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倬与队员在街上留意着重犯的行动时,巡逻的警员觉得那几个人很可疑,遂上前拦截。不料几个犯人掏出枪击毙警员。林倬等人下车增援与犯人驳火。一瞬间,枪林弹雨。
在队员的掩护下,林倬击毙了两名犯人,同一时间,另外两名犯人拔腿冲进了闹市区一面朝天开枪恐吓行人,一面趁乱逃走。
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正是北都街,枪声划破天际的瞬间,街头巷尾尖叫声和哭泣声此起彼伏,人流犹如决提的洪水四处奔逃。
林倬当即下令停止交战,兵分两路继续追捕。
“安儿!”祁树抓住童遇安的那只手被人群生生地挤开了。
这边,林止被人撞倒在地,林思家叫着他冲过来的瞬间也被人推倒了。祁树揽起林止,拽起林思家带他们冲向附近商店。
祁树再回头时,汹涌的人潮里已经没有童遇安的身影。
人人自危,所有人拥挤着移动,有人摔倒了,依然加速前行。
童遇安摔倒了,她死命护着自己的头。有人睬她的脚,有人踢她的身体,她失声痛哭,同一瞬间,从急促混乱的脚步声中看见林泽朝她奔来。
“哥,救我,哥……”
林泽被人撞倒了,站起来,与人群摩肩擦踵,眼睛只盯着童遇安,整个世界只剩下童遇安一个人。
五米,四米,三米……最后那一米之遥,林泽扑了过去,两手抄到童遇安的腋下,猛地抱起她。
街角的霓虹灯如同星辰一般闪烁,挨肩擦背的人群高声叫嚷,但是,这一切都是无声的活动体,天大地大,在这纷杂的世界一隅只剩下那孩子发出的微弱呼唤声。
“哥……”
枪声已经停了,不知是谁说有人中枪了,人犹如被追杀,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向前走,不要回头。”林泽握紧童遇安的手,带着她随着人群奔跑。
一辆公交车停下了,人们冲了上去,林泽和童遇安也被挤了上去。
乘客们叫司机开车,那声音地动山摇。
两个孩子被挤压得呼吸困难,车子动了。
那密挤挤的压迫感却给了童遇安无名的心安,她抱着林泽,大口地呼吸着。
车上乘客惊魂未定。各种声音和气味交织在一起使气氛极其沉闷。
下了公交车,呼吸到晚间清凉的空气,才感觉到活着的滋味。
林泽环视四周,这里临近环市西路,与实验中学不远,远离闹市区,人少。现在是七点五十分,已经掉头走了的公交车是这边的末班车。
童遇安后惊后怕,紧握着林泽的手,结巴道:“哥,怎么,怎么回家?”
话音刚下,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哥哥!”
循声望去,只见程智雅犹如孤鹜站在不远处,头发很乱,被风吹拂的身体仿佛正在颤抖。
程智雅哭着说:“我也在车上,我也害怕,你看不见我,你和其他人都一样,都不管我!我讨厌你!”
林泽放开了童遇安的手,走向程智雅,说:“不是,我看见你家保镖抱走了你,我不知道你也在车上。”
程智雅泪流满面,说:“我害怕,那么多人,你冲进去,我担心你……”
林泽想到她一个人被人拥挤着走的情景,头皮一麻。她要是有事,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他抬手揩拭她的眼泪,把她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童遇安绞着手指,定海神针似的看着他们。
过了一些时候,月亮出来了。
程智雅的情绪好像平复了,林泽蹲下身,将后背转向妹妹,程智雅趴了上去。
此时此刻,童遇安终于想起了自己与林泽那一塌糊涂的友谊。她原谅他。而他不想与她和好。难怪他不与她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可是,她身上没有钱,这里那么偏僻,人影都没有。爸爸妈妈没有找到她以前,她只能跟着他们。
林泽背着程智雅沿着盏盏昏黄的路灯向前走。
童遇安悄然地跟在身后,,好一会儿了,前面的人好像忘记了她的存在。她心里憋屈,忽的就停下了。前面的人越走越远,时下起风了,凉浸浸的。童遇安突然想起妈妈经常对她说的,安全最重要。对,安全最重要。她于是硬着头皮,再度起步,远远地跟着前面的人。
程智雅不重,林泽却感觉身体沉甸甸的,连同一颗心都无边的沉重。他有些透不过气,低声道:“叫她跟上来。”
程智雅说:“谁?”
林泽说:“童遇安。”
晚风迎面吹拂,程智雅一瞬间清醒了,她停顿了两秒钟,回头冲后面的人喊道:“童遇安,跟上。”只见那人脚步一顿,转瞬屁颠屁颠地追跑上来。
程智雅只想她摔个狗啃泥,想什么来什么……
童遇安真的摔了。
程智雅没忍住笑了,未等她笑够,童遇安爬起身,颤颤巍巍地小跑上前。
终于,童遇安与他们并肩而行。她偷瞄了一眼林泽沉静的侧脸,只觉得身体一下子热了。
走了约莫几分钟,他们找到了一个电话亭,林泽往里面投币,打电话给童遇安爸爸,告诉他地址,叫他来接他们。
再往前几米便是一条青石巷子,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巷子,很安静,很干净。
程智雅说冷,林泽脱了外套给她穿上,然后和她背贴着墙席地而坐,兄妹俩紧紧依偎在一起。
童遇安逆光而立,那是一道幽灵般的剪影。
她犹豫再三,慢慢地挪到墙边,挪啊挪,挪到了兄妹俩对面,与林泽错开了一个位置,倚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安静了一会儿。
童遇安缓缓抬起头,看向林泽,只见他怔怔地看着她。
林泽在看着她。
那张脸在灯光的映衬下轮廓分明,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光,闪闪发亮。
那表情也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样子,痛苦,纠结,忍耐。
童遇安与他对视,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那样陌生的他,她一点都不觉得不协调,彷佛那张脸她已经看了千年万年。
忘记了是谁那样说,他们的姻缘绳结了三世轮回。
她看着泪水淌过他的面颊,所有的一切都沉默了。可笑的是,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
奇怪极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隐隐作痛。
林泽咽了咽喉咙,发出孱弱的声音:“你差点没命,你知道吗?”
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帮他把她抱起。
童遇安喉咙一哽,再也抑制不住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把脸深埋在他的手心上。
那晚的持枪恐吓事件虽无人员伤亡,但是事发突然,人心大乱,发生了踩踏事故,十二人受伤住进了医院。
见孩子们个个都磕伤,摔伤,童遇安的手臂甚至打上石膏,林远憋火,自言自语般呵斥:“平日里只顾着自己玩,一带孩子就出事。一个女人带六个孩子到街上玩,不怕走丢,万一遇到人贩子,她是有三头六臂啊,能跟人抢回来?”
“林远。”童乐低声喝止。
林远仍在气头上,要是那个孩子有事,他一定恨死她。
“是我请人开枪制造混乱的吗?云影和童谣独自带孩子外出时,你也是这样说的吗?”温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从来不是被人抽了耳光,低头哭泣,不懂得还手的女人。
林远转过身,温予站在病房门口,眼神犀利地直视着他。
温予听见了。
可是林远脸上无一丝难为情,他语带讥讽道:“当然没有,谣谣跟影儿那次带孩子们外出不是白天?那次不是起码两个大人?你以为他们是你啊?都喜欢夜蒲。”
温予脸色一沉,却无言以对。
回到家,祁树陪着童遇安,童乐做饭。
饭很快做好了。童乐给女儿喂饭,祁树帮她剥虾。
童遇安轮番观瞧了面无表情的两人,说:“护士姐姐说了,我只是轻度脱臼,很快就能好。你们那么内疚,我真不好意思。”
“不是内疚,是拿你没办法,因为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才能让你不受伤,所以很难受。”童乐边说,边给她喂汤。
童遇安很认真地对父亲说:“不难受,我真的一点都不疼。阿树哥哥有保护我,有牵着我的手,只是人太多了,被挤开了。”
童乐眼神温润,看着祁树的眼睛,说:“阿树,叔叔谢谢你。”
祁树可能是不好意思,抿紧嘴唇没有说话,目光锁在童遇安脸上。
童乐微微好笑。他知道祁树面对他们还是不能完全放开自己,正是他那谨慎而腼腆的脾性,让他们心疼的同时,对他爱怜之至。
童遇安说:“我好像跟林泽和好了。”她说完,左一瞥右一瞥,两手捂着嘴咯咯地笑。
云影和林倬一同回家,追捕过程中他左肩上吃了一枪,云影帮他取出子弹。路上,云影不住地念叨林倬,聒噪得很,说来说去不过是心疼林泽,让他保护好自己。
林倬一直很安静,过了好久,他才低哑地开口:“影儿。”
云影眼睛盯着前面的车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林倬说:“你一个字都没有提温予。”
云影一怔,侧目看去,只见林倬凝视窗外,侧颜晦涩沉静。
她没有提到温予吗?
她思忖片刻,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该如何回答他,在她看来,温予尚未抵达没有他便活不好的地步。
回到家,林倬首先去了儿子的房间。
林泽看见脸上有伤,左手打着石膏的父亲,凝滞了一会儿,便默默地伸出手臂,抱住父亲。
林倬深深地亲吻一下儿子的脑袋,单手抱住他。“宝贝,爸爸没事,爸爸抓了坏人……”
林泽喉咙发紧,用略微哽咽的声音说:“我不生气了,谁都不气了,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我不吃醋了,那样太丑了,我会对阿树哥哥很好,带他玩游戏,带他一起打球……真心真意地把他当做亲哥哥。爸爸想做什么,喜欢什么,我都跟爸爸一样,所以爸爸不要受伤了好不好?我很爱爸爸。”
“好,爸爸听见了。”林倬温言细语,把他抱得更紧了。
温予站在房门前好一阵子了,原本想要走开的,刚一转身,终究忍不住走向他们父子,她站在床边,静静地抱住他们的脑袋。
夜深了,月光如水,透过窗口,洒满一室,时有暖风吹拂,温度宜人,他们一家人紧挨紧靠,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