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早晨很静，有雾，淡淡的。
站在大道上望去，在缓缓的山坡上座落着一间瓦房，青砖黑瓦，屋内住着一位老人，六十多岁，发白头发，背很驼很驼。苏苏十岁，是老人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孙子，两人相依为命，虽说家境贫穷，但日子倒也过得幸福。屋前屋后就是山，都长着一大片茅草，茅草的子有利齿，会咬人。前面一溜缓坡，风吹草荡，惊得两只飞鸟扑扑打打，一前一后没命逃跑。
爷爷经常上山割草，苏苏都会跟着爷爷一起去，大山里时常有苏苏欢乐的笑声。爷爷有经验知道什么地方杂草多，对一些很少有人走的路杂草比较多，有时杂草把整条路都封了，爷爷就开始割草。苏苏也帮着割，因为是秋天，满山的茅草黄黄的，定是烧火的好材料。再看看山上的树，昔日叮叮当当的繁荣景象早已荡然无存，一去不复返。还有满地的落叶，踏上去软塌塌的发出“嗞嗞”的声音来。
爷孙俩正割得欢，天突然变得黑沉沉的，爷爷抬起他那双深邃的眼望望天空，说：“看样子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苏苏也抬起头来看了看，真是要下雨了，赶紧回家。
两人匆匆忙忙地扎困好杂草，挑起往回走。山路弯弯难走，一拐一滑的终于看到了不远处若隐若现的老屋。一到屋前天就下起雨儿来，疏疏落落谦谦和和的下了一阵。“爷爷，真凑巧，刚到家就下雨，没把我们淋着。”苏苏高兴地说。
爷爷放下草，边拿钥匙边说：“是啊，凑巧。”。他把钥匙伸进沉甸甸的大锁屁股内搅了几下，大锁发出“咔嗒”一声响，拿下铁锁，门被打开，这门颤了一下，一层细碎绊落在他的脸上，他伸出手擦了擦脸跨进了屋。苏苏早就蹿进屋了。“爷爷漏雨了。”苏苏叫着。爷爷走了过来看见从屋顶房瓦下漏进来的雨儿滴滴答答的响着，苏苏忙着拿个面盆去接。屋子墙壁很不干净，空间布满一些蜘蛛网一般的灰尘，爷爷拿着扫把不停地扫着，嘴里还念叨着，才扫了几天就脏了。
雨很快就停了，苏苏抓过一只小凳子垫在屁股底下清洗大白菜。忽听门外有脚踩出几步慌张，苏苏转过头来往门外张望，心想：“会有谁？”脚步声停了，一只手怯生生地探进来，随后扯进一个侧着的身子，跟着一张小脸偷偷地往这张望。“谁啊？门外？”。
没有回声。“不要偷偷摸摸的，进来吧。”小脸便闪了出来，是一个小男孩，背着一个背包，他顺着眼目光怯怯的，靠着墙门不动。苏苏纳闷，想：“他怎么了？干嘛要呆在自己门墙外？他又是谁？”显然爷爷也注意到了小男孩，
门是虚掩着，突然小男孩的脚碰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吓了他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狗，狗狗见到小男孩并没狂叫，而是很奇怪地爬到他脚上，两只前爪笨拙地抓着他的裤脚，屁股左右扭动，小尾巴向上翘起，
它来得实在有点突然，小男孩有点不知所措。他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有种难言的东西，但尚不知那是怎样的东西，一种挥之不去的念想莫名地绕上心头，他想转身离开。
“天暗了，你要往哪走？进来吧。”是老爷爷的声音。小男孩刚跨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呆立了几分钟。沟沟洼洼的山里窜出几股风，轻漫地掠过，一些残垣断壁在夜色中变得黑魆魆的，接着又听到黑暗中一只飞鸟在叫，叫声空荡荡的回响在山里。
小男孩怯怯地走进屋里，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味，是刚下过雨的潮湿味吧。爷爷嘴里嘟囔着，叫苏苏陪着小男孩，自己爬到屋顶上去了。屋顶上的瓦片被弄得哗哗响，没一会儿功夫，爷爷从屋顶上爬下来，笑着说：“弄好了，吃饭吧。”屋内亮起暗淡的灯，在屋一角的旮旯里有老爷爷的锄头，镰刀，畚箕等农用家具，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已摆上三碗饭和一碟菜，一碟豆。爷爷招呼小男孩过来吃饭。小男孩挪动脚步来到桌边，慢慢拿起筷子，因为饿得慌，吃得也快。
爷爷并没问他来自哪里，只是仔细地把他上下打量一番，过后才移走目光。三人默默吃完饭，爷爷开始做手工活——编筐子，爷爷旁边放着好多从山上弄回来的荆条，爷爷虽然有了一定的年龄，但编起筐子手很灵便，许多荆条在爷爷手中无声地扭动着一起一落。苏苏去洗碗，锅碗瓢盆响作一团。小男孩想帮忙，但又不知怎帮。
第二天，天亮了，小男孩醒了过来，发现爷爷早已起床。突然他嗅到一股浓浓的家的味道，屋前的老树，青葱的藤蔓，窗口折射的阳光，满地细碎的阳光，树叶飘落，昨天自己怎没发现此处有树呢？纳闷。但觉得又像时光倒流，一切似乎似曾相识。
“起来了。”是老爷爷的声音。“爷爷，我能在您这多住几天吗？”“可以。”“那我可以和您一起上山吗？”“可以。”小男孩高兴的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东西，突然间小男孩像是有很多话，他滔滔江不绝地说了很多，又像是自我介绍似的，他说自己来自很远的城里，因为喜欢画画出来写生，不知不觉中迷路了。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苏苏说。上山没有路，只有踩着凹凸不平的沟坎一步一滑地走。走过一段距离，前面终于出现一条弯弯小路，小男孩跟着苏苏爬过一条小路，绕过一个弯，来到一条小溪边。溪里没有水，裸露着石头，光秃秃的，看样子已有好久没下过雨吧。还好溪边芳草芊芊，杂树成行，溪里的石头像是已晒足了阳光，开始发热，石头缝里的青草绿油油的。看到这广大而变化无穷的世间，觉得兴味无穷。“真是个好地方。”小男孩边说边拿画板，画笔等画画工具，开始他的画画。
“你画得真好。”苏苏说。小男孩认真的画着并笑了笑不语。溪边树上小鸟清晰柔美的叽叽喳喳声打破了寂静，小男孩突然有了灵感，很快画出了意境。过了一会儿，小男孩抬起头遥望，隔着树木在树木丛中他看到了老爷爷的土屋，朝另一边张望，他意外的发现山下有一座瓦房，屋内注满灯光，那是谁的家？苏苏也不知道。
“你爸妈去哪了？”小男孩突然问了一句。“爸，妈？”苏苏愣了一下，随后一种悲伤的情绪袭上心头，借着目光他看到了她脸上古怪的表情。“对不起，就等我没问好了。”“不是的，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我是爷爷拾回来的。”苏苏说着眼里闪着泪花，很快就用手擦干。“不过，我有爷爷已经很幸福。”苏苏又笑了。
苏苏的话触动了小男孩，他一下子无法定格自己，摸摸溪边卵石的余热，心中有种惆怅挥之不去，是为苏苏不幸的身世？应该是不幸中的幸运，自己遇上老爷爷也是不幸中的幸运。
苏苏说“山里只住着几十户人家，山里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只是只要每天能过得平平安安，身体健健康康就可以了。如果接二连三的出事情，我们山里人往往会把这接踵而至的灾难归咎于冥冥中的天意。”。小男孩只是默默地听着什么也没说。溪水哗哗地流着触动他的灵感，唤醒他心中沉睡多年的记忆。
他说，有一次，他和同伴去离家不远的水库边写生，同伴在水库岸边上摆好架子，等画好画，两人就去水库边的石堆上走走，同伴一不小心脚踩歪了，人掉进了水库里，当时不知是害怕还是慌张，大声呼喊，求救，都没能唤回他的生命。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难过也最难忘的事，自己不会游泳，没能救上他，这痛击的一棒，让他整整几年来都没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不想回忆此事，但记忆总在脑海里留下来挥之不去。
“这都是天意，你不必自责。哦，对了，听爷爷说这里有一座只有一层的石头屋立在大山里，如果不是本地人，谁也不知道这里还隐藏着一个学校。”“学校？”“对。”小男孩马上想去学校看看。
这座山地处穷乡僻壤，山沟里杂草丛生，很少有人关注。山里人家出门就是山，出门得爬山路，但个个都生活的有滋有味。
他们爬到一座小山上，鸟瞰大地，梯田一块一块的，整整齐齐，小路弯弯曲曲，如白带。远处的山层层叠叠，绿树葱葱。但到秋天，更让人欢喜的是枫树。只见路边的枫树，已红的让人沉醉。
为什么枫树的树叶会变红呢？原来是枫叶本身有一种红色素，慢慢挥发尽了红色素才逐渐显现出来。红叶原来是生命的回光返照啊。
小男孩决定画枫树和学校。前面就是学校，必须经过一条狭窄的土路，路上静极了，对初来乍到的自己一点也不感到寂寞，他左顾右盼，在土路左边他看到一座墓，墓是在一个缓坡上，坡下有一条溪流，“哗哗哗”的流水声很响。
到了学校，这就是一间一层的石头屋。人去屋空，满墙的藤蔓，破旧的窗户半敞着，蜘蛛网随风飘动，斑驳的阳光轻轻打在上面反射点点光芒，细碎的阳光还有一点点飞舞的小尘埃，透着光亮可以看到屋角处堆着的农用工具，是附近农人暂时放在这。破旧的木门一扇已不知去向，另一扇关着。
迎面一股浓浓的腐朽味，很强的阳光通过小窗口涌进屋里。还是选个角度开始写生，他画学校，又画枫叶，还把苏苏也画进去。靠在学校窗边的苏苏，侧着脸望着远处，目光中带着希望，向往，她仿佛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
一个头略微仰起，眼睛直视前方，穿着淡蓝色上衣的女孩出现在画板上，这不是自己吗？“怎么把我也画进去了？”苏苏不知何时已来到小男孩身边，看着男孩画夹中画的自己不禁说了一句。“有山有人有水才好。”“是画得不错。”“你喜欢画画吗？”男孩问。“我不会画画，从小和山打交道，是个地地道道的山里人。”苏苏说。
“山里人好啊，我也想做个山里人，山里人朴实厚道，诚实可信。”男孩说。他突然发现苏苏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虽然不是如花似玉类，但还是挺标致，和她在一起自己就没了烦恼。
山雨说来就来，淅淅沥沥，赶紧收拾画夹冒着细雨在窄窄的石头阶梯往下走。山中雾气缭绕，一团团云雾飘过，像一团轻纱盖在山头，美丽极了。一路下来，曲曲折折，绿树掩映，虽没看到溪流，却偶尔能听到叮咚作响的泉水声。一阵沉默，小男孩突然开口说：“过两天我就要回去。”又一阵沉默，“哦，知道回去的路吗？其实，一直只要往东边那条山道走就可以。”“谢谢。”
“你走了还会来吗？”苏苏问。“会的，一定会来。”男孩说。听到男孩说还要来，苏苏的眼里闪出一道亮光，她高兴极了。
刚到家门，刚才的细雨变得哗哗而下的大雨，真巧没被雨淋，爷爷早已在屋前等他们了。不一会儿，大雨从天而降，风而“呼呼”地刮着，从山的一角直吹过来，刮得大树左倾右斜，刮得土坯老屋唰唰地响。“下雨了，又下雨了。”爷爷用双手边搔乱发底下的头皮边自言自语道。小男孩把画板和画架搁在墙角处，
天色渐暗，整座山更显苍茫朦胧。苏苏开始在灶台上忙起来，爷爷“叭嗒叭嗒”地抽起一袋水烟来，然后半眯着眼睛看吐出来的白烟袅袅上升，脸上便露出淡淡的微笑。
“爷爷，我明天就要回程。”小男孩走到爷爷身边对爷爷说。“明天？”爷爷本能的随口而出就停住了。“是的，已经打扰您好几天了，我也该回去了，要不然爸妈会着急。”“嗯，好吧，也该回去了。”爷爷点点头说。苏苏只是默默不语，表面平静内心却乱如麻，仿佛觉得脚下一沉，身体突地陷落，有种失落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之感她自己也说不清，也许只有一个字——情，只短短几天相处的时间就产生这深深的友情来。
已近黄昏，这雨说停就停，天边还露出太阳的脸，屋门前大树上的麻雀叫个不停，刚被雨水洗过的大地像是复活了，一切都是新的。“啪”的一声，有东西从大树上掉落下来刚好打在小男孩的肩上，因为此刻小男孩正在树下观赏这雨后美景，却意外的和它相遇。
小男孩蹲下身细看，是只小麻雀。大概刚才被风雨淋着吧，声音很微弱，浑身瑟瑟地抖动，乌黑的小眼睛直视着小男孩。男孩伸出手怜惜的把它捧起，看了看，原来是只刚学飞的鸟儿。“还是让它自立自强吧，”想着放开手，小麻雀奋力的展翅，努力地飞了一小段距离又落下来了，在地上拍打了几下翅膀很想展翅高飞却怎么也飞不高，想必是早已筋疲力尽，它不得不停下来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休息片刻，能双又黑又圆的眼睛直视着男孩。“是一只小麻雀吗？”苏苏不知啥时出现在男孩的身后。“是的，一只刚学飞的麻雀。”“噢，我知道。”“只有让它自己锻炼才能展翅高飞，谁也帮不了它。”苏苏说。“是的，谁也帮不了谁。”小男孩自言自语着，若有所思，此刻的自己不也就是这只小麻雀吗？
自己就是这只小麻雀，一只刚学飞却又飞不高的麻雀，只有在风雨中不停地锻炼展翅高飞才能冲向蓝天，才能在蓝天自由飞翔。
没多久，麻雀突然又一次展翅，开始挣扎着，翅膀奋力的上下扑打了几下，“倏”地便冲向蓝天再也没落下来。“它成功了。”男孩和苏苏不约而同的异口同声地说，然后面面相觑。“是的，飞走了。”苏苏小声的低着头说了句。
“别难过，我走了还会来看你的。”男孩说。“来不来不重要，只是不要忘了我这个山里人，山里丫头。”“我会来看你的，三年后。”。男孩看着苏苏那茫然而又疑惑的双眸，心中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当阳光斜射在屋前的大树上透过树叶洒落在地上斑斑点点的发出耀眼的光，男孩背着包裹上路，他转身回眸深情地在看一眼土老房，爷爷的身影在屋前晃着，苏苏……
“三年后我们再相见……”这声音从远处传来，在小男孩耳边久久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