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母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赘肉堆了满身,腰粗腿短,平时走两步路就得停下来喘气,此刻却势如破竹的冲进了内院,大马金刀的拦住梁府的下人,凭借体型的优势成功突进包围圈,看清楚了四仰八叉躺倒的梁燕娘和陆景。
这两人满身尘土,头发沾着草屑,显然是在地上打过滚的。
“好个不知羞的荡妇!”
她咬牙切齿的骂道。
然后,她眼尖的望向两人的身侧。
那里有个人头。
湿淋淋的,散发着异味的人头。
“儿啊,我的儿……”
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她的天灵盖灌下,寒意彻骨。
“杀人了!”
“定是她和野男人勾搭成奸,被咱们家郎君撞破了,才下此毒手!”
“赶紧报官去!”
“把这对野鸳鸯押上公堂,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钱家的下人相继杀来,群情激昂道。
人证物证都还没弄齐全,就要给自家娘子定罪了?
梁家的下人想要辩驳,但被钱母吃人似的眼神一瞪,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多说一句。
“娘子,你且醒醒。”
见势不妙,梁燕娘的心腹嬷嬷赶紧蹲下,死命的掐她的人中,硬是把她给掐醒了。
“快还我儿命来!”
嬷嬷还没来得及跟梁燕娘说明眼下的状况,一座肉山便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的压在梁燕娘的肚皮上,重量惊人。
“是你害死我儿,我要你偿命!”
肉山面目狰狞,凶狠的抓上了梁燕娘的脸。
“啊!”
因体重悬殊过大,梁燕娘毫无还手之力。此时除了尖叫,什么也做不了。
“亲家母,你这是发什么疯!“
好在梁母接到了消息,及时赶到,在嬷嬷的帮助下奋力将两人分开,让梁燕娘免于破相。因梁父以前在衙门里做狱卒,她便跟着见多了砍脑袋的热闹,区区一个人头可真吓不到她。
况且她对自己女儿的性子很了解。
女儿有可能会给他戴绿帽子,但绝没可能会摘了他脑袋。
毕竟,他的家财还没完全到手。
现在宰了他,为时过早。
“主子发疯,你们做下人的就干看着?还不去扶稳了她,给她顺顺气?”
梁母冲着钱家的婢仆们大喝道。
又出其不意的抱起钱子淳的人头,嗷嗷的嚎起来。
“我一直都把你当亲生的儿子看待!不,比亲生的还亲!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害了你?你如今不在了,为娘该怎办啊?还有燕儿,她和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怎舍得丢下她,自己走了?”
梁母捶胸顿足,涕泪横飞。
“放开我儿!”
但钱母没有被她的情绪感染,而是一屁股又压了过来,咆哮道。
“啊!我的老腰……”
她表面上惨叫连连,苦不堪言,暗地里却偷偷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走。”
梁燕娘一骨碌爬起,在心腹的掩护下脚底抹油的开溜,从后门直接坐上牛车往金仙观去了。
事情发生的蹊跷,她得赶紧找兴安郡主求救才行。
要是被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钱母送进牢里,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侥幸靠往日积累的人脉翻案,全身而退,也难保钱母会丧心病狂的暗杀她,好给钱子淳陪葬。
所以,眼下只有新鲜热乎的搭上郡主的这条船,自己才有活路。
说不定……能活得更好……嫁个王孙公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换上嬷嬷递来的簇新的衣饰和环佩,仔细整理着仪容,自信心渐渐高涨。
可这样的自信在她踏入金仙观之后便所剩无几了。
并非是有恶奴狗眼看人低的刁难她,有男子不知好歹的调戏她。
相反,来这里赴诗会的人个个涵养甚好,连一道异样的目光、一句无礼的问询都不曾有过。
但她很不舒服。
因为这些人完完全全的忽略了她。
他们是统统眼瞎了吗?
哼,现在对我爱理不理,以后要你们高攀不起!
“燕娘。”
第一个肯搭理她的人是周奉议郎。
“啊!你也在这里?”
望着他,她恰到好处的红了脸,假作惊讶,羞答答的走了过去。
“再‘啊’一声我听听。”
他将手放在她的臀上,用力捏了捏。
“讨厌……”
她娇嗔道。
“啊!”
他自己却忽然叫了一声,叫得很是销*魂,嘴巴半张着,神情如痴如醉,两眼直直的盯着正前方。
那里,有一个小娘子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在这种争奇斗艳的场合里,她竟是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眉目流转间是天然的艳色横生。一头青丝绾成了最简单的低髻,戴了根不起眼的银簪,身上衣裙素淡,合该淹没在满目的衣香鬓影中,但她甫一现身,每个人的眼里便只能看到她,再也无法将视线移开。
梁燕娘心里猛地一咯噔。
这样的氛围,似曾相识。
她僵硬的转过头。
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那个诡异的女子。
那段恐怖的记忆立时苏醒。
“鬼啊!”
她不由自主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周奉议郎厌恶的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她好生聒噪,竟敢惊扰眼前的美人。
“原来是她。”
“我还以为她真有那么清高,不会把那桩亲事拿来自己贴金。”
“玉娘,你太高看她了。当真是清高之人,当日便该识相的推辞才是,绝不会没脸没皮的拖到今日还不肯撒手。”
“这等平民女子,也不嫌污了崔家的门楣。”
先前视梁燕娘于无物的女子们总算是屈尊纡贵的抬起了眼皮,扫了裴舒两眼,窃窃私语道。
纵使在议论是非,她们的姿态仍是端庄的,不会失了身份。
“这就是裴家的六娘子?果真倾城倾国呢。”
“莫说进崔氏的门了,就算进宫做娘娘也是使得的。”
更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小娘子围了上去,盯着裴舒,笑嘻嘻的开口。态度状似亲昵,实则居心不良,巴不得让她集三千仇恨在一身。
她们本犯不着跟草芥一般的她见识。奈何她好死不死的强占了不应属于她的姻缘,吃相难看,这就让她们很是不屑了,务必要让她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才能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