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前骑马,”帕普说,“吃完牛、猪和羊后,他们开始吃马了。”
“真是疯了,”珍妮说,“怎么能吃掉骑的马?”
“大部分是被人偷走了,”帕普说,“等你饿几天肚子就不会这么说了。人在饿晕了的时候,会变得饥不择食的。”
“好吧,没人能吃这匹马。”珍妮说着,走到墙边,马儿迎上来跟她示好。帕普吓得躲在后面不敢出来,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站到珍妮身旁。
“这可不是一般的老马。”她说。
“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帕普好奇地问道。
“还记得奥西恩的传说吗?”
“不知道,奥西恩是谁?”
于是,珍妮详细地给他讲述了奥西恩的传说,告诉他这是每一个来奇那昂格的世人都应该知晓的故事。
奥西恩娶了一位仙女,与她一起生活在仙族。过了一段时间,他想回家看看亲朋好友。仙族的人警告他只有骑上他们的马才能回去,并且要一直待在马背上。然后他就出发了,等他回到人间,发现人间已经过去三百年了,那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他一直待在马背上,所以没事。
“是这匹白马吗?”帕普问。
“完全正确,”珍妮说,“就是这匹。”
“那时还顺利吧,他们都完好地回来了吗?”
“恐怕没有,”珍妮说,“马回来了,但奥西恩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了麻烦。有一伙人在地里搬一块巨石,但是搬不动,所以请他帮忙。于是,他在马上斜着身体帮他们推,但失去重心从马上摔下来了。”
帕普认真比画了一下马的高度:“真是不幸。”
“还有更糟的。”珍妮说,“他化为灰烬了。他在奇那昂格生活的时候,他的生命在人间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说,帕普你也可能回不去。在仙族这边永远不知道世间那边已经过了多少时间,从你离开到现在或许只过了几小时,或许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帕普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跟之前珍妮提到仙族法力时一样。
“以后你会懂的。”她又出发赶路了。在另一个拐弯处,迎面又走来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由两个士兵护送。
珍妮还未开口,帕普猛地跳进树篱后躲了起来。
珍妮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但新来的这群人晃悠悠走得很慢,所以她决定迎上前去,于是也就没法留心帕普了。
这伙新到者全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欢迎来到奇那昂格,”珍妮说,“大家随意点儿。”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其中一个士兵问道。
“奇那昂格,”珍妮说,“永恒之地。”新到者加起来一共八人。他们身上沾满了泥巴,全身湿漉漉的,所有人正茫然地注视着珍妮。其中护送他们过来的两位士兵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珍妮,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都非常的瘦弱和疲惫。
珍妮审视的目光让这群人很不自在,其中一个人壮着胆子问道:“到哪里可以找到用品?”
“噢,你们也是来找用品的吗?”珍妮问。
“是的,”他说,“还有别人吗?”
“有人来过,”她说,“他们一切都很好。你们沿着公路一直往下走,前面有个村庄,你们在那里找到吉吉,他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哪个吉吉?”士兵问。
士兵的嘴角长满溃疡,珍妮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往那里看。她说:“就是吉吉,这里只有一个吉吉。”
“他会告诉我们哪里可以弄到物品吗?”
“如果有的话,吉吉会告诉你们的。”珍妮说。
士兵的脸上划过一丝急切和贪婪,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茫然表情。珍妮有点儿担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没太把士兵说的话放在心上。她站在马路边上,让这伙筋疲力尽的人先走。等士兵靠近她身边时,她把他们变成了牧羊犬。
魔法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她无比失望。这伙人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即使有枪“哐啷”掉地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帕普追上来了,显然他刚躲在树篱里也没注意到她施了魔法。珍妮懒得把魔法的事情告诉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炫耀。很可能,他也不会相信。
23
安古斯和莫林一起顺着公路漫步。一路上,莫林开心地和安古斯闲聊着,口袋里的硬币像原始的打击乐器,发出叮当脆响。他们走了大概一英里后,莫林心情的风向标却突然转向了。
“你帮了我大忙,”说着又碰了下作响的硬币,“可是,我不知道最后还有什么能救我们,除非天气好起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天气会好起来,不是吗?”
“现在还好。”安古斯说。阳光依旧耀眼,潮湿、黏稠的雾气蒸发散去后,他总算快晒干了。
“我不是说今天的天气,”她说,“我的意思是总是有暴雨、大风和旱灾,庄稼根本种不了。你知道吗,整片地区就我们那儿还有最后一点苹果树,其他地方的苹果树要么枯死,要么被砍了当柴火。我们的苹果树也没法让我们活命。有人说天气如果继续这样,我们只有几年活头了。”
她说话的腔调惹怒了安古斯,因为他总是喜欢愉快的女人,不喜欢哀怨的妇人。他再也不想继续待在她身边,听她倒肚子里的苦水。
“只能怪你们自己。”他说。
“什么?”她说,“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们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会有这么一天吗?如果你们早点儿想办法应对,完全可以阻止这一切。但是,你们不愿意放弃任何东西,不是吗?不愿意放弃汽车、暖气、乘飞机去世界旅行。”
“飞机旅行?”年轻女人惊叫起来,“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见过飞机,从来没有。我们这代人什么都没有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的祖父辈们毁了一切,不是我们。”
篮子里的苹果越来越沉,安古斯很想把苹果还给她后逃之夭夭。他再也忍受不了这个女人的歇斯底里,而且看样子她一时之间很难安静。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恨你的祖父母,恨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滥用世上的所有东西,破坏气候,最后把烂摊子留给我们。你们怎么能说这是我们的责任?错不在我们这里。”
不仅仅是她,世间的所有人都那么焦躁不安。他们野心勃勃,永远不知道满足。安古斯很想把这话说给她听,但一旦这样他就暴露了自己。到时候还得跟她讲明白仙族人和世人有什么不同。算了,太复杂了。
无论如何,他需要制订更好的计划。尽管他头脑清晰了不少,变出的硬币也没出乱子,但他还是不敢尝试再变成渡鸦。他现在得多练习魔法。
“到你家还有多远?”他问道。
“不远了,”她说,“也许还有几英里。”
“问题是离我要去的地方有点远,拎着这些苹果有点辛苦。”他说。
“钱我可不会还你,”她说,“刚才的买卖可是公平合理的。”
“噢,确实,”安古斯说,“我没打算那么做。我突然想让你和我去一趟利迪的城堡。”
“利迪的城堡?”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就好像安古斯请她去的是地狱之门。莫林问道:“我去那里做什么?”
“载我一程,”他说,“如果你是一匹马,我们就能快点到。”
24
唐纳尔回到营房时,艾登的卫兵正等在那儿。卫兵看上去等了很长时间,挨了许久冻,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统帅要见您。”他说。
“等我晾干衣服,再喝杯茶就过去。”唐纳尔说。
他猜到了唐纳尔将军会有这样的反应:“将军,统帅让您现在就去。”
唐纳尔叹了口气,跟着卫兵往城堡去了。他全身湿漉漉的,身体疲惫不堪,心情也异常低落,对于艾登又想出了什么损招折磨他人的生活他压根儿不想知道。不过,阻挠他也没有什么意义,只会给以后的日子增添更多的麻烦。
艾登·利迪的住处像个博物馆,陈列着消费时代残留下来的商品。客厅里摆放着三张真皮沙发,沙发上修补过的地方被厚厚的垫子巧妙地盖住了;地板上铺了地毯;装饰墙上挂着啤酒广告和足球队海报;光亮的酒柜里放着玻璃烛台和一碗耀眼的塑料水果。
角落里的电视开着。虽说已经十五年没收看到任何电视节目了,但影碟播放机和两大堆垒到屋顶的光盘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包括电灯在内的所有电器,都依赖以备用柴油为动力的户外小型发电机供电。目前,柴油储备还算比较充足,但其他更重要的物资却再无存货了。
“你好,唐纳尔,”艾登说道,“别紧张。”
艾登的一个卫兵急匆匆地拿了条折毯盖在唐纳尔的座位上,担心他又湿又脏的裤子弄脏了统帅的沙发垫。
“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吗?”唐纳尔问道。
“你去哪里了?”艾登问道,“一小时前我就派人去叫你了。”
“上山了。”唐纳尔说。
“还是每天都上山?”艾登说,“你真够忠诚的。”唐纳尔没接话。屋里的搪瓷炉日日夜夜都烧着,房间里非常暖和干爽,他的衣服开始冒热气了。
“喝上一杯?”艾登又问道。很明显,这鲜有的大方可不是他的风格。城堡后面的酿酒厂专为艾登制作的玻丁威士忌可是他的心爱之物,不过量也不多了。唐纳尔很清楚艾登期待的答案。
于是他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现在还不能喝酒。”
“可惜了,”艾登说,“你不介意我喝吧?”
“请便。”唐纳尔说。
艾登往水晶杯里倒了满满一大杯威士忌:“汇报下我们目前的物资情况吧,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唐纳尔说,“我们又组织了一支突击分队,今天出发去那边。这次派了四个士兵护送。”
艾登摇了摇头,表情非常严肃。一场危险即将来临。对于唐纳尔来说,这是多么熟悉的情景。从艾登蹒跚学步开始,唐纳尔已经无数次领教过他的暴躁脾气。
“不管用,不是吗?”他说。
“再等等看。”唐纳尔说道,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要等多久?”艾登问,“第一批突击队员一个月前就派过去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唐纳尔说,“应该不需要我再来解释那边的时间如何运行吧。”
艾登暴跳如雷:“是的,不需要解释。我已经听够了,从小家里就不停地讲那些奇那昂格的故事。到现在我还在温习那些破故事。”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的书—《爱尔兰神话故事集》。
“虽然我做了一些功课,但还是不太相信那些传说。”
“你知道那是真的,”唐纳尔说,“你和我都明白。”
“好吧,可是结果怎么样?有什么依据吗?派去的突击队在哪儿呢?”
“你耐心等等,”唐纳尔说,“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
“一段时间?”艾登说,“一段时间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当初怎么就答应了你派人去那边的荒谬计划。等那些傻瓜从那边带回战利品,估计需要十年,或者五十年。等有人从那个肮脏的地洞带回东西,说不定我们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请你冷静一点儿,艾登。”唐纳尔说。屋内四个墙角坐着的卫兵站了起来,他们随时准备为艾登解决麻烦。因为世界上还没有人敢直呼统帅的名字。“人们到了奇那昂格之后,思路会变得模糊。他们可能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我已经命令上一批的三个士兵把之前的突击队员都带回来,我也会告诉接下来的这一队— ”
艾登摇摇头,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威士忌,接着又倒了一大杯。“接下来这一队应该有点不同。”他说。
“怎么个不同法?”唐纳尔问。
“首先,这一队规模要更大。可以说是至今为止最大的一次。”
听完艾登的话,唐纳尔欣喜若狂,但他尽力不让别人看出来。他赞成地点点头,等着艾登把话说完。
“你那里的垃圾存货还有吗?”
唐纳尔的心都跳到嗓子口了。“还有很多。”他说。
“挑出最好的,”艾登说,“和其他突击队一样,这一队也要换回日常用品。但是他们还有一个任务,更重要的任务。”他扬扬得意地笑道,“你的想法不错,但还不够厉害,比起我差远了。我已经筹划了很久,真正的好点子需要聪明的脑袋去想。”
唐纳尔屏住呼吸。他弟弟所谓的“好点子”曾经给成百上千的无辜平民带来了痛苦和死亡。
“我还会增派一些士兵护送他们,”艾登继续说道,“看看你的军队里还能派出多少人。我需要至少四十位平民,或者更多,只要阶地那边可以找得到的话。还需要六位士兵,或者十位也行。”
这个消息简直太棒了!再派五十个人进入奇那昂格,五十个人能够逃离世间地狱般的生活,他们得救了!而且更棒的是,唐纳尔囤积起来的五十箱宝贝也能运送到永远安全的地方。唐纳尔知道自己内心的激动不能显露出来,所以他故作思考状,似乎在权衡各种可能性。最后,他说道:“我不反对。”
“哈哈,”艾登说,“你还没问我这次想换回什么呢?”
唐纳尔心里一沉,明白自己中了艾登的圈套。
“是的,我没问。”他说。
在唐纳尔看来,他的弟弟一般藏不住心里的激动。看到他脸上沾沾自喜的笑容,唐纳尔不禁疑虑重重。
“你猜猜看。”艾登说。
唐纳尔压下心头的怒火,提醒自己顺从艾登的重要性。这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情。
“猜不出,”他说,“又是柴火?”
“不是,”艾登说,“不是柴火。”
唐纳尔打量着四周,希望能找到一点儿线索。茶几上有一摞书籍和报纸,不知道他从里面研究出了什么?茶几上的玻丁威士忌酒瓶里的酒快见底了。“酒?”他问。
“不是酒。”艾登说。
“牛吗?”唐纳尔问,“羊吗?德瓦尼家可怜的老羊?”
艾登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好了的纸,在空中晃了一下,大声念道:“安古斯·奥格。”
唐纳尔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安古斯·奥格?”
“是的,”艾登严肃地说,“我会尽可能多派些人过去,找到安古斯,然后把他带回来见我。”
唐纳尔忍住不吭声。他觉得克里·克劳利的话是对的,他的弟弟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但是他自己要保持清醒,要仔细思考清楚整个事情。五十个人的生命、五十箱的宝贝存货都处于危险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