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永胜订的地方稍有点远，莫凡打车过去花了半个小时。这是一家当地特色的餐厅，消费不算太高，却挺有名气，假日里要想订个包厢还是很困难的，至少要提前两天预约。
从这一点来说，封永胜是相当有诚意的，更别说还专门在门口等着。人家姿态放这么低，莫凡自然也不会倨傲，对封永胜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算上莫凡，包厢里一共四个人。除了封永胜之外，有一个莫凡认得是阿超，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发型也很普通，穿着规规矩矩，倒像是个正经年轻人了。
听封永胜介绍，这小子本名叫罗锐超。
另外一人三十不到的样子，名叫韦国群，身板看着相当结实，脸上带着点横肉，虽然衣着相当本份，但那一脸凶相，完全不会给人以“老实人”的感觉。
坐定介绍了之后，封永胜问莫凡：“莫经理，喝酒还是饮料？”
莫凡说：“不瞒你说，我以前是喝一点酒的，但最近因为特殊原因，确实不能喝了，还请大家见谅。你们喝你们的，我以茶代酒作陪。”
封永胜点了点头，叫了一瓶白酒他们三个人分，开头酒一过，饭局就算是开始了。
待聊了几句暖了场，莫凡说：“胜哥你不用跟我太客气，你叫我莫经理，那只是场面上的恭维，其实你知道我就是个小销售员。你叫我小莫，或者叫我名字，我也不叫你封经理，这样不显生分。”
封永胜笑着点头说：“这样挺好，显得亲近。不过你这个小销售员，可真是不简单。别的不说，自打我那半调子公司开张，敢独自登门教训我一顿的人，你是头一个。”
莫凡笑了一下，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还请胜哥不要介意。”
封永胜摆手说：“怎么会呢，你教训得好啊！这两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能带着兄弟们正经混口饭吃。那天被你一说，我是认认真真反省了两天。就像你说的，做什么营生先不论，这心思先就没放正。要不是被你点醒，以后真是很难预料，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里不安。就冲这一点，我就得好好谢谢你！”
他说着端起酒杯，“先干为敬，聊表心意。”
喝酒的这三人用的是大号的高脚杯，一杯白酒各分了三分之一。前面开场喝掉了一点，杯中大概还有二两半的样子，封永胜一口全干掉了。
莫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胜哥你也不用过谦，既然有那份心思，我说的那些话你早晚都能想到。”
封永胜笑道：“这早晚的差别可大了。人呐，有时候就差那么一步，结局就完全不同了。”
莫凡听出他这是有感而发，大概和自身经历有关。
阿超见封永胜酒杯空了，就让服务员上酒，然后也端起杯来敬莫凡，说：“小莫……”
刚叫了一句，封永胜瞪了他一眼，说：“没大没小的，你才多大岁数，我那些话都跟你白说了？”
莫凡说：“这个无所谓。”
他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称呼他，哪怕嘴上叫爷爷，肚子里把你骂成瘪三，那又能怎么样呢。
封永胜说：“这个不能乱来，在什么场合就讲什么规矩。不瞒你说，我那帮兄弟，有不少都是不三不四混过的，这小子就是其中一个。人虽然不坏，身上臭毛病可不少，对他们就得严一点，不时时刻刻注意着，我真怕他们改不过来。”
莫凡点点头，这就是乱世用重典的道理了，也确实有必要。
阿超又向莫凡举杯，说：“小莫哥！”
封永胜说：“这还差不多。”
阿超这才接着说：“小莫哥，我也敬你一杯。以前是兄弟我不懂事，多有得罪。今后我跟着老大……那个……胜哥往正道上走了，感谢你的那个啥……唉，不会说了，我还是喝吧。”举起杯来一口喝掉了。
他的酒量明显差了很多，一杯下去就成了关公脸。心意倒显得很诚，但多半是因为封永胜的缘故。真正对莫凡的敬意，大概也是那天被打出来的。
莫凡举茶回应，说：“既然是朋友，喝酒就不必勉强。能者多劳，意到便好。”
叙过交情，便说起了业务。
放弃收债生意，转而做些正经的营生，封永胜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项目。前段时间，他偶然见到一家新开的小商场在装监控设备，便有了做这种产品的念头。
封永胜以及他们那伙人，其实就是一帮地头蛇性质的人物。一说起地头蛇，常会让人与欺负良善的混混、地痞联系起来，其实那只是最不入流的层次。真正的地头蛇，必然在当地有一定的势力和人脉关系，有自己的生计和门路。
对于他们来说，在他们经常活动的那片区域，拿到一些小区、学校、商场等等场所的监控设备采购单并不困难，喝喝酒、塞点回扣就能把事办成。
封永胜所看重的，也不仅仅是利润。赚钱当然是一方面，但他更想给下面的兄弟找点正经事做。那帮人的德性他太清楚了，若是日子过得太闲，定然会惹是生非。所以他才会向莫凡强调，一定要由他们来负责安装。
这么一聊起来莫凡才知道，封永胜手下有将近三十号人，还真有点兵强马壮的意思。人多固然势重，但也太容易招人注目，若是不小心捅了娄子，很容易被定性为涉黑团伙。封永胜急着转型，多半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另外莫凡还发现，封永胜打算做这个，也是心中有底。海天公司生产的那些设备，从工作原理到安装流程，他都相当清楚。若非算是知道一些底细，莫凡都会以为封永胜之前是在海天公司安装部工作的。
了解到封永胜的思路之后，莫凡想了想，觉得可行性还是相当高的。
虽然海天公司没有单纯的设备报价，但安装成本莫凡能估算出来的，误差不会太大，这基本上就是自行安装能得到的优惠区间。
以此为依据，加上封永胜的目标客户的特点，莫凡帮他做了一番比较细致的分析。比如哪类客户做起来利润会高一些，哪类则少一些；每单业务怎样操作会比较合理；以及他那么大一帮人，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大家有吃有喝等等。
这些问题，封永胜跟几个头脑灵光的兄弟讨论过好多次，也算是做过可行性研究了，但绝不如莫凡讲得这么细、考虑得这么全面，他不由越听越是佩服。
听莫凡讲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韦国群端起酒杯来，对莫凡说：“之前听胜哥说你了不起，我多少还有点不服气，现在真是没话说了。我们琢磨了好几天的东西，还不如你这么一会的工夫想得全。兄弟，我敬你！”
阿超也端起酒杯，说：“是啊，小莫哥，我也敬你！”
韦国群侧过头看向阿超，说：“你小子也听明白了？”
阿超说：“不算全都明白，不过觉得挺厉害！”
莫凡不由哑然失笑，这就是“不明觉厉”了。端茶杯与那二人相碰，封永胜也举杯参与，四人一起喝了。
这时韦国群的第一杯酒才刚喝完，阿超要给他加酒，他用手把杯口捂了起来，说：“别给我倒了。”又向莫凡解释说：“我这人好酒，喝多了脑子容易犯迷糊，不是忘事就是误事。我得留着脑子记着咱们说的话，小莫你别介意啊！”
莫凡心想，这不是跟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么？好酒之人能在酒桌上把得住，这便值得高看一眼，莫凡说：“你跟我一样，也喝茶吧。”
封永胜说：“阿群，干脆你把咱们弄新公司的事也跟小莫说说，让他帮咱们参详一番出出主意。”
韦国群点头说：“我正准备说这个。”
他们这一回收债业务不做了，就准备另起炉灶注册一家公司，专门做监控设备贸易及安装的生意，一切都照正规公司的来。而新公司的规章制度、操作流程什么的，都是由韦国群来负责。
莫凡对此倒是有些讶异。这韦国群看面相，完全是红花双棍金牌打手的造型，没想到人家扮演的是白纸扇，干的是动脑子的活。而且他说的内容颇具章法，绝不是照猫画虎那么简单，只是大概因为缺少相关经验，难免有些疏漏，细节上也有所欠缺。
但在莫凡看来，这已经相当不简单了。都说市井中卧虎藏龙，这话的确不假。而以浦海的底蕴和商业氛围，出现韦国群这种人物一点都不稀奇。
既然是有心结交，莫凡也就有一说一，不做过多的客套。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尤其是对于这帮人来说，只有明确规章和流程，才能让他们尽快地走上正规。
待莫凡讲完，韦国群仍处于思考状态中，好一会之后才说：“我真后悔今天过来喝酒了，脑子总是不如没喝酒时清醒，也不知道回去还能记住多少。”
莫凡说：“那也没什么关系，有问题你随时可以打我电话。”
韦国群笑着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