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喊完了这声，立刻便后悔了。单青维持着伸手过来的动作，僵在半空中，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尴尬起来。
“对不起。”陶墨小声道。
单青慢慢缩回手，勉强笑道：“对不起什么啊？是我……是我唐突了。”
两人就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陶墨和单青这边尴尬的气氛先不提，东宫那边，李慎却正坐在书房里酝酿着怒火。
这书房还保持着三年前的模样，他从前虽然没有现在权势滔天，但身为皇后名义上的嫡子，各方面待遇都不差什么，甚至比其他皇子好上不少，故而即使后来当上了太子，他的吃穿用度也都没什么需要改动的。
此时书桌上早已摆满了手下官员递上来的书信和折子，李慎看着手边断掉的毛笔，不发一语。
这笔还是阿凝在的时候送给他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她送得随意，他收得也随意，当时哪里能想到，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在阿凝死后，都能成为他纪念她的精神寄托？
现在，连这么个小东西也断了。
李慎把目光转移到桌上的书信上来，目光阴沉。
他一直知道自己手下这群官员几乎每个手里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水至清则无鱼”，他也很少干涉，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就全当没看见。
但是这次，这些人突然被大规模弹劾，什么新帐旧帐都被翻了出来，圣人震怒，影响极大。
他费尽心思保住了几个能用的人，其他的多半都无暇顾及。
这事不用想都知道是李韫搞的鬼，放在往常，圣人都是重拿轻放，那位对涉及到党争的事敏感得很，一旦发现下面有哪个儿子有小动作了，天大的事情也能轻轻揭过，只是这些日子，圣人似乎在有意识地扶持李韫，这么明显的阴谋，圣人却没有露出如往常一样的反应。
他当初当上太子，靠的就是能抓住那位的心思，如今事情一起，他也立马派人运作了，但那位震怒的反应却让人看不透。
“谨行！”苏倾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李慎因思考而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悄悄把断掉的笔收起来，才道：“进来。”
苏倾倾便推开门，端着熬好的鸡汤进来。
“这么晚了，你又不好好注意身体。”苏倾倾半关心半埋怨道。
李慎的神色柔和了一些，握着苏倾倾因为在外面吹了风而变冷的手说道：“二哥那边这回动静太大了，圣人的意思也不明朗，我有点放心不下。”
李慎的手比苏倾倾的要粗糙很多，也大很多，一只手就可以轻松把她的两只手都包住，这双大手一如既往的温暖，苏倾倾压下心里的担忧和恐惧，温柔道：“谨……殿下这些事，妾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您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是最重要的。”
李慎皱了皱眉：“怎么了？突然这么生疏。”
“……无事，就是想着殿下到底是太子，妾说话时也不能完全没大没小的。”苏倾倾面不改色道。
她心里已经接近一潭死水，话说出口的时候只觉得被铁质的锤子狠狠地闷声重击，摇摇欲坠。
可她面上还是一派岁月静好：“只是一个称呼问题而已，殿下不用理会。”
李慎的眉头已经蹙成了一座小山，他沉声问道：“可是那天杜侧妃的事？那女人无理取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孩子做诱饵来扳倒你，真真的蛇蝎心肠，我已经发她禁足了，孩子也交给了马侧妃扶养，你放心，今后没人会给你添这样的堵。”
杜侧妃的事，苏倾倾作为东宫主母，自然是早就知道了，李慎话里的态度也是完全地支持她，苏倾倾颤了颤身子，内心犹疑了一瞬，才坚定道：“殿下说的这些，妾都是知道的，殿下对妾的好，妾也都记在心里，妾只是突然想这么叫，便这么叫了，不关别人的事。”
“你突然这般疏离，怎么可能是什么事都没有？若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李慎摇了摇头，道。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变了脸色，颤声问道：“还是说，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苏倾倾没有察觉到李慎话里的奇怪，今天的谨行又有了那种属于他的熟悉感，但她已经认定了只是这人的演技日益提高了，她没有办法再在这人面前伪装成一个好妻子，但她不能不管谨行的身体，万一哪天，谨行就回来了呢？她怎么可能让谨行拖着一个不够健康的身体生活？
苏倾倾于是低眉顺眼道：“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殿下待妾一向最是宽容。汤要凉了，殿下快些喝吧。”
说着，她便拿起碗来，打开碗盖，递到李慎面前。
李慎接过苏倾倾手里的碗，他手上有厚厚的茧子，还是觉得碗边微烫，他看着苏倾倾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下凉了半截。
“倾倾……”
“殿下先喝汤。”苏倾倾道。
李慎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慢慢喝完了碗里的鸡汤。
苏倾倾接回李慎手里的汤碗，也不多留，把东西交给了身后的婢女，当下嘱咐李慎两句注意休息，便要告退。
李慎连忙喊道：“……等等！”
苏倾倾回头：“殿下还有什么事？”
“……你还是如以前那般叫我吧，听着习惯。”李慎解释的话在口边绕了一圈，出声便变成了这般。
苏倾倾神色不变，语气平静道：“妾还是觉得叫您殿下自在一点，殿下便允了妾的请求吧。”
“我……”
“殿下若是没事了，便好好休息吧，不管怎么说，身体都是最要紧的。”苏倾倾接着说道。
李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目送苏倾倾带着婢女出去，并随手关上了门。
沉默了一阵，李慎才站起来，打开一旁的木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信纸。
李慎拿起上面的几张信纸，反复看了几遍，烦躁地把信纸丢回木盒里，回到桌边，重新拿了一张纸，想要叫人过来研磨，张了张口，又放弃了，自己研了墨，写起字来。
他眉头紧锁，心里闷得不行，他们明明约定好的，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