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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玄天都峰

青天大陆浩渺无极,疆域无尽,自有奇山无数。而巍巍太玄山,山势绵延数千里而不绝,峰峦起伏,重叠环绕,峡谷幽深,奇峰林立。

太玄山脉有七座主峰,或奇峻险绝,或钟灵毓秀,灵气氤氲不绝,是享誉神州的修仙圣境,天下闻名的四大门派之一的太玄宗就立派于此。

相传太玄宗祖师是世俗世界一李姓书生,家境优渥,才思敏捷,少有才名,却因年少成名,性情过于高傲,获罪权贵而屡试不中,遂放浪形骸,挎长剑,骑劣马,游侠天下,结交五都雄杰。游览至太玄山脉太玄峰,福临心至,忽然与天地交感,悟得无上大道太玄经,剪除七峰妖邪,开宗立派于此,至今已二千年五百年有余。

或许是太玄山的雄奇挺拔在冥冥之中给了道宗一份厚重与威严的气势,二千五百年来,太玄宗历代掌教与七脉首座虽不如祖师那般惊才艳艳,但在如此修仙圣地熏陶之下,也能在修行界各领风骚,而近百年来更是人才辈出,与稷下学宫、般若寺、西蜀剑阁一样稳列四大正道门派之中。

太玄山脉七座主峰,其中最为雄伟之山峰为太玄峰,亦称天玄峰,乃是太玄宗掌门一脉所在,其余六峰分别为天玑峰、天权峰、天枢峰、天都峰、紫云峰、天幽峰。七峰为太玄宗七脉所在,虽皆是风景迤逦,却不尽相同,各有独到之处。

其中天玄峰之雄伟,天权峰之险峻,天玑峰之奇崛,天枢峰之萃秀,天幽峰之幽远,紫云峰之烟云,天都峰之白雪被统称为太玄七景,又以太玄山脉之巍峨绵延,山峰林立,高耸入云,因而又有一峰分四季,十里不同春的说法。

天都峰为七峰之一,古有美称“群仙所都”,意为天上都会,故取名“天都峰”。天都峰健骨竦桀,卓立地表,险峭雄奇,气势博大,山顶之上又有皑皑白雪,终年不化,雪峰随云雨阴晴变幻,颇为亭亭,故有“绝顶星河转,危巅日月通;寒威千里望,玉立雪山崇”的赞誉。

只是与所谓的群仙都所的名称恰恰相反,如今天都峰一脉,仅有师兄弟二人,人丁稀少,与整体欣欣向荣的太玄宗一派更是有些格格不入。天都峰首座为师兄张若虚,性情温厚,道法修为却是稀疏平常,在七脉首座之中,稳居倒数,只怕再过些年月,连其他六脉当中一些资质不凡的晚辈弟子都有些不如。

师弟名为方无隅,天资卓绝,天赋异禀,道法修为进境极快,剑道修为也是不凡,性格却是玩世不恭,潇洒不羁,以酒作乐,游戏人间,与静心修道的其他门人大有不同。对正邪之分,世俗之见,表现的颇为淡泊,早年更是曾为救一头妖兽而获罪掌门,险些被逐出太玄一脉。

在其余诸脉之人看来,方无隅为人离经叛道,因此大多不愿提及此人。方无隅自己却毫不在意,索**迹天涯,红尘作乐,甚少回太玄宗。只是天都峰一脉因此更被其余诸脉看轻,各脉门派弟子虽对张若虚言语礼节未有明显的不敬,却在心里看不起天都峰一脉。

天都晴岭秀,积雪浮云端。玉花翠浪舞,亭亭满人间。天都峰千秋不化的雪岭,本就是太玄宗一大胜景,张若虚性格又颇为温厚,因此门派内众人经常不请自来出入天都峰赏景,在天都峰一脉内如入无人之境。若非天权峰首座凌若岩对太玄宗众人多有训诫,只怕天都峰一脉早已名存实亡,沦为太玄峰诸脉弟子踏雪寻梅后花园。

这日,太玄山脉某处,一棵苍劲挺拔的青松上,一个醉眼惺忪,衣着随意的男子,正仰躺在松树一处枝丫上打盹,正是太玄宗天都峰一脉方无隅。片刻后,原本平静的山谷中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一个已经昏迷的幼童和一个似乎身受重伤的温婉女子。方无隅见此,并未直接现身,反而饶有兴致的起身蹲在被树荫遮盖的枝丫上,默默观察起来。

幼童在昏睡片刻后慢慢转醒,醒来看到陌生的环境显然有些不适应,又看到身旁温婉的女子才慢慢神色镇定下来。只是毕竟幼童年少懵懂,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女子脸色正变得越发苍白。

女子看到慢慢神色清醒的幼童,轻抚了一下幼童的后脑,随后神色一正,语重心长的对幼童说道:“离儿,娘亲以后可能不能陪着你了,接下来娘亲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幼童乍一听到此语,震惊万分,猛然抬头看向女子,正要问什么,却见女子胸前一朵血梅正在不断浸染变大,同时口中一缕鲜血再也无法止住,溢出了嘴角。

看幼童明亮的双眼,想来应该极为聪慧,看到女子此时的情景,知道在自己昏迷的一段时间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刹那间眼睛里已有泪水在打转,但是看女子此刻严肃的神色,想来接下来所说之事定然十分重要,只能尽力止住心中万分悲痛,重重的点了下头。

只是尽管幼童没有哭出声来,但是低垂的头颅下,泪水还是不断滴落,慢慢浸湿了脚下的黄土。温婉女子见此,用洁白修长的双手,将幼童低垂的头颅慢慢抬起,轻轻的摸着幼童的脸颊,随后动作轻柔的将幼童脸上的泪水用双手拭去。看着幼童晶莹明亮的双眼,微微一笑,对幼童问道:“还记得你答应过娘亲什么吗?”

幼童赶忙忍住眼泪,抽了一下鼻子,回道:“记得,离儿会永远听娘的话。”

女子会心一笑,然后对幼童说道:“娘要你答应娘三件事。第一件事,娘亲不在之后,要好好活着,活成你想要的样子,不管成功抑或是失败,都要勿忘初心,勇敢的面对,最重要是一定要活得快乐。第二件事,如今我们虽已逃过了追杀,但是你的身体里却有一缕嗜血魔狼的狼王精魄已经与你的魂魄合二为一,这块麒麟石是白鹤山袁氏一脉的至宝,可以帮助压制压制狼王精魄的妖性,你要小心收好,切不可丢失。第三件事,不可以向任何人泄露你袁氏遗属的身份。这三件事你记住了吗?”

幼童一边用右手擦拭着眼泪,一边略带哭腔的回道:“离儿记住了。”

原本打盹的男子本以为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毕竟能够凭空出现在自己周围,自己却未能提前发觉之人,定然修为不凡,想来早已发现自己,却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竟然看到这等死离死别的场景。

虽然听不清母子在说什么,但是情景想来是女子在交代后事,场中两人虽貌似并未发现自己,男子却也不好在暗处继续窥探,于是主动现身,况且那女子似乎受伤颇重,没准还有的救。

男子一边显露身形,一边暗暗安慰自己:“罢了罢了,谁让我方无隅不仅道法精深,相貌英俊无比,偏偏还有一颗菩萨心肠。真应该让般若寺的那些秃头和尚,给我塑个金身,供在庙里每天好生参拜。保证保佑他们要儿得儿,要女的女,呸呸呸,差点忘了和尚是不能成亲的,真是罪过罪过,万望佛祖不要怪罪才好。”

男子看样貌约莫三十岁上下,虽然不修边幅,胡子拉碴,满身酒气,但是看相貌却也是五官挺秀,身材修长,自有一番气度,只是若是旁人知道方才他如此丰富而又怪诞的心理变化,不知又会作何想法。

男子从树上现出身形后,就径直飞到母子二人身旁,随后不顾幼童诧异的目光与戒备的神色,直接拉起此刻已经瘫坐在地上女子的雪白柔荑。

女子看到此人,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神色始终平静如初,显然并非未发现男子。看到男子如此举动,也未有丝毫抗拒,只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向男子轻微摇了摇头,眼神清澈的看着男子说道:“生机已断,不牢仙长费心了。”

只见男子感受了一下袁素心的心脉,随后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不错,确实回天乏术。”

随后放下女子酥手,只是目光略带诧异之色,看了女子心口伤痕一眼,感受了一下袁素心胸前残留的凌厉剑意后,神色微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幼童听到袁素心与男子对话,原本心中蓦然升起的巨大希望,又在瞬间破灭。只能下意识的俯下身体,紧紧的搂住女子,脸上泪如雨下,仿佛如此就能将女子正在流逝的生命留住。

女子轻抚了一下幼童,却并未阻止幼童的举动。只是抬头细细打量了男子一眼,开口问道:“不知这位仙长,可是太玄宗天都峰一脉?”

男子听女子有此问,神色一愣,随即眼神诧异的看着眼前即将面临生离死别的母子,反问道:“你我二人似乎素未谋面,你如何知道我是天都峰一脉?”

见男子确实是太玄宗天都峰一脉,在男子追问下,女子随即降目光看向男子腰间悬挂的一枚寒蝉玉佩,随后动作吃力的侧身从腰间取出一物,却也是一枚寒蝉玉佩,与男子佩戴之玉佩并无二致。

袁素心取出寒蝉玉佩后将玉佩伸手递向男子,开口向男子问道:“不知天都峰一脉是否仍有寒蝉一诺,九死无悔一说?”

男子在女子取出寒蝉玉佩的那一刻,已然脸色一变,不顾礼仪,匆忙从女子手上接过玉佩,仔仔细细查验起来,在确定真伪后,原本随意的神色顷刻间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女子心只是任凭男子拿走寒蝉玉佩,仔细查验,静等男子回复。

片刻后,只见男子神色复杂的拿着寒蝉玉佩,面露缅怀之色说道:“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随即脸色严肃,语气坚定的对女子说道:“我天都峰一脉如今虽然人丁稀少,但是祖师遗训却仍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原来此寒蝉玉佩乃是天都峰一脉信物,寒蝉为沃雪寒蝉。蝉卵自雪中汲取灵气,需要严寒的气候和充沛的灵气,才能逐渐发育并存活下来。

而寒蝉在死后,一身血肉灵气会在积雪之中,化作一种晶莹透彻的寒玉,寒玉既是蕴含充沛灵气的灵药,也是天然可使人静气凝神的修道至宝。只是自古以来唯有太玄宗天都峰上有此寒蝉,而且数量极少,因此寒蝉玉佩屈指可数。

而寒蝉在佛教之中,象征着轮回与永生,在道教之中则是象征高洁与孤傲。天都峰一脉虽然如今在太玄宗人丁稀少,传承几近断绝,但是在数千年来却也曾人才辈出,辉煌一时。

天都峰一脉门人喜好佩戴寒蝉死后形成的寒玉,即可借此静心凝气辅助修行,又可以此时时警戒自己,不为利益所蛊惑,保持高尚的节操。

并且天都峰一脉门人还将此寒玉视为信物,若是遇到性情相投,可引以为知己的至交好友,可以此寒蝉相赠,并答应帮助拥有寒蝉之人,完成一件不违本心之事。

天都峰一脉既以高洁与孤傲标榜自己,自然对待承诺一诺千金,因此自古以来,但凡手持天都峰一脉寒蝉玉佩信物之人,所求合理之事,纵然天都一脉倾尽全力,也会尽力完成。

若是赠与寒蝉之人身死也未能完成,自然还有其他师兄弟代为完成,若是其他师兄弟身死也未能完成,还有师叔师父徒弟徒孙,只要天都峰一脉尚有一人一息尚存,就前赴后继,绝不会违背诺言苟活于世。因而又有“寒蝉一诺,九死无悔”的说法。

只是寒蝉玉佩本就极为稀少,能够得到寒蝉玉佩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却不知女子是从何得到此物。

方无隅心中正有此疑惑,看袁素心也是修行中人,于是便开口问道:“不知夫人从何处得到此寒蝉玉佩,可否告知?”

女子显然已经料到方无隅会有此问,便回应:“乃是家中祖传。”

方无隅继续问道:“夫人家世可否告知?”

女子只回五个字道:“西蜀白鹤山”

原来女子是西蜀白鹤山天宫院一脉,天衍圣人袁天枢的后人,幼童乃是女子的儿子,名叫林离。由于历代擅长衍算天机之人,泄露天机过多,容易折损阳寿,祸及子孙,所以往往难以享受儿孙绕膝之福。天宫院袁氏一脉,由于其自身血脉天赋,因此都是世代相传,但是代代人丁不旺,传至袁素心一代,嫡传一脉,就只有她一人而已,只是如今母子二人为何遭此劫难,袁素心却未多说。

方无隅听到“西蜀白鹤山”五个字,已经心中了然。白鹤山袁天枢一脉隐世不出久矣,或许旁人不知,方无隅心里却是清楚的。却是往年天都峰一脉曾有一位前辈与袁素心一位祖上性情颇为相投,曾经结伴游历,几番同生共死,因而袁素心若是白鹤山一脉,那么有此玉佩也就理所当然。

眼下袁素心生命无多,所托之事显而易见。只见袁素心微微侧身,对方无隅问道:“还未请教仙长姓名?”

方无隅赶紧回答道:“在下方无隅。”

袁素心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随后将伏在自己身上的林离扶正,对林离语重心长的说道:“离儿,从今日起你就是太玄宗天都峰一脉的门人,以后要跟着方真人好好修行,知道了吗?”

林离回答道:“离儿知道了。”

袁素心道:“既如此,你且对方真人行三叩九拜之礼。”

林离正要应从袁素心所言,向方无隅行拜师礼,却见方无隅连忙摆手拒绝。

袁素心听闻此言秀眉一拧,方无隅见袁素心脸色变幻,知道其一定是误会了,赶忙解释道:“不要误会,只是我这人懒散惯了,不好带个小徒弟在身边,不过我师兄张若虚性情温厚,让他收林离为徒,倒是再合适不过。”

袁素心听闻此语,方才释然。虽然袁素心对天都峰一脉为人处世观感颇佳,但是眼前此人看上去却是有些荒诞不经,没个正行,林离若拜此人为师,着实不让人放心。

方无隅似乎知道袁素心心中所想,却也不点破,只在一边尴尬赔笑。

袁素心想通之后,随即说道:“也罢,既如此,离儿你且向方真人行叩拜之礼,以叔侄相称。”

林离依言向方无隅行跪拜之礼,随即喊了声“小师叔”

方无隅一听“小师叔”三个字,瞬间有些跳脚,纠正道:“以后喊方师叔,不要喊小师叔。”心里还暗暗腹诽道:“小师叔,老子哪里小了。”

却不知林离是有意还是无意,回答道:“好的,小师叔。”

袁素心自然不知道方无隅丰富的心里活动,此刻强撑许久的她,已经油尽灯枯。只见袁素心强撑最后一口力气,神色和蔼的对着林离说道:“既如此,离儿你就跟着方真人走吧。”

林离听闻此言,知道母亲再也撑不住了,神色大恸,真要哭出声来,却见袁素心脸色仪正,对林离说道:“不许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记住以后要笑对人生。”

说罢,对着方无隅使了一个眼色。方无隅心中暗叹一声,随即走到林离身旁,强行拉起林离的小手,御剑而起,向着太玄宗天都峰方向飞去。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林离下意识回头向袁素心方向看去,却只见一颗枯黄的巨大梧桐树,正在秋风中逐渐飘零,而后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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