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依涵
1
林沁雯笃定自己这辈子都是为了得到柯泽远的注意力而活的。
譬如大半夜的跑出寝室放烟花,然后一鸣惊人,只为让他嘲笑自己一下;譬如大冬天的穿着短袖吃雪糕,然后重感冒在医院待了一星期,只为让他来看自己一眼;又譬如没事找事在交警严打酒驾的时候故意喝一杯啤酒过马路,只为被闻讯赶来的柯泽远骂得狗血淋头。
当然这些和她不顾一切,一路尾随柯泽远去美国,然后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哭了一路偷跑回来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当她披头散发,大大的眼睛肿得睁都睁不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副宛如贞子附身的凄惨模样,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老爸都瞠目结舌,吓得连准备破口大骂的冲动都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没人知道她在美国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家里人将美国最近一年发生的所有不好的新闻都翻出来仔细阅读了一遍,甚至请侦探去她待过的地方仔细调查过,也没发现任何不妥。老爸也就懒得追究她的莫名其妙了。
但就在大家打算无视她的存在放任自流时,林沁雯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宣布自己要重新振作。振作的方式是她要进律师事务所,理由是柯泽远回来了,她要和他当同事。
2
正巧赶上律师所招人,林沁雯摇身一变就成了柯泽远的同事,并且被分到同一个部门。
第一天上班,两人就闹得很不愉快。柯泽远甚至当着林沁雯的面告诉助手,下次再见到林沁雯,直接不让进来。
林沁雯被他这句伤人的话打击得自信全无,心情郁闷。下班后索性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准备一个人躲在角落喝闷酒。
酒壮怂人胆,迷迷糊糊地竟然任由一个陌生人将她拉出了酒吧。
离开酒吧让人窒息的空气后,林沁雯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忙挣扎着想离开那个人,可惜酒喝得太多,身体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她越是挣扎,那个人就越是兴奋。林沁雯已经明显察觉到了从那个人身上传递过来的危险,嗓子都喊破了却不见一个人朝这边巷子口望望。她开始绝望了,颓然地任由那个人将她推倒在墙角。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那个人痛苦地喊了一声,离开了紧贴着她的身体。迷迷糊糊中,林沁雯好像看到了柯泽远,他正和那个人扭打成一团。林沁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眼花了,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们。然后她看到柯泽远将那个人打趴在地,径自朝她的方向走来。刚准备伸手扶起她时,那个人拿起一把刀飞快地朝柯泽远捅去。
林沁雯彻底清醒了,手忙脚乱地扶起柯泽远,眼泪又开始翻滚:“都是我不好。”
“只要遇到你,我就倒霉,”柯泽远痛苦地捂了一把受伤的腰部,无奈道,“如果你还有良知,放过我吧。”
3
距离太近,林沁雯想假装听不见都难,一张脸刹那间变得惨白,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你就那么讨厌我?”
柯泽远抿嘴,看着林沁雯明明很难过却故意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一丝不忍的感觉竟然从心里一闪而过,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柔软起来,“林沁雯,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好不好只有我知道,”林沁雯懊恼地低声辩解,又怕影响柯泽远的心情,忙宽慰他,“你安心养病,这段时间我正好想回学校看看。”
“你要去美国?”柯泽远一路颠簸,终于不安稳地睡在了病床上,听她这么一说,差点没跳起来,“你才上了两天班。”
林沁雯削苹果的动作停止了,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
柯泽远想不通他上辈子究竟是多罪孽深重才能遇到这么笨的人。就算不想见到她,她也要把班上完啊。
好在林沁雯早就习惯了柯泽远对她的无语,高兴地将话题给接了上去:“你是舍不得我吗?”
柯泽远再次无语,懒得搭理她,直接挥挥手下逐客令:“我累了,你回去吧。”
林沁雯应了一声,乖乖地转身准备离开,在关上房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叮嘱柯泽远小心伤口,注意安全。
柯泽远没有理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上午10点,柯泽远精神抖擞地给单位领导打了个电话,随便扯了个谎说家里有事要请几天假。领导爽快地答应了,还让他好好养伤,等身体完全复原了再出院。
等等!
养伤、出院?
柯泽远明白了,他昨天的事情肯定被某人大嘴巴地宣传出去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同事们果然三五成群地涌到了柯泽远的病房。三姑六婆地一拼凑,故事的版本就变成柯泽远其实一直暗恋着林沁雯,却因为害羞不敢表白,只能默默尾随她回家暗地保护她。没想到林沁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歹徒,于是他奋不顾身拼死相救,终于击退了歹徒,自己却也身负重伤。
故事的真相已然被歪曲成了一部狗血偶像剧,大家感慨完不算,还纷纷起哄让他们在一起。
柯泽远铁青着脸,林沁雯则娇羞地低着头。
4
柯泽远没有说话,林沁雯就当他默认,并且自动脑补他沉默是在变相接受她!
第二天一早,林沁雯不经领导同意,将自己的办公桌搬到了柯泽远的办公室里。她还请人将单位统一的灰色窗帘取下,换成了粉红色丝绸的宫廷风,又温馨又舒服。
柯泽远出院后,看到面目全非的办公室,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林沁雯,你给我解释解释!”他铁青着一张脸,朝她大吼。
明明就是个惊喜啊,怎么会这样?林沁雯郁闷了:“我以为你会高兴。”
“高兴!”难怪一进单位,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很异样。柯泽远看着挤在门外偷偷看热闹的同事,本来还想给林沁雯一点面子,突然间就不爽自己被当成怪物了,恶狠狠地说,“从一见到你,我就没高兴过。这么多年,我忍你简直忍够了!你去美国是体验生活,我不一样,我的生活费是要靠自己打工补给的你知道吗?因为你的缘故,我隔三岔五被兼职的单位开除,一个月有二十天只能吃面包。因为你的缘故,我的律师证要延期,只能先回国上班挣生活费,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了我!”
林沁雯被柯泽远暴怒的样子吓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她只是想时刻黏着他,得不到他的关注,她就故意惹事来引起他的注意,她从没想过会把他害得那么惨。
“对不起,我不知道。”
“呵呵,”柯泽远冷笑两声,“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那有钱的爸背着你买走了我的感情,你不知道吧?他还许诺只要我和你在一起,负责包办我所有的学费,你不知道吧?”
林沁雯的心冷到了谷底,这些指责她真的不知道。当然,如果她知道的话,柯泽远也不会理睬她了。
“所以,林沁雯,请你放过我吧。”柯泽远说完,大步离开了单位。
林沁雯默默流着眼泪,收拾好东西也走了。一直以来,她都厚脸皮地缠着柯泽远,是因为每次闯祸柯泽远还肯搭理她。她以为他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所以她不怕,她敢追。
今天,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柯泽远的眼神,里面满满的全是厌恶。
5
冷静下来后,林沁雯又去找过柯泽远几次,每次都被他眼神中投射过来的冰刀刺激得狼狈而逃。
林沁雯确定,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不想搭理她了。如果不能拥有他,那至少也要尽全力让他得到幸福,不是吗?她决定离开,至少成全他的碧海蓝天。
她又去了美国,重新捡起中断的管理学。屏蔽掉一切和以前有关的人和事,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也谈过几次短命的恋爱,每次对方都被她若即若离、冷若冰霜的样子吓跑。还遇到过一个特别喜欢她的人,天天站在她家楼下等她,只为和她见上一面。这个人像足了曾经的自己,为爱不顾一切,换来的却是对方更加的烦厌。
林沁雯偶尔也会想到柯泽远,听说他很快就成了当地最有名气的律师,开了三家律师事务所。听说他过得很好,只是依然一个人。他们之间只隔了三条街的距离,她却失去了当初连飞十几个小时只为偷偷看他一眼的冲动。
时间总能抚平一切,伤口、激情,以及那些和青春有关的疯狂。
转眼间,奇葩姐林沁雯成了小林总,可以不靠父亲独当一面。她终于成了柯泽远眼里正常的人,却失去了爱人的勇气。
怕伤害,不敢爱。
所以,她自然不知道柯泽远在她离开后,会疯了一样开始想念她。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一旦习惯一个人在耳畔聒噪,突然间安静下来会感觉心里缺了点什么。
其实,柯泽远想过去找她,他试过询问她的朋友,都得不到确定的消息。找了很久才发现,这些年,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林沁雯,除了他,几乎没有和别人主动联络过。
他是她生命的全部。
得出这个结论,柯泽远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这些年为了维护他寒门学子的尊严,他一次次对她恶言相对;怕别人不怀好意的猜测,所以一次次无视她的真心,却从来没想过她也是需要被爱护被尊重的。
柯泽远觉得,这个世界上都找不出比他更可恶的人了。
如果可以重来,他愿意换他去追她,将她受到的伤害都感受一遍。
他将房子买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有空就在她家附近转悠,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她。终于等到林沁雯回国了,柯泽远鼓足勇气想去告白,却发现她身边走马观花似的围绕着很多男伴。
失去的不可能重来,柯泽远苦笑着,决定不去打扰她的幸福。
6
今天是林沁雯的生日,柯泽远提前推了所有的安排,偷偷躲在她家门后。
没有生日聚会,她家里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一直到接近凌晨,林沁雯才醉醺醺地回到家。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被石阶绊倒了,挣扎着半天没起来。柯泽远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犹豫着要不要去搀扶,就听到林沁雯大喊道:“柯泽远,你个浑蛋,我都受伤了你还不出现。”
柯泽远闻言,忙飞快地跑到她的身边。林沁雯这才破涕为笑:“如果我没受伤,你打算这样默默地躲到什么时候?”
“我……”柯泽远无言以对,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直躲在你家附近?”
林沁雯嘟着嘴朝树边指去:“我们小区的摄像头是360度无死角的好吗?我一直想看你打算别扭到什么时候,等了这么多年,都快等成大龄剩女了。如果今天我不主动戳破,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这样耗下去啊。”
柯泽远呵呵笑了,突然又想起那个问题,他这辈子何德何能才能被林沁雯青睐有加!
又来了!
林沁雯实在不想和他纠结这个问题,站起身往家里走。柯泽远连忙道歉,表示以后不会再问。林沁雯这才笑了,因为喝酒的缘故,一张脸红扑扑的,让柯泽远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一下。
林沁雯被突然的幸福惊得瞬间石化,半天才回过神来弱弱地问道:“柯泽远,现在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了?”
柯泽远昏倒!不是刚才才约法三章以前的蠢问题都不能再提的吗?
“我只是不确定!”
“有那么一点点吧。”
“才一点点吗?”
“不止。”
“这还差不多。”
林沁雯满意地仰起头笑了笑,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柯泽远一定会喜欢她的。
关于这点,她一直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