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想去。”
“我会去的。”方望溪盯着侧躺在床上的王芸一会儿,把手中的烟一口抽完,“要顺道带点什么菜回来?”
王芸翻身向里,没有回答他。
他走到阳台上,看着下午的城市。阳光暖意洋洋,寒风划着优美的弧线轻轻地掠过街道两旁的法梧树梢,两架风筝在空中上下飞舞,五楼之下,人们三三俩俩地交谈着,有个年轻的长头发男人斜倚着广告牌下的墙壁,闭着眼睛抽烟。他把衣服全部收下来,走回屋内说,“我去了。”他没有听到回答。
从西园弄出来,穿过城南路,来到中山桥。他伫立在桥中央,看着湖水在冬日的阳光下微波荡漾,几艘游乐船徜徉其上,桥下还有积雪尚未化去。他还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二十一年前,他第一次站在这座桥上,他朝湖中央的人兴奋地大声呼喊。他想了半天,已经记不起来喊的是什么了。他嘴角慢慢升起一丝笑意。四点光景的太阳红澄澄的,挂在不远处高楼的一角,使得这个城市有一半已经洇在黑暗中。湖面上突然有冷风袭来,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转身过来看络绎不绝的车流。
五分钟后,他出现在劳动局门口,与保安交涉十几分钟,才得以上三楼。赵局长对他的出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挥挥手让他坐,继续打电话。电话放下,赵局长似乎想跟他说什么,沉思半天,突然又拿起电话,噼里啪啦嬉笑怒骂一通。他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的侧角。赵局长终于又放下电话,沉思半天,正准备说什么时,突然进来一个人,叽里咕噜半天后,赵局长似乎很生气,就跟来人走了。他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四处瞅着,和二十年多前的氛围已经不一样了,他觉得有点隔阂,尽管也是早已熟悉的政府环境。他想起身转转,终究没有。半个小时后,赵局长终于出现了,这次他没有沉思,直接说,“小方,你看我真是忙。”
他想说几句恭维的话,但说不出口,就附和着笑了几声。
赵局长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他蠕动嘴唇半天,“没事,路过,就顺便来看看政委。”
赵局长略微颔首,眼神向内几秒钟,脸上开始荡漾着笑意,“那这样小方,我先忙手边的事,还有半个小时下班,晚上一起吃个饭,咱们叙叙旧。”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半天,“不了,我知道政委忙,我就先回去了。”
赵局长嗯了一声,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椅子往沙发方向动静很大地挪了挪,盯视着他的眼睛说,“小方,你一直在人大开车吧,听说最近要车改。”
他沉默地点着头,面无表情。
赵局长说,“车改是好事,但改不好害人不浅啊,你能不能继续留下去。”顿了下,他又似乎恍然大悟地说,“你的事业编制那年改制时就取消了吧。”他点点头。
赵局长叹息一声,“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司机现在是我的一个表侄。”
然后两人相对无语,他又勉强坐了一会,起身告辞。赵局长送他到门口,“小方,你不要太有心理压力,人大我讲不上话,不然不用你说,但我在底下企业看看,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他低头轻声说,“谢谢政委。”就快步走了。
在一楼的楼梯转口,他迎面遇见了李艺。李艺一见他就乐呵呵地高声笑起来,“哇,我的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可有阵子没见着了,来看赵政委?走,到我办公室去坐坐。”
他早知道李艺几年前调到劳动局,所以比以前来得少多了,转业后,只有偶尔的几次同城战友聚会上遇过,平时几乎没见过面。他说,“不了,我还得去办点事。”
李艺审视他的表情半天,“怎么了”,她的脸上渐渐蒙上一层同情的灰暗之色来,“我也听说了,这不是折腾人吗,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他拒绝,“我真得走了,晚上还要送小元去学钢琴。”
李艺不理这套,电话叫来司机,就把他往车里拽。他坐在后座上感觉很不适应。