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奔腾如一团烈火,很快将跟踪的人抛得远远的。
温灵筠在马背上备受颠簸,本想跟身后的人保持距离,但所有心思都集中到不要跌落马下,哪还有精力顾忌其他。
赤红骏马在护城河畔停下,温灵筠头脑晕乎乎的,整个人仰靠在容斐怀里,感到紧贴着自己的胸膛轻轻颤动着,知道身后那人必定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马蹄声由远及近,过来的正是先前街道上在容斐之前过去的那几名骑马的武士,他们寻到了容斐,纷纷下马参拜。
温灵筠感到十分地不自在,勉强坐直了身子,容斐也从马上跃下,接着又将她拎了下去。
到了平地上,温灵筠的两条腿还有些哆嗦,容斐的一名下属与他亲厚些,不由揶揄道:“殿下打发我等先行,原来是打算怀抱美人策马同骑哇。”
容斐在温灵筠身侧转了转,将她的身子扶正些,“就她这样儿,称得上什么美人儿?”
温灵筠恼怒地嗔了一眼,杏核儿眼水汪汪的,倒是让容斐奚落的话打住了,他从身后取出一只竹篮,里面盛着红通通的覆盆子,方才事发仓促,温灵筠记不起他将篮子藏在何处,见里面的果子没有碰坏,也由衷地感到欣喜。
容斐的下属正向他禀报什么消息,温灵筠隐约听到“都查清楚了”“……心如蛇蝎的妇人”“康王殿下那里……”之类的字句。
容斐的眉头锁紧,冷淡的面容越发像是雕塑一般,他的话音带了一丝讥诮:“看来我这么多年戍守边关倒是一件幸事,不知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
温灵筠没有忘记两人初次见面时容斐负伤的事,因此判断出他们是在议论对容斐下黑手的人,容斐对那幕后黑手已有察觉却不能直接与之相抗,这就说明应该是皇族内部的争端,甚至康王殿下的病逝也可能与之相关。
下属们都走了,容斐还独自站立在江边,脸上难得地添了些落寞之色,温灵筠想对他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只言片语。
温灵筠的靠近使得容斐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嘴角挑起一个温和的弧度,“走,我送你回去。”
两人又乘上了一匹马,容斐这才问起温灵筠被人追踪的事,“先前暗地里跟着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仇人。”温灵筠的回答简洁明了,在敌我未明之前,她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和跟魏国公府的关系。
“那天你走后,我才想起你是魏国公府的那个丫头,既然你真的遇到了麻烦,怎么不拿我的信物到景王府求助呢?”
温灵筠思索了一下才开口回答:“我是被那位小殿下举荐到雍王府做厨娘的。”
容斐的笑声带着一种令人沉醉的磁性,“你是说阿睿?呵呵,他可是个不讲理的混世小魔王。”
温灵筠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须臾又谨慎地开口问道:“殿下,倘若我的仇家还是不肯放过我,殿下真的会帮我吗?”
马儿从飞驰减速为慢走,雍王府的红墙绿瓦依稀可见,容斐勒住缰绳,“本王答应过的事,绝不食言。”
一个小小身影在雍王府门前张望,听到马蹄声便往这边看来。
温灵筠刚在地上站稳,就被容睿气势汹汹地质问:“你竟敢撇下本殿下一个人逃走,这件事我定要告知孟掌事,看他怎么罚你!”
容斐在容睿幼小的肩膀上轻轻一拍,“小殿下误会了,温姑娘她并没有逃走,只是被人群冲散,找不到你们了。”
温灵筠也适时地将那篮子覆盆子送到容睿面前,“奴婢的确是去买果子了,今儿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一会儿的工夫就找不到殿下了,幸亏遇到了景王殿下。”
容睿冷哼一声,“就信你一回。不过如今你是四叔府上的丫头,怎可对五叔叔投怀送抱?”
温灵筠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小魔君还是个小封建,再说她只是雍王府的一名厨娘,这小家伙当她是什么呢。
日头已经西斜,温灵筠错过了一顿午膳,肚子里开始咕咕叫,她是随同容睿一道出去的,厨下自然不会给她留什么吃的。
容睿跟着温灵筠进了东边的厨房小院,温灵筠这才瞧见院子的拱门上书写的‘珍膳院’,容睿思量片刻方才开口:“晚些时候本殿下就要回东宫去了,你准备些精细的小食,待会儿本殿下要带着去看望四叔叔。”
这话正合温灵筠的心意,没有主子们的吩咐她就不好擅自动用厨房,如今有了事做也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沾点儿好处,岂有不乐意的道理。
温灵筠问了句:“殿下可曾用过午膳?”如果没有的话就要叫厨子来准备饭菜,说不定自己也能吃上一点现做的饭食,点心再好,也不能成天吃啊。
容睿嘴角一撇,“用是用过了,不过那酒楼里的饭菜可真难吃呀,还敢号称什么京城第一。倒不如看看你还能做出点什么新花样来。”
温灵筠一边清洗果子一边道:“那奴婢就多做一些,殿下也就可以带些回去如何?”
容睿又忍不住笑弯了双眼,“那就最好不过了。”
温灵筠刚把果子洗好,容睿的小肥手就把那堆果子抓走了一个尖尖儿,边吃边嘟囔:“这果子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温灵筠挑了挑眉,“不单是好吃,听老人们言讲,吃这果子还能让孩童减少尿床的次数呢。”
容睿鼓起的腮帮子稍稍有些僵化。
温灵筠又道:“殿下以为可信否?”
弯月眸瞬间变得杀气重重。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温灵筠将做好的覆盆子糕盛进白瓷盘里,红白相间煞是喜人。
容睿照例又先品鉴了两块,才让温灵筠提着食盒跟在自己身后,两人一道向容朝月起居的风荷院走去。
容朝月的住处布设得极为简单,房屋没有过多修饰,不过看得出用料质地极为不俗,一些看似普通的圆木柱竟散发着一种幽香,闻之令人心神宁静,风荷院中没有花木池塘,只是地上铺陈了许多色质如玉的石子。
温灵筠此时还不觉得,后面到了寒冬时节才发现这院子竟是温暖如春的,似乎就与那种暖玉似的石头有关。
门口的丫鬟引着容睿和温灵筠进来后就自发退下,看样子这位雍王殿下是不喜有人贴身伺候的。
容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当看到卧榻上那道颀长身影时竟开始踯躅不前,容朝月的性子是最难以捉摸的,即便容睿平日里是个无所不为的小魔星,到了他跟前儿也有些犯怯。
容朝月放下书册,他长相绝美,又生得一双烟波浩渺的桃花目,不用任何言辞动作便可勾魂摄魄,若非因病不出,想必也会是京中女子心目中的神仙人物。
容睿招呼着温灵筠提着糕点上前,献宝似的道:“四叔叔,这是新做出来的覆盆子糕,你尝尝吧。”
容朝月唇角微微上挑,姿容无双,他斜觑了温灵筠一眼,“今早的点心做得不错。”
他一开口,屋子里的另外两个大活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温灵筠按容睿的示意将食盒打开,容朝月执起筷箸,手指也是修长如玉,他将那鲜红的覆盆子糕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着。
容睿喜上眉梢,正要问好不好吃,不曾想容朝月眉头紧蹙,竟浑身抽搐起来。
温灵筠一下子懵了,难道容朝月吃不得这种点心?还是容睿的话点醒了她:“不好了,四叔叔又发病了。”
眼看容朝月已经昏死过去,温灵筠顾不得许多,今儿要是容朝月刚吃下自己做的点心就死掉,就算不是点心的问题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于是只得上前,按自己以前学到的知识为容朝月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一旁的容睿小嘴因吃惊而张得大大的,听到声响冲进屋子里的侍女和下人们也好不到哪去。
容朝月毕竟贵为亲王,即便他不喜欢被下人们簇拥着,但拱卫在他周围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何况府中袁总管治下极严,稍有响动便都冲了进来,但他们所看到的一幕却让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谨慎,打搅了主子的美事。
温灵筠此时心中可生不出什么绮思,她的额头早已冷汗涔涔,待容朝月的心跳和呼吸恢复正常后,她又凭着对药物的气味和药性的了解,从塌旁的木匣中准确地取出了应急的药物。
看她喂容朝月服药,下人们也意识到不妙,张清是平日里照顾容朝月用药的小厮,见温灵筠取出的药是对的,也就没有过问,只以为是容朝月让她在一旁伺候的,唯有先前带领容睿和温灵筠进来的丫鬟烟霞狠狠绞了绞手中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