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地上可能还有办法,”唐纳尔说,“不久应该可以种出一些庄稼,明年可能会更多。”
普卡摇摇头说:“如果足够聪明和幸运的话,你们可以再对付一两年。一场场暴风雨,超级大的暴风雨,就要来了。紧随其后是更多的暴风雨和干旱。一两千年后,新的冰河世纪又将来临。这个你们倒是不必操心,你们都活不到那天。”
唐纳尔蹲坐在他常坐的石头上。听着这些,他的心情十分沮丧。
“了不起的冰河世纪,正好给古老的地球刮刮毒。”普卡说道。对于世界末日的来临,他又气愤,又开心。麦奇似乎也不难过,他正尽力用积极的图像鼓励唐纳尔振作起来。麦奇告诉唐纳尔,他可以把老弱病残召集起来送到温暖舒适的地方,这样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如果你们预见到了末日将要来临,为什么不试着早点拦住我们,我不明白。”他对着普卡说道,“这才过了六十年。既然人类都快要消失灭绝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挖出斧头?”
普卡哈哈大笑:“这就是人类的特性—无知傲慢。你以为跟着泰坦尼克号沉没的只有你们人类吗?全世界都会跟着你们一起沉没,知道吗?包括所有美丽的生灵们,不仅仅是高大威猛帅气的老虎、大象和马儿们。所有的生物都在慢慢灭绝,连蜥蜴、甲虫、蠕虫和浮游生物也一样。你们可能无所谓,但对我而言他们都特别珍贵,因为每个物种都是经我的手而诞生的。它们有自己的职责要完成,它们按照诞生的顺序有自己的位置。但是一切都变了,一个个可爱的生灵被你们消灭,因为你们无法收住自己的胃口。”
“如果你早点阻止我们,说不定可以拯救剩下的生灵?”
“完全正确,”普卡说,“虽然救不了所有的,但多少能幸存下来些。其实只要你们再努力点,自己也完全可以阻止这一切。”
唐纳尔点点头,他非常赞同普卡所说的这句话。每次召开气候大会,来自世界各国的代表们都会协商如何降低碳排放,大家都怀揣着同样的美好愿望。但一次次失败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绝望。很多事情悬而未决,最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请原谅我这样说,”他对普卡说,“人类的生命之旅在慢慢坠入深渊,但你看上去却非常高兴。”
普卡又大声笑了起来:“没必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不是吗?再过几百万年,我们又能重新开始。说实话,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关于鸟类和兽类的新品种,我已经有一箩筐的妙点子了。下次我们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你的意思是要抛弃我们?”唐纳尔说。
“你们?”普卡说,“你指的是人类吧?你不会认为是我造了你们吧?不是,你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都来自某个地方。”
“真的吗?”唐纳尔问,“我们来自哪里?”
普卡慢慢地把自己变回了羊形,很显然,这是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了。他蹦跳着离开了石塔,地面上的水被他踩的四处飞溅,一会儿工夫就跑远了。
唐纳尔看着普卡走远后,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试着挪了挪位置想寻块背风的地方,避免风吹进衣服里,可是哪里的风都很大。最后他对麦奇说:“老朋友,你是不是已经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不过你也可以留下来看看结果。”
麦奇很久前说过他不知道鬼魂离开地球后要去哪儿。那个时候他不着急找到答案,很明显现在也不急。他告诉唐纳尔:只要他还在为实现他的那些计划而努力,他就哪儿都不去。这是他们共同的计划,因为要不是麦奇不断给予他帮助和鼓励,唐纳尔很难坚持下来。
“谢谢麦奇,”唐纳尔说,“我觉得你倒不如留到最后,应该不会太久的。”
麦奇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伤心吗?”唐纳尔继续问道,“为了人类你花了太多时间。”
麦奇传出的图像充满痛苦,这与唐纳尔今天带来的消息一样。没有人想见证世界末日的来临,哪怕是已经成为鬼魂的麦奇。
20
珍妮带着男孩士兵走出小镇时,注意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
珍妮问道:“你的脚怎么啦?”
“没什么大毛病,”男孩士兵说,“起了些水疱,我的军靴太大了。”
“真可怜。”珍妮说。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男孩士兵说,“过几天就会好的。”
“在这里可不会好。”她说。
“为什么不会?”
“因为这里没有几天之类的时间。你病了,就一直病着,不会好转也不会加重。脚上的水疱也一样。”她碰了下他湿漉漉的袖子说,“你的衣服也干不了。”
“你胡说,”男孩说,“这么好的阳光晒上一两小时衣服就能干。”
“不会,”珍妮说,“没有一小时或两小时这样的时间。这里压根儿就没有时间。”
他们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他们首先经过达格达的家—一幢巨大的石头房子,接着上了莫伊公路—一条从平原进入山区的必经之路。
“你叫什么名字?”珍妮问。
男孩停顿了片刻,似乎需要思考一番才能回答:“帕普,大家都这么叫我,虽然这不是我的真名。”
珍妮这次好好打量了男孩一番。他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个头才到珍妮的肩膀处,却穿着士兵的制服。他穿了双超大不合脚的军靴,衣服也松松垮垮的不合身,模样看上去有点滑稽。但是,他手里的枪可让人不敢偷笑,谁也不会傻到取笑手里拿枪的家伙吧。
“真奇怪,”他环顾四周,“穿过我们的海底居然就到了你们这儿。”
“估计是,”珍妮说,“安古斯是从商店那儿上来的。”想起这件事,她哈哈笑道:“他本想跑到那边弄点烟草,却没想到落到海里游泳。”
“那他不用像我们一样穿过地洞和墙壁吗?”帕普问。
“他不用,我也不用。任何地方我们都可以穿越。你们不能。你们有可能还回不去。在你们的世界,时间不停地流逝,你们的生命也随之流逝。如果逝去的时间多了,等你们回到世间时,你们就变老了,甚至老死。”
帕普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见他如此狂妄自大,珍妮非常生气。要不是看见他突然露出的笑脸非常迷人,珍妮真想把他变成一头驴子让他懂点分寸。
“我喜欢这里,”他说,“将军或别人说什么,我无所谓。找到我弟弟后,我就回来,带上我的家人一起回来。”
她回送他一个笑脸。其实他长得不难看,甚至还有一种神秘的魅力吸引了她。唉,可惜他年纪太小了。
“那个我们以后再考虑,”她说,“一步一步来吧。”
21
安古斯在太阳下走了很久,感觉又热又闷,难受极了。他怀疑自己的衣服再也干不了了,因为这边水分刚被晒出蒸汽,那边马上又被汗水浸透。戈特镇的郊外并没什么值得驻足欣赏的,随处可见一块块被铁丝网围起的杂草地,不过也有可能是废弃的菜园子。应该早就没有人在此生活了,大部分房屋成了废墟,成群的毫不惧人的老鼠里外乱窜。
他一路上都在纠结这次该用什么名字。记得以前干警察的时候他叫过拉里。而这之前,他乔装成农场工人追求吉吉外婆的时候,他的名字是拉得。他很喜欢戴维这个名字,又担心会被简化为戴夫。他受不了这点,所以不想再自寻烦恼。他喜欢迈克尔这个名字,但想到会被简化成迈克或米克,就寒毛直竖。很多好名字都有简化名的问题。他喜欢帕特里克,但不喜欢简化为帕特和帕迪,喜欢詹姆士,却受不了简化名吉姆。取名的问题让安古斯大伤脑筋。当他注意到马路边坐着一个人时,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因为他暂时可以忘记取名的烦恼了。他走近后,发现那里坐的竟然是个年轻女人,心情越发好了。与世间的女子调调情,安古斯求之不得。
“上午好。”他走到年轻女人跟前和她打招呼。尽管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时间。
“走开。”女人冷冷地说道。她的腿上放了一只很深的篮子,一块脏兮兮的格子布遮住了篮子和她的一只手。
“不要这样嘛,”安古斯露出他最迷人的微笑,“是去市场吗?”
“滚开,”她说道,“我没心情跟你闲聊。”
“我懂你的感受,”安古斯说,“只是好心提醒你戈特镇的市场很奇怪,那里有些家伙带着枪。你相信我说的吧?”
“我信,”女人说,“是不是跟我这把一样的枪?”
说完,她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露出放在篮子里的那只拿枪的手。她把枪抬起来对准了安古斯。
安古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噢,不,实际上,”他说,“他们的枪比你的大多了,你的很小巧,不过正适合像你这么漂亮的小美人用。”
确切地讲,年轻女人并不属于我们常说的“漂亮的小美人”。她看上去非常消瘦。安古斯记得十九世纪大饥荒的时候见过类似样子的人。如果营养条件好些,她或许会长得漂亮些。
“别想讨好我,”她说,“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在讨好你吗?”安古斯的话听上去特别单纯无辜,可他心里非常喜欢这种挑战的感觉。只要是跟世间女子调情,他就没有拿不下来的。他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发现她身边的矮墙上还有位置可以坐。为了不显得太过急切,他在原地盘腿坐下。路面湿湿的,反正衣服也是湿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市场上没什么东西可买,”他说,“真的没什么。”
“我没打算买东西。”她说话期间稍稍放松了点警惕,但手里的枪仍然一直稳稳地对准安古斯的胸膛。她把篮子侧过来放着,安古斯这才发现里面装的是苹果。
他说:“太好了!我喜欢苹果,你呢?”
她茫然地盯着他看。突然他有了灵感:“听我说,市场上没有买东西的人,也许我可以让你少跑一趟。不如这样,你猜出我的名字,我买下你篮里的苹果。”
年轻女人脸色没变,但安古斯明显察觉到了她眼里的兴趣。“你在骗我吗?”她说。
“没有,”安古斯说,“我言出必行。如果你猜出我的名字,我一定买下你所有的苹果。”
她眼中流露出的兴趣慢慢转为怀疑。“你用什么买?”她问道。
安古斯没想那么远:“你想要什么?”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认定安古斯拿不出什么东西可以物物交换。“银子或金子,”她说,“其他东西都不要。”
安古斯灵机一动,往后仰了仰,起身时右手偷偷从路上抓了几块碎石并塞进裤子口袋。等他的手再掏出来时,石子已经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金币和银币。女人阴沉的表情一扫而光,她的眼睛突然发亮,眼神里满是渴望。
“你准备用多少来买走我的苹果?”她问。
“我不知道,”安古斯说,“如果你喜欢,那就全部给你。但别忘了,你要先猜出我的名字。”
她眼中的亮光来得快也去得快。“哦,是的,”她说,“那我可以猜几次?”
“随便你。我给点提示:不是侏儒怪,名字好听又好说,不能简化成米克、帕迪或者吉姆这样的傻名字。”
女人瞪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她应该是喜欢看眼前的美男子的吧,安古斯心里窃喜。他注意到女人那只抓枪的手已经放在了膝盖上,枪口也没有瞄准他了。
“约翰。”她说。
“不是,”他说,“太普通了。”
“嗯,”她完全放松和投入到游戏中来了,“像你这么英俊潇洒的家伙应该配上帅气好听的名字。”
“完全正确,”安古斯说,“思路对了。”
“莱昂内尔。”她说。
“莱昂内尔?你从哪里猜来的?”
“行,不是莱昂内尔,我明白。科马克?”
“还不错,”安古斯说,“真的不错。”他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不是科马克。”
“对了,芬恩,”女人说,“一定是芬恩。”
芬恩真是完美的名字,好听又好记的爱尔兰名字,还不会有简化名。“完全正确,”安古斯说,“你不仅漂亮还很聪明。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莫林,”她说,“莫林·瑞安。”她伸出手,安古斯赶紧伸手握住,但她接着又把手抽走了。“钱呢?”她说,“买苹果的钱。”
“噢,在这儿。”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硬币—闪闪亮的金币和银币,放进她的手里。她仔细地数了一遍,笑容可掬地把苹果篮递给了安古斯。如果仙族也会内疚的话,那个时候的安古斯一定满心歉疚。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几小时或者几天,那些硬币将变回之前的东西,戈特公路上的几块碎石。不过,年轻女人也使了诈。安古斯买来的苹果上面一层是又圆又新鲜的好果,下面则是奇形怪状的烂果。
莫林·瑞安看到安古斯在检查苹果,赶紧起身并热情地说:“既然我不用进城了,或许你可以跟我一起沿路走走。”
安古斯闻到了苹果篮里浓烈的腐烂气味。他抬起头,不断地提醒自己别生气,反正本来就没想要那些烂苹果。交易中得来的好名字他可能花上几小时也想不出,况且她现在还主动送上机会跟他亲近呢。“为什么不呢?”他高兴地说。
22
珍妮和帕普继续往山上走。
“那东西有子弹吗?”珍妮点头指向帕普的步枪。
“有时有。”帕普说。
“现在呢?”她问。
见他没吭声,她决定把这个问题说清楚。
“刚才在那边算你走运。”她说。
“哪里?”
“还在镇上的时候,我父亲看见你拿了枪。”
“是吗?”他扬扬得意地说,“他能把我怎么样?”
“我们会一些你们根本没听说过的魔法,”珍妮说,“如果我父亲再待久一点时间,你的枪就毫无用处了。你非常幸运,他正好要去找烟抽了。”
“哦。”帕普说。珍妮真想给他展示下自己的法力,可那时他们在路上刚拐了弯,他一眼瞥见了永远在路边地里吃草的白马。白马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俩。
帕普顿时停了下来,“那是什么?”他问。
“一匹马,”她说,“你以前肯定见过马吧?”
“没有,”他说,“我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
“在你们的世界人们不骑马吗?现在不是已经没有汽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