我送上我的祝福，是真诚的。我开始相信，“强扭的瓜也可以很甜”都是小说里写的。
八个月过去，我突然接到童谣的电话，他已经来到C市，我问：“她还好吗？”
“嗯，她结婚了。”
“你可有遗憾？”
“当然。但看到她幸福，我已然满足。”
最后，他又说：“这次换我，跋山涉水而来，为了跟你遇见。”
我照了照镜子，或许该去换个发型，一切都从头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