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着非常系统的教学,六经六艺是这个时代学生所必须学的东西。
从周朝开始,诗、书、礼、易、乐、春秋为必读典籍;礼、乐、射、御、书、数,则是学生必须学会的技艺。
跟后世强身健体的田径不同,这个时候的体育课,学的乃是真正的阵战杀人技巧。
若是以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就大错特错了,绝大部分读书人,都有着比普通百姓强得多的战力,提起刀剑便是横扫一方的煞神。
思北来找王离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个背着长剑的读书人,头戴黑巾,身穿束衣,剑眉星目,身高八尺,背着长剑的样子看起来威武不凡。
看他对王离怒目而视,神色不善的模样,思北有些担心……
“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有程立和吴然站在一旁,王离对眼前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笑着对他拱了拱手。
“淳子夫!”那人说。
“不知子夫兄今日前来,可有要事?”王离拱手相问。
“你这黄口小儿,以断句和注译串改先人典籍,实属大不敬,某家今日,便是前来匡正邪说的!”淳子夫义正言辞的道。
王离笑得越发灿烂了。
“子夫兄可是在王家书楼购买了书籍?”
“吾恨不得烧掉那书楼!”淳子夫对王离怒目而视。
“子夫兄认为我断句断和注译做得不对?”王离问。
“当然不对!”
“百家之言,百家之意,如性本善与性本恶之争,本就不可能有结果,子夫兄何苦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若是另有解释,可将其编造成册,交付于我,再以书籍的方式普及,世人或是认同,或是嗤笑,皆由他们,子夫兄以为如何?”
“著书?”淳子夫愣了愣。
王离点点头,说道:“如书楼中的书一般,除了署名作者,更添加了注译着的名字,子夫兄若是以同样方式出书,或可成就一番盛名!”
“我能著书?”淳子夫有些意外的问。
王离的笑容显得很亲切……“每本书缴纳三百文钱,王家工坊便全力为子夫兄劳作。”
“我要考虑一下。”
“随时恭候大驾。”王离笑着拱了拱手。
亲自送走了淳子夫,王离转头看见了一旁表情惊愕的思北。
“先生可有事?”
思北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前来的意图,拱手行礼之后,道明了来意。
“有人想要那些农具?”
思北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王离无奈的道:“钢的产量还是太少,如今生产出来的农具,自家都不够用,哪里有多余的农具发卖。
让他们先等等,等过些时候,工坊有了多余的产出后,说不定会发卖一些,回头我让张伢子将图纸拿给你,等不及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打造去。”
处理完这些琐事之后,王离回到书房,让张伢子将曲辕犁以及各种农具的图纸,都拿去给思北。
随后,他再次躺倒在铺满兽皮的躺椅上,拿起书本,在躺椅轻轻摇晃中,继续着未完成的阅读。
水渠已经完成,他不再像之前那么忙碌,生活再次回归正常。
看书在上辈子已经形成了习惯,成了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捧起书本,便是他最享受的时刻。
一旁的二丫将香炉里的麝香拨动,让其冒出更多的熏香,见王离手旁的杯子空了,便从碳炉上拿起铜壶,往杯子里添加了些茶汤。
忙完之后,二丫才回到一旁的软塌上坐下,托着腮发呆。
烟香萦绕,书房中只有躺椅摇晃发出有节奏轻的微声响,铜管散发着热气,将屋子里烘烤得暖洋洋的。
二丫看到王离恰静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逐渐泛红……
淳子夫回到咸阳,心情依然显得有些激动。
著书立说,是每个士人的梦想,然而,并不是每个士人都有这样的才能。
虽然只是注译古书,然而,能署上自己的名字,注译的内容若是能被别人认可,对他来说,亦是一次成名的绝佳机会。
士人好名,不仅仅是爱慕虚荣,更多时候,名声,更像是一张无往不利的通行证,只要有了名头,无论是平时交友,还是入仕,都将带来巨大便利。
王离区区几句话,便瓦解了他想找麻烦的心思,不单单如此,还让他迫切的想要跟王离同流合污,一起做这些在士人看来属于侮辱他们,侮辱先贤的事情。
淳子夫来到书房,想要跟父亲商量,却不想,在这里见到了右丞相王绾。
“子夫拜见丞相!”
“身背利剑,你这是上哪寻仇去了?”
王绾已经七十岁的高龄,早已不复当年强壮,佝偻着身子,笑着问淳子夫。
“因王家书籍注译断句之故,子夫本想去教训那武成候之孙……”淳子夫目光闪烁,一时间犹豫着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怎么,你不会反被教训了吧?”王绾看见她的模样,好奇的问道:“那王离好像才十三岁的年纪吧?还没到学习六艺中御、射的年纪,竟然如此生猛?”
“那倒不是。”淳子夫涨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两位长者,自己想和王离同流合污的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他父亲淳于越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道:“说话吞吞吐吐,莫非你真被那黄口小儿给教训了?”
在父亲的言语压迫下,淳子夫只能将在王府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荒唐!”淳于越一拍案桌,指着淳子夫的鼻子骂道:“你悻悻而回,定是被其蛊惑,难不成你也想做那亵渎先贤之事?”
看着呐呐不能言的淳子夫,王绾摆了摆手,示意淳于越稍安勿躁。
摇了摇头,王绾苦笑着说道:“想不到,那小子居然有如此手段。”
“子夫年幼,被其蛊惑只因心智未成,旁人岂能这般轻易被说服!”淳于越冷哼了一声。
“至少有一部分人会被说服。”王绾叹了口气,说道:“那样一来,矛头必定会被分散,书楼,也将变成众人分享言论文章之地,其意义已经不同。”
“趁着还没人被他蛊惑,过两天老夫亲自登门,质问其亵渎先贤之罪。”淳于越厉声说道。
“算了吧。”王绾摇了摇头:“他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你去,也只是平白得罪武成候,没有意义。”
王绾沉吟了一阵,笑着对淳于越说道:“仆射(yě)①可想见一见此子?”
“我见他作何?”淳于越疑惑的道。
“观其注译的古书,虽有些偏颇,大意上却是不错的,此子才华横溢,不是一般少年可以比拟的,再加上他最近所做的事情……某家猜测,此子未来之成就不可限量,如此少年,仆射真不想见一见?”
“听说他是韩非的弟子。”淳于越冷冷的道:“法家之辈,不重天人感应,如商鞅般,必遭天谴,见他岂不是沾染晦气?”
听见淳于越的言论,王绾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之色……
①:仆射为秦朝侍中、尚书、谒者、博士的副官,掌封奏之事,主官不在,亦可代替主官行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