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奇没有预料到这种发展。但仔细一想,这都有理有据。
红色的身影缓缓移近。微微颤抖着,声音,连同身躯。
慌乱。明知是虚假的,艾文奇还是想要相信。
相信这种梦幻是真的,是可以出触碰到的。
空气隐约升温,亮度足够,艾文奇却因为紊乱,视觉受到影响,稍微变得模糊。
抑制隐藏的进食声停止了,甚至终末都没有吃饭,随波逐流,和人们一起盯着红色的盐玦。
异常使艾文奇看不清盐玦身上的红衣的具体款式,只能隐约看到她的一团金色头饰。
没有红头盖。
“艾文奇尊。”
颤抖。她缓缓地向前走,在红色的地毯上,向着自己不曾预见的未来迈出脚步。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艾文奇什么也没说出来,这只是因为他思考的线路忽然燃断。
“抑或是说,你不接受,爱着…”
艾文奇从她的话中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混沌。或许,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不是不善表达的她的本意。
艾文奇瞥向四周。周围的人们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命题得证。
这样,盐析应该也知道。但,他刚刚这么不冷静,还是让艾文奇感觉有些异常。
盐执依然保持沉默,默默地在背后看着艾文奇。
“…你的我吗?”
盐玦的母亲只是僵在那里,抑制自己的颤抖。这种溢出的情绪不是用“伤心”这个词就可以简单地阐释的。
她轻轻地停下了。兽耳被很好地隐藏在了侧面的攒着珍珠的镂空金花丛下,因为发型的缘故,谁也不会关注耳的部分。
灯光不会摇曳。这是端虹的端正,端虹的执着。
她也不会摇曳。这是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艾文奇看着她。
这是藏不住的。但艾文奇不想接受这种戏剧性的现实。
或许,她因为常识的缺乏而不会隐藏,也因为常识的缺乏而将奇怪的情绪误以为是“爱”。
迟疑。
但艾文奇还是,向她伸出了手。
艾文奇竟然这么爽快地接受了,盐玦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欸?”
她的颤抖已经可视了。金花丛有些悸动,但这都无所谓了。
=
残落。
当华丽的外衣燃尽的时候,剩下的残骸,若是冰冷,那便理所当然,若是抱有余温的希望,那便愚不可及。
为了虚假的希望而献身的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之一。
艾文奇便如此愚钝。
“哈哈,说实话我很紧张的。”
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盐玦现在反而非常放松。
清脆的足音。艾文奇隐约感到残有温度的呼吸。
原路返回。
在这之前,冗长的流程被忽视了。
艾文奇向盐执道谢,向盐玦的母亲盐式道谢,向盐玦的哥哥盐持问候,以及盐玦的道别,收拾为数不多的行装。
分别自然会感到悲伤,即使不流泪,这种感情也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即使盐持的表现很特别。他表现得很普通,但的确隐藏了什么。
埋葬地很深,或者,这其实是艾文奇的错觉。
其实,艾文奇应该见见盐析的,但艾文奇有些不大好意思见他。
虽然妹控不是确定的,但艾文奇却对他抱有一种莫名的歉意。
月光洒在上山的路上,艾文奇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因为这液化了一层银色的地面像极了平静了湖面——艾文奇不想引起涟漪。
来时便发觉的石子投射着月的颜色,隐约的流光溢彩。
原本,盐家是打算用车送艾文奇直接抵达艾文奇预定好的车马的位置,但艾文奇觉得不大好意思,便自己带着行李下了山。
好嘛,看了个妹妹,最后带了个端虹老婆回来。
戏剧性的展开让艾文奇感到不真实。
这次,则是阿堪林立斯的法制不健全救了他。
已经出了盐家的门。终末揉着脸,跟了上来。
“太好啦!”
“被扯脸真是——物超所值!”
说着,欢呼的终末就从身后冲了过去。艾文奇没有看到她的眼睛,但可以确信,她应该是两眼放光。
“唔。”
盐玦竟然可以抵挡终末的狂袭。
“放手放手——”
被按住后颈的终末只能认输。
“呜……艾文奇—”
“小叛徒,你可不要指望我。”
“欸?不要生气啊,主人。”
“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对…户起对户起,我戳了我搓了…”
盐玦面颊微红。她依然不能很自然地看着艾文奇。
红纱轻舞。
“……说到底,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还用问吗?艾文奇已经知道自己的问题的答案了。
惯性,生存,这就是答案。
端虹人是这样的,特别的女性。子女一辈的人,至少是人生大事,都要听从父母一辈的安排。
“……我也不知道。”
盐玦握牵起艾文奇的手,像是怕他消失了似的。
看到她的纯洁,艾文奇便后悔自己的臆测。
“但我可能,确实是喜欢你。”
艾文奇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黑色的瞳孔。从中流露出来的,是艾文奇不曾接受过的依恋。
=
月的碎片散射,无垠的银色波浪,推动着艾文奇走向自己的明天。
上山前,对这样的奇景,艾文奇本是抱着一丝玩味的心态,将它们填装进自己的脑中。但现在看来,在又收了个后宫的艾文奇的眼中,这原本只是模糊的海洋便变得清晰起来。
连绵不绝,但并不是没有尽头。树冠相接,深夜的蝉鸣,以及,因此产生的愉悦。
“对了,还有一件事没做。”
“什么事啊?……没事,艾文奇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愿意的话。”
空咽。
“没事,其实只是之前的小房子要处理一下。”
“以及,我还要去你的坟墓看一看,有一个让我在意的东西。”
艾文奇本来想隐瞒下一句话,但看到盐玦的眼神,他便毫不后悔地把主要目的说了出来。
“……你还要跟过去看吗?”
艾文奇在岔口停了下来。
“没事的,你先去吧。……快点哦。”
盐玦体会到了艾文奇的“拒绝”,便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
她笑了,以一种纯真的笑容。
“哦!那我就在这里陪着盐玦酱就好了!”
终末有权利知道,但她只是抵挡不住兽耳的诱惑。
艾文奇没有叹气。他道别,转身向内,又折返回来。
“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艾文奇将一把银色长枪还给了盐玦。
纯粹的银色,这种程度的流畅,让艾文奇觉得,这柄比盐玦高很多的端虹特色长枪是自然形成的。
菱形式的枪头,枪身毫无装饰。
“请一定好好好使用。这只属于你的。”
说到最后,艾文奇刻意加重了语气。
“……谢谢你,艾文奇。”
盐玦伸出双手,腰微微下弯,接过了【流银】。这是盐玦为数不多的行装。
“我会用着把枪保护我们的。”
虽然盐玦不是修真者,但却有着修真者的底子和心法,即,过去和将来。
但,因为本质上不是,所以没有规则约束,容易走入邪道。
按照端虹国的说法是这样的。
虽然她现在的外表,就像极了邪道人士。
盐家不建议艾文奇让她使用力量。
但艾文奇不会因此便禁锢别人。再说,就算是死板的盐家,也只是“不建议”的水平而已。
“我会快点回来的。请一定要注意安全。”
艾文奇走过一段距离,发现盐玦正在目送自己。
从这条岔路向前,便是自己一行人登山时,度过夜晚的地方。
果然,因为艾文奇没有解除魔法,平地拔起的小圆房依然挺立在这片树林中。
“你也累了,休息吧。”
艾文奇自言自语。盐玦的加入的确让他暂时变得温柔,感性了些。
向前,跨过不可能跨过的高度,艾文奇又一次看到了异变产生的源头。
这一层明显高于其他,之前也提到过。但现在,艾文奇则是抱着“旧地重游”的心跳,清晰地环视了一遍。
两旁是底层的树顶。背靠垂直岩壁,从表面看不出来阶梯的痕迹。
中央,低矮的青石墓碑。
削成呈现弧线的长方体,与旁边的榕树静静伫立。
没有人死去,为什么还会感到悲伤呢?
阴影拉长。
观察红色的痕迹。
用某种动物的血液绘成的巨大法阵,这竟然是环系魔法。
不可思议。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是艾文奇和龙战斗的自信来源——被动再生魔法的变版本。
虽然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根据上面的描述,这是,不成熟但会成功的“永生魔法”。
只不过,启动的时候因为意识存在的不足,需要外界提供常规认识对象与高能量物质,而正是这两种东西,使得被操作者产生变质。
人影。
艾文奇抬头,才发觉到。
他只是盘腿坐在盐玦的墓碑旁,在月光下,看着已经从下层飞跃,平稳地抵达陵墓层,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艾文奇。
目前的猜测基本正确,但盐析,却表现地比自己想象中冷静。
面对现状,艾文奇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果然来了。”
盐析背着蟾宫,站了起来。
透过漆黑的影子,艾文奇发现他什么也没带——至少没有带大型兵器。
“……请问,盐公子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哦?”
继承。
他忽然眯起眼,但马上又睁开了。
“艾文奇尊,你应该猜得到的,说说看。”
艾文奇不想浪费时间,但他并没有无视面无表情的盐析,而是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推测,你是要和我战斗吧?”
“哈哈。对啊。”
他轻轻地笑了,长长的影子滑了下来。
长枪,洁白,和盐玦的相似。
“那你说,我和你战斗,既不能改变现状,也不会得到好处。”
“我是为什么呢?”
他端起枪,用枪头指向艾文奇。
阵风吹拂。他身上的长衣轻轻地飘起来,追随着他的长束发。
艾文奇可不觉得盐析和那个面具男的起手式相同是巧合。
要来了。
“那,你要问你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